《小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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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山-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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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泽吞了口唾沫,强笑着为我开脱:“李公子不要介意。” 

李辰檐海纳百川地笑,回了句:“我倒是想自荐。” 

众人一愣,半晌,呛茶的继续呛茶,哆嗦的继续哆嗦,脸色苍白的便作惨白。修泽败下阵来,加入这个行列。 

“可惜我没有这个福分。”李辰檐又道。 

众人回过神来,大娘问道:“那先生所荐的人是?” 

“我的至交好友,沄州知州家的大公子。”李辰檐道,“此人门楣不低,博学强记,品行纯良,何况八字与小姐恰和。三小姐若嫁了他日后不仅能逢凶化吉,说不定还可延年益寿。” 

听到“延年益寿”四字,爹双眼闪亮,一拍大腿笑得嘴都合不拢:“好,就嫁此人!”说罢招来霍随,当场给沄州知州写了信。那行云流水的模样,分明是事先早预谋好的。 

爹发了话,大家纷纷乐起来。我环视一周,但见李辰檐满面春风地摇着折扇,忽然想起他昨日说“我们感情甚笃”,呆了半刻,竟隐约有些恼火。 

我唰地站起身来,淡淡道:“爹,女儿有些累,午膳就在西苑自己用了。”说罢行了个礼,独自退了出去。 

6 

西苑一共三座阁楼。正中一间是我住的冬暖阁,左右分别是红梅轩与夏荷居。楼前池水石桥,杂花生树,别有一番宁静惬意。 

我七岁那年,娘亲病重,急的当时的皇后霍氏连夜从宫里赶来,一见西苑红墙黄瓦,愤然喝道:“我妹子素来不喜这艳色,你们立刻找最好的工匠来,依着禁宫的样子,全给我重建!” 

当时屋子里的人吓得跪了一地。霍皇后是我爹的亲妹妹,与我娘的感情十分深厚,机灵护主的筷子便是她赏赐给我的。 

她是瑛朝最后一个皇帝平炎帝的正妻。六年前英长泣篡位后,她便独居深宫,常伴青灯佛畔。 

如今的落昌国与瑛朝一样崇尚蓝白两色。白墙蓝瓦,清脆掩映,西苑便成了现在的模样。 

历来万物一定要阴阳相佐才能生机勃勃。如此清风雅静的居所,自然要有一个动如脱兔的主子。筷子曾说,动如脱兔一词用在小姐身上太过文雅。霍家三小姐折腾起来犹如翻江倒海一条龙,住在神殿似的西苑简直暴殄天物。 

这句话说得我火冒三丈,大叫一声“人不折腾枉少年!”提起一桶染料,四处追着筷子跑,直到西苑与筷子都被我染成了瑰艳的云锦之色。 

诸如此类的事件在过去几年屡见不鲜,其结果就是爹又花了不少银子,让人把西苑刷回从前的淡雅。事毕后,他凝噎望着冬暖阁的一堵墙,叹了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摊上我家茴儿,这就是你的命……保重。” 

爹对墙叹气的样子被我偷偷瞧见,不免内疚自责。于是我又吩咐下人在这堵墙前给我搭个小亭子,以便面壁思过。 

青桃与筷子深得我心的原因就在于,他们知道在搭了小亭子以后,继续让人做了个花架,绕上点藤蔓,种了些葡萄,挂了个秋千,然后笑盈盈告诉我:“从此小姐只要心情不好,良心发现,便可来此面壁思过。” 

我此时就坐在面壁亭中,吩咐下人把好吃的都端上来,摆了三七二十一道小菜。品菜的当儿,我又招了两个琵琶女在花架下奏上一曲“十面埋伏”。 

曲调愈发激昂,我摇头晃脑听得正欢,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三小姐果真不同常人,刚才在曲华堂分明有颓唐之象,这会儿生命力倒是越发顽强了。” 

我转头道:“哟,李公子。黄鼠狼给鸡拜年,您倒是殷勤。” 

李辰檐笑了笑,径自在我斜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折扇一扬:“不瞒小姐说,敝人早前还担心知州公子配不上小姐的品貌,现在完全放心了。”说着,他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这身材嘛,虽然婀娜,却也不似九天谪仙;这皮肤吧,虽光滑洁白,比起凝脂倒也差些;这眼眸么,清澈若水,但偶而煞气太重,比如现在;眉若远山,却一点不娇滴怜羞,自然,这是三小姐的性格所致;鼻梁还算挺直灵秀,呃……鼻头过圆了,估计小姐你多笑笑才漂亮。嗯,这样对敝人怒目而视会显得三小姐的鼻子尤其不好看。” 

我抽动着嘴角笑:“李公子说话真乃别具一格。” 

李辰檐温文尔雅地点头:“三小姐过奖。”说罢斟了点酒,自饮自酌起来。 

我望着满桌琳琅菜式,胃口全被倒尽了,而罪魁祸首坐在三尺开外,左手持扇,右手持杯,一副闲云野鹤姿态。 

先前“十面埋伏”已经奏完,两个琵琶女不识时务地弹起“阳春白雪”,曲调活泼欢悦正称了李辰檐的心情。我心浮气躁一声大喊:“停!”转头道,“换一首。” 

两名琵琶女结巴道:“小,小姐,换换什什么?” 

