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板几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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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板几更深-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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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儿道:“臭丫头,这些时日没见,也不叫声亲姐姐,却盘算怎么敲人家的竹杠。我看自打秋夕姐姐嫁了人,你越发少了约束。”

云梳两手合十道:“只盼扇儿姐姐嫁不出去,好好地约束我呢。”

“那还不容易,等我禀明福晋,把你调过去,好好调教调教,倒十分便宜。”

此时碧纱橱里有了响动,她们都不敢言声,静静等着,听得东暖阁内有人言语,继而胤禩着一袭单衫推门而出,身后暖阁里的架子床帷幔半开,闪过一张素颜的脸。扇儿脸一红,忙把头低下,第一个怜恤起福晋来,心中闪回刹那前暖阁里的低语,只记得胤禩最后的一句“别急,这事要从长计议”,仿佛格外温柔。胤禩出得碧纱橱,将身后的槅扇掩上,在扇儿看来也是额外的体贴。

胤禩坐到圈椅里漱口,丫头们也开始各忙各的,扇儿近前施了礼,递上宴请的菜单。胤禩道:“我又想了想,老师是苏州人,上几道淮扬菜是好,可我对那些厨子们实在没有把握,不如就让他们捡着拿手的来吧。别的示下没有了,全由福晋做主。”

扇儿点头应下,又听胤禩问道:“福晋昨夜歇得可好?”

扇儿惜字如金:“好。”

胤禩沉默着,似乎以为她还没讲完,继而道:“那就好,昨儿在老九那里玩得高兴,生怕她累着了”。仅听胤禩的言语,任谁都会以为他与宝琪琴耽瑟好,他外表的温存总是无懈可击。扇儿着实为自己的主子不平,咬了下唇,干脆地说:“福晋身体无恙,就是累着心了。”

胤禩被打扰了一下,仿佛动笔前不小心在纸上染了一滴墨。他微微动了下眉,还是决定心照不宣地就此下笔:“本来昨儿想过去瞧她,可是染了风热,怕着上她。”

“竟然如此,您昨儿晚上派过去问安的人并没提呢。”

“大晚上的,我怕她惦记,就没让她们提起。”

“可福

13、三 。。。

晋心里,无时无刻不惦记您呢。”

胤禩瞧了她一眼,觉得这丫头真是直愣,像是逼他悔过一样。她这样讲话,孤高如宝琪,听见了亦会生气的。她是牺牲了她主子的矜持来为她讨公道的,唯有这样才能撕破他的面子,让他无路可退。他淡然一笑,“那是我疏忽了,你告诉福晋,今儿我让老师领他女儿来府里玩儿,让她多照应。你先回吧。”

扇儿应声退下,胤禩思忖着,对画筝等人讲,“今儿春晓身子不爽利,让她先在里边躺着,你们就别收拾了。”

扇儿回来禀明宝琪,宝琪差人到厨房打点,而后带了几个丫头到归棹亭赏水芙蓉,远远的罥烟小榭隔水而望,她倚在坐凳栏杆上,摇着轻罗宫扇,心思仿佛沉入了湖水中。未几见一叶兰舟从水烟深处行来,胤禩立于舟头,身后还有一个小女孩被奶妈抱着,待靠近码头,他提襟越上,又回身去抱孩子,亲自递过给宝琪。宝琪要抱,孩子却哇一声哭了。宝琪只得拿了一个李子给她,算是安抚住了。她仔细端详,见这孩子生得四方大脸,面色清白如玉,心下甚为欢喜。

“到底是何师傅的千金,一颦一笑都透着灵气。”胤禩低眉笑着对宝琪讲,眼睫如蝶翅一般扑朔着。

宝琪对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孩子嘴里嘬着半个李子,只顾吃得满脸脏,却不答话,胤禩道:“闺字悦离。”宝琪道:“这个‘离’字可不好,不如就叫你‘田田’。”胤禩笑道:“哪有一见面就给人家乱改名字的。”宝琪故意不理会他,兀自对孩子说道:“田田,田田,瞧你胖的,小胳膊跟莲藕似的。而且又是从荷花塘里行来,又是姓何,莫不如叫田田。”胤禩不想自讨没趣,便说:“你们玩吧,我还得去招呼老师呢。”宝琪将孩子递给扇儿,“扇儿,带她去亭子里吃点心吧。”没成想刚刚松手,孩子便张开两个小手臂冲她道:“孃孃!”

胤禩惊异地回头:“她叫你……娘娘!”奶妈赶忙答道:“是孃孃,南方孩子唤姑姑的话。”宝琪又接过她,安慰道:“一会儿孃孃跟你玩儿,你先跟这个姐姐去吃点心,好不好?”胤禩暗喜道:“我看这孩子跟你很有缘。”宝琪嘴上说,“一块点心就唬住了,到底贪嘴些。”暗中却也有些心照不宣的欢喜,只当这话是一语成谶了。“哎!”她不得已叫住胤禩,“让这孩子在府里多住两天吧。”胤禩为难:“今儿就得回了。她祖父新丧,父亲要回姑苏守制,这一两天就走。”宝琪不舍,却不肯开口,缄默着由胤禩去了。

