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板几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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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板几更深-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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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

“我问你,叫什么名儿,哪儿当的差?”

“这还用得着问嘛,一定是茶膳房的呀。”石绿褂插嘴。

她只觉得心腹中万般委屈,却不敢流露出毫厘,道,“奴婢叫妙莲,是御茶房的丫头。”

恰恰茶房的管事太监从通向后罩房的角门出来,一看前院的情形,立马颠颠跑过来打恭,口中迭连喊着“九爷十爷”,连请安带谢罪,还辨不清本末,便劈头盖脸训起她来。

“下作小蹄子,你眼珠子粘鞋底上啦,早起才把茶筅扣翻了,骂你两句废物点心,这就长本事了,还学会开罪主子了,等回去不揭你三层皮下来。”

2、一 。。。

“孙公公为何如此动怒啊?”那声音从影壁后越过来,纯朗透彻如午夜扣的云板,那少年一色的银缎子长袍马褂,尖削的长脸,眉是削出剑锋的兽骨,天性的不羁在眉骨上桀骜地耸起,上面两丛锋芒难掩的草,却是精心修剪的痕迹,黑玉石的瞳隐在其下,恰如其分地掩藏了野心的波澜;鼻却有难得的驯顺天真,英挺方正地悬在中庭,两侧越出淡淡的法令纹,千般感慨,万分无辜,弥补了唇上一抹媚俗的薄粉——那永远讨巧的嘴角弧度,宛如挂着观音的二月春柳。

他再开口,对两少年说:“眼见你们两个进了茶膳房的院子,赶都赶不上呢。”

孙公公立转眉开眼笑道:“八阿哥,您也来啦,我说怎么一大早儿那蓝雀就在头顶上不住地叫,房檐上的琉璃瓦照着五彩光,昨夜里连廊下那只蜡嘴鹦鹉都下了蛋呢,敢情是有三位大贵人驾到。”

弹弓阿哥无心理会妙莲了,挑起眉毛道:“扯你娘的臊,鸟下蛋与我们何干!”

孙公公道:“哎呦我的十爷,平日里,只有我们这下贱衙门巴结爷们这样的金贵主子,就算没见着人,打您走过的道儿上一走,我们身上粘的香气也够闻半年的了。主子虽说恩德浩荡,可就算太阳也还有照不到的犄角旮旯呢,茶膳房就是那鸟不作窝蛇不下蛋的地儿,可偏偏来了三位阿哥爷,昨儿个别说是鹦鹉下蛋,就算是老奴下了蛋,也没什么新鲜呢。”

九阿哥自先爽朗大笑起来,扇子打着掌心道:“孙国安,你还知道刁字怎么写么,当个茶房管领真是委屈了你。”

孙公公笑应:“奴才蠢笨,领主子的差使自然是小材大用,惟一样老脸皮厚,给主子开心,为主子舍得一身剐,本没有什么指望,倒是三位阿哥少年英才,前途无量,日后得圣上恩,升了郡王、亲王,奴才也会跟着沾了仙气呢。”

他这一言,自然暗合胤禩不久前刚封了多罗贝勒一事,三兄弟相顾不宣,却有几分得意。

孙国安又道:“前阵子听说八阿哥随圣驾巡幸塞外,怎么万岁爷还没回銮,八爷就已先到一步了?”

八阿哥笑道:“再过半月是纳喇娘娘千秋,我请了圣上的恩准,回来给额娘贺寿的。”

孙国安说:“八爷真是至孝,惠妃娘娘做寿,反倒没见大阿哥回……”

孙国安见胤禩竟执着扇子寻妙莲说话去了,不禁哑然。

胤禩命妙莲起身,又垂头问道:“前儿将碧螺春讲与我听的,就是你么?”

妙莲点头。

胤禩又向孙国安道:“公公为什么骂这个丫头呢?”

孙国安赔笑道:“这丫头平素倒十分乖巧,可今儿是糊涂油蒙了心,冲犯了九爷十爷……”

胤禩看了看两个兄弟,胤礻我大惑不解,胤禟仍旧

2、一 。。。

一脸笑吟吟,谁都没开口,却听妙莲脆生生说:“奴婢摔死了十爷的鸟,受公公责罚,是应该的。”

胤禩向孙国安一笑:“我最近结识了一位汉人先生,原是皇上有意安排他做我的汉字师傅,我知他是苏州人,爱喝茶,便问他爱喝什么茶,好淘换来了送去,他说了什么‘吓煞人香’,倒像是七分玩笑,我不识得这名目,可巧这丫头来我院里送茶,我便问她,她说那就是碧螺春,解了我的惑。也亏孙公公带出这么个灵秀人来,今儿纵便是犯了错也无碍的,有十阿哥担待,做与我一个人情,便不难为她了。”

孙国安连忙应承,领妙莲谢过胤禩,才毕恭毕敬送三位皇子翩然而去,九阿哥胤禟倒是含着嬉笑回头看了两眼。

皇子走后,妙莲向孙公公欠身作谢,孙国安道:“鬼灵精,倒是有几个心眼……”再仔细打量妙莲,越发觉她生得乖觉讨喜,于是讪笑道,“我当是凤凰自己飞来了,原来咱们院子栽了棵梧桐树。”

胤禩和他的两个兄弟走出茶膳房的院落,外面有十多个随从候着,停着两架黄花梨肩舆,其中一架上坐着面容清秀的小皇子胤禵,见几个哥哥出来,便得意地跺脚,跑下轿来牵住八哥的手。正好甬道边栽的几树西府海棠落花,瓣屑纷纷,一下子给迷了眼睛,胤禩蹲下来给他用拇指顺抚,又把他抱上肩舆,掸掉身上的残花,仍旧和胤禟、胤礻我步行。