我斜睨一眼李辰檐,笑道:“公子远道而来,小茴自当送上一曲‘霸、王、卸、甲’。”说着,又吩咐下人为他添上碗筷与新的酒壶酒杯。 

“看不出三小姐有此雅好。” 

我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公子一起用膳吗?” 

“不了。敝人专程过来看看西苑的风水与三小姐的面相。” 

我笑问:“结果如何?” 

“此处宁静宜人,得天独厚。长年的煞气戾气,是小姐身上自带的。” 

“公子真是快人快语。” 

“其实也非天生命格所致,有些呢,是后天造成的。” 

我勉强扯起嘴角笑笑,直欲捏碎手里的酒杯:”怎么说?“ 

“就拿这杯酒来说吧。”他端起新斟的酒,“本是上好的纯酿,但三小姐偏偏让人放了两钱泻药。看来是戾气侵体了。” 

“你——” 

“三小姐生气了?”李辰檐指指我手里的酒杯,“敝人看出来了,小姐生气时喜欢紧握一物控制情绪,以免失了体面。俗话说的好,心静自然凉……” 

“李辰檐!”我猛地将酒杯撂倒桌上,“不要以为本小姐对你礼让三分,你就可以在我西苑为所欲为!” 

“小姐对我礼让三分?倒也是,三天前小姐命人在敝人的房门口洒了钉子,两天前便换上绿豆了。” 

我心中一急,脱口道:“我不知道是你,我以为又是来骗爹银子的破相士。” 

李辰檐怔了怔,忽然笑起来:“三小姐的意思是,若知道是我……” 

“李辰檐!”我大叫一声,“你不要乱想!” 

他挑挑眉:“我什么都还没说,小姐怎知道我想到何事了?” 

“我——” 

“可惜了。”他故意叹道:“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怎奈婚约已定,为时已晚,还望小姐……” 

“我不会嫁人的。”我看着还在调侃的他,沉声道。 

他愣了愣,先前调笑的表情一扫而空:“你说什么?” 

我起身看着满目春景,“我不会嫁人的。你能算出我杀破狼的命盘,能看出我身上的妖气,就应当知晓我不嫁人的原因。” 

霸王卸甲慷慨激昂的曲调在中途急转直下。悲怆的乐音丝丝入扣,嵌入春深条缕分明的光线中。繁华如织,目光所及之处,是良辰美景奈何天。 

良久,身后又传来李辰檐的声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的语气沉然又冷峻,“你怎知等着你的不会是一户好人家?” 

我吁了口气,转身望着他:“我现下十八岁,离二十岁还剩一年多时光。与其嫁人,倒不如出府看看这天大地大。”说着,又笑了笑,“我也不过这么想想。” 

李辰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须臾他笑着点点头:“好,那就不嫁。” 

我错愕道:“可是婚约已经定下了。” 

他翻手转了转扇子:“我自有办法。”想了想,又道:“至于小姐身上的戾气……” 

我忽地闷哼一声,眼前的景物模糊起来,仿佛力气瞬间被抽干,头晕眼花,直往眼前栽去。朦胧中恍若有一双手接住了我,那个怀抱有霜霰的气味。 

体内有气体涌动起来,如同五年多前的那次落水,沉钝而夺人心智。我迷蒙地半睁着眼睛,隐约看见眼前的人,清俊面庞勾起一丝微笑,他说:“你呀……”那些模模糊糊的话语我也不甚听清,只觉如细水长流,慢慢浸入心底。转眼间,便堕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一章杀破狼(四) 

7 

醒来时有淅沥的雨声。房里烛火昏黄,青桃倚着床头睡着了。我刚支起身子,怎奈四肢僵直发软,不持力又重重倒下。青桃听到声响猛然惊醒,看着我竟溢出泪来:“小姐,你终于醒了。” 

我皱起眉头,问:“我怎么坐不起来?” 

青桃闻言,赶忙将两个软枕支在床头,扶我慢慢坐起,“小姐你昏睡了二十天了,所以腕臂发软发僵。” 

“二十天?”我慢慢回想起当日的事。晕倒之前,身体中有气息乱窜,与当年落水之感如出一辙。我记得当时我说起婚事,李辰檐笑着说,那就不嫁。之后的事,便全然想不起了。我心中一凝,忙问:“那破相士呢?” 

“破相士?”青桃诧异道:“小姐是问蒹葭先生?” 

蒹葭先生这个别名是我吩咐府里下人叫的,以讽刺他用这个名字招摇撞骗。 

我点点头。青桃噗嗤一笑,“小姐您倒好,睡了二十天醒来,不问爹娘,不问兄弟,偏偏问一个认识不足月的公子。” 

我怔忪道:“那爹呢,大娘二娘呢,大哥二哥四弟呢?”刚问完,我瞥见青桃脸上意味深长的微笑。心中懊悔不已,睡了二十天,脑子也睡傻了。我四下望了望,又是一愣:“这是爹的房间?” 

青桃道:“西苑隔得远不方便,老爷让小姐来此住着。正好有两个隔间,方便下人照顾。”说罢,又笑了笑,“倒是蒹葭公子,昼夜不分地守了十来天。” 

我愣住,只听见窗外的雨仍旧淅沥落着,断断续续如同捣衣,直往人心里敲去。我捏了捏被子,手心竟被汗濡湿了。 

“小姐最初还不时抽搐,不想那蒹葭先生道法了得,学着当年念真老道的模样,烧了道符兑水喂小姐喝了十多天。至小姐睡安稳了,他这才放心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与老爷商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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