扇儿在亭子里带着女孩儿玩耍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芙蓉影子已长到池壁上了,扇儿道:“福晋,贝勒爷的扇子落在凳子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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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琪将孩子揽在自己腿上,“我看这孩子也乏了,我们就回了,你先把扇子给爷送去再回吧。”扇儿应承,拾起苏扇直奔罥烟小榭而来,她是绕过荷花塘,于是从后门进来,隐隐听见胤禩在里面与何焯攀谈,便不敢唐突,在折屏后面偷偷候着,正想要不要绕到前门进去,顺带隔着围屏瞻望着,想瞅瞅何侍读的样貌。只听二人说道:“……老师此次姑苏一行,本来是为父守制,却要有劳老师为学生在江南奔走,区区薄仪,权作缁旅,老师又何必再三推脱呢。”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贝勒爷对屺瞻有知遇之恩,屺瞻愿为贝勒爷效执鞭担橐之劳。”

“老师言重了,还有一桩事,恕学生唐突了——恩师的女公子年纪尚幼,恐怕难堪旅途劳顿,不如暂时留在学生这里,令嫒乖觉讨喜,内子甚爱,若蒙老师不弃,学生必然精心呵护,不敢有负所托。”

“贝勒爷真是折杀了屺瞻,小女承蒙福晋错爱,能寄养贵府上是她的福气……”

扇儿直起腰,脸上泛起微微笑意,她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她要回福晋去,何师傅生得好似行草书体上的飞白一撇,而且贝勒爷要为她留下那个孩子。

一辆轿棚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出正阳门直奔南薰坊而去,一路上在平民如织的尘烟中饱蘸熏染,没人留意那墨绿团圆花的双宫绸车帘里的琪花瑶草。

锦端也常常偷瞄一眼瑞玉,瑞玉的脸白皙尖小,尤其是从侧后方看去,让人想起羊脂玉雕的锥子,她的下巴颏微向前翘,于是笑靥中总是带一副自鸣得意的小家碧玉样子,嫁做人妇些许年,仍旧像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子,她的举止气度亦有一副女孩儿的顽皮和不安稳,这也使她不老。

瑞玉忽而发觉锦端在凝视自己,锦端只得为自己解围,于是挑剔起瑞玉的谨毛失貌起来:“他都娶了多少房小妻了,也没见你上心过。”

“府里的我心里有数,但这个不同。”瑞玉答道。

“有什么不同,无非逢场作戏罢了。”

“你不知道,他纳妾跟做衣服似的,一定是带回来让我见的。这回不一样,提都不提,我问起来也只是搪塞,说是没有。”

“许是真的没有,许是欢场上结识的烟花女子,没当回事。”

“听他瞎掰呢,我还不知道他?已经给置办了四合院,就在巾帽胡同。”

“你怎么知道?”“他那些小厮们说的。”“小厮会跟你说这些,我倒没想到。”“他们自然想替他主子遮掩,不过我也有我的办法。”

锦端笑了,想率真如瑞玉,亦有一番心机,这也是大宅门女子的生存之道了吧。“那又怎么样呢,咱们这会儿过去,端了他的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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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把她扫地出门么?”瑞玉迟疑着:“这我倒没想过……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如此牵挂。”锦端道:“怎么不找八嫂跟你去呢,我也是个没主意的人。”“这本是夫妻之间的事,不宜声张,宝琪知道就等于我婆家全知道了——胤禟最恨的便是我婆家管他的事。更何况她脾气太冲,反而会弄巧成拙。去年为了春晓给八哥做通房,她发了好一通脾气,眼下还没顺过这口气呢。”她笑道,“所以我想到你这个旁人,如果你是我,该当如何?”

“我兴许就当做没看见吧,何必去自寻烦恼,又自讨没趣呢?”“那就是了,我就认准了你会这样。”“那你呢?待会儿不会直接把人接回府去吧?”“嗯,还真没准呢。接回九阿哥府的女人,近乎都被雪藏了,要是那个女人让我看不顺眼,我就把她打入冷宫去。”

锦端笑了,继而又认真起来,轻叹道:“他娶了你,是福气。你跟了他,亦是前世修来的。我常想这世间未必真有两情相悦、天长地久的神仙眷侣,男女之情哪能彼此真心相对,又如此严丝合缝,插不进旁人?如果有,便是你们俩了。”

瑞玉道:“你这话真是痴,我和胤禟岂没有不如意之事?只不过互相担待了。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往往十之八九,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兴许只戏文里有罢了,所以我从来不爱听戏。你是自己往牛角尖里钻,又把别人往牛角尖里套罢了。不过我倒看出来了,你与胤?都是纯良之人。只是你方才这些话,倒像心有不甘似的。”

锦端心里一惊,忽而轿棚外车把式道:“福晋,巾帽胡同到了。”

二人相搀下了马车,车把式上前拍那两扇乌漆高门,门房来开了,一看是两位旗人少妇,皆穿着绸缎氅衣,不敢怠慢,便问有何贵干。瑞玉上前道,“找你家奶奶。”门房一脸错愕,回道没有奶奶。“那就小姐、姑娘、姨娘,总不会是太太吧?”门房仍旧摇头,“只有一位小爷。”瑞玉正要发作,被锦端一把拽了回来,对那门房道:“实话说,这位是九爷福晋,今儿个屈尊前来,就是想见九爷置在这儿的女孩儿。”

见门房依旧一副茫然的莫衷一是,锦端低声问瑞玉道:“是不是找错了?”恰此时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从院里的影壁后绕过来,一见瑞玉仿佛相视,一下便愣住了。瑞玉也瞅见了他,脸色渐渐浮现出诧异,连连后退,仿佛想要将他从眼睛里剜出去。锦端问道:“怎么了?”瑞玉回神道:“没什么,确实是找错了,咱们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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