“八哥刚才为什么护着那丫头?” 胤礻我忽然开口问。

“八哥方才驳了你的面子,怨八哥么?”胤禩反问道。

胤礻我摇头:“那倒也不是……”

胤禟抢白道:“老十,我说你是,紫禁城第一不解风情之人。”

胤礻我虽在皇子中排列在胤禟之后,两人的生辰却只差三个月,他素来不顾及与胤禟冲犯,道:“你当我三岁孩子呢!我只想八哥为那么一个丫头,犯不着罢了。茶膳房是什么好地方!女子们跟宦官一块混出来,都被煤烟熏了眼睛,荤油蔽了心,个个虚荣势力、薄情寡义,没一个干净。你抬举他们,只怕他们不知好歹,还忘恩负义呢。”

胤禟道:“我就看那丫头不错,俊俏,又透着股子灵气。你那张嘴说过几个女子是好的?你屋里的几个丫头,横竖都被你打骂遍了,那日还讲什么,唯女子与内官难养也,有种你以后别娶福晋,也别要女儿伺候,大钟寺抱那木鱼撞那钟去。”

胤礻我道:“你当我不想呢,我宁肯一辈子守着滑膛枪,也好过被娘们算计呢。我可不是你,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

胤禟笑:“的确是这道理呢,那日我去四哥府里玩,他那几个侍奉茶果的丫头,一个比着一个的丑

2、一 。。。

,吓得我只坐了半柱香就溜之大吉了,想来必是四嫂厉害,调教丫头都须得奇丑无比才行,也不怕老四瞧着糟心,折了阳寿,呵,我说,当真是俊俏者怡我性情,丑陋者殆及吾身呐。”

两人自顾着逗趣,胤禩独自低眉沉吟,忽然讲:“我想召用这女孩儿,换了我屋里的金屑,可好?”

二人沉默片刻,胤禟道:“金屑自是该撵走,换一个进来也理所应当。”

胤禩道:“要一个辛者库的丫头,合适么?”

胤禟道:“那包衣人抬举成主子的还少么?”说罢,兀自噎了一下,又道:“八哥看东宫那边,仗着皇阿玛撑腰,又抬举了他的嬷嬷爹做内务总管,越发张狂起来,只要看中了,什么人不往他那毓庆宫里放?都是一个老子生的,他吃穿用度,凭啥比咱都高一等?他穿的是黄,住的是宫,也倒给老爷子争口气来,偏偏不作这个脸,反不如兄弟们得远呢。”

胤禩摆手道:“怎么又这么口没遮拦的?扯得远了,只是这事儿,需得打通什么关节才好呢?”

胤禟只为刚才出口失言,急着给自己遮臊,才扯出许多贬损太子的话,自下嘻嘻而笑,道:“八哥这么灵透的人,还用讨我的主意么,时下正到的选秀女的当口,又是□周转调度之时,皇阿玛又不在京,八哥只须见惠主子,让惠主子知道金屑的不是,她自会回了皇太后,换金屑出去,再调新的人口。这调新人么,便预先和宗人府李进朝那里知会了,命他们把茶膳房那丫头调过来伺候,回头给他点好处也就完了。”

胤礻我冷笑道:“你这种幺蛾子,任八哥再如何灵透,还真学不来呢。”

胤禟道:“什么叫幺蛾子,这叫‘人…情…世…故’!宫里人杂规矩多,凭你是主子又如何,不照样来,一样受人欺负。你可知道刚才那孙国安,扣他们院的月例银子在外头放羊羔利,一个月进帐多少?大阿哥串通会计司,把那些净过身的哈哈珠子、小丫头子弄进来多少?太子爷内廷走动,又和哪个……嗯!”

胤礻我听他在那儿胡说八道,只觉得好笑。胤禟道:“你们心里,谁不比我明白得很,只不过不肯由你们那样的嘴巴讲出来便罢了。”

胤禩拿扇子敲着手心问:“四哥可好么?”

胤禟便摇头:“那倒没怎么听说。他现在分了府成了家,乐得天高任鸟飞呢,我眼下不盼别的,只盼日子快点过去,哪天皇上见我也大了,放了我出去,不用整日里听秃歪剌似的教书先生念经,才好呢……说来也快,这下户部选秀女,估摸着该给八哥指婚了,八哥先在外头开衙见府,咱们玩耍起来还不方便么。”

胤礻我道:“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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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什么好事,不晓得要偿哪个女人的业报呢。”

这话说得胤禩胤禟朗声大笑起来,肩舆上的小十四一脸困惑,只不过身隔丈余远,却是雾里看花,只怪鸿蒙蔽性的年纪,便不想胤禩他们那番心事,只是随着几个少年皇子,在春暮飞花间穿行。

妙莲当完一天班回到住处,篱落影子已经在西墙上疏淡地晾着,住在正房靠东的一间,屋子里光线暗得很,她顾不得歇息就在炕桌上支起菱花镜子左照右照,懒在炕上的兰若翻了个身,瞥她一眼。

“今儿又攀哪门子高枝去了,张狂成这样!”

妙莲竟没发觉炕上原本有人,马上板起脸扣了镜子,想起早晨的口角,便理也不理,出去收被子。

当院晾着妙莲的被子,半新不旧的水红粗棉布面,褪色的痕迹很重。清早兰若值夜回来,故意洒了一盅茶在那上头,印下好大一圈茶水渍,她用手掸掸,已经干透了。

前儿江西进贡了茗眉,兰若跟去点帐,正好敬事房派人来催给阿哥派茶果,也是兰若的差事,妙莲便顶了她的差。兰若回来却恼起来,骂妙莲本分事不做,谄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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