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楼之石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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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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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取消先去生火做饭的打算,他现在必须做的事是去打一盆水来,先让人清洗一下,然后给她把伤处理了。

刚走了两步,他突然想起什么,忙回头,果然见到那姑娘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由哭笑不得。

“你且坐着,我去打水,片刻便来。”不知道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他将本来便温和的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一些。

梅六看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虽然十一郎刻意将斗笠压得很低,但两人离得实在近,加上梅六又矮他一个头,被这样看着,他总觉得有些忐忑,怕她是被吓傻了,于是不再等她回答,快步走了出去。

梅六跟了两步,在门边时停下,目光紧随着他忙碌的背影,再次落下泪来。如果是他……如果真的是他……她不敢继续往下想,只是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鱼篓,生怕会再失落一个半个石榴似的。

十一郎烧了热水回来,见她脸上布满了泪痕,不由微微皱眉,“怎么哭了?”一边说一边拧了帕子递给她,却见她还抱着装有石榴的鱼篓,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里石榴多的是,你喜欢的话,我给你装一筐去,现在先把那放下,也不嫌腥气。”大约是看到了对方最狼狈的样子,又或许是对方下意识流露出的依赖,让他不知不觉中用上了对小辈的语气。

梅六迟疑了下,衡量过眼前的情况,然后乖乖将鱼篓放在脚边,便要去接仍冒着热气的帕子。十一郎却突然收回手,严厉地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手掌,想要斥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了眼她茫然不解的表情,他拉过她的手放到盆中,用帕子沾了水轻轻擦洗。

直换了三盆水才将她脸上和手上的血迹泥痕洗干净,然后又拿出针来,对坐在灯下,仔细地为她挑去手掌中嵌入的砂石和木刺。

因斗笠挡着光的缘故,他挑得很吃力,不时要往后退一下,以便灯光照在她手上,但又不敢将灯拿得近了,以免把他的脸完全暴露在光线下。

梅六看着他专注而小心的样子,泪水又要往外冒,被她生生咬唇忍住了,然而空着的手却仿佛有自我意识般,突然抬起一把取下了他的斗笠。

十一郎一惊,手上针差点戳进梅六掌心,幸得他反应快,及时收住了。忐忑地等了片刻,并没等到恐惧的惊叫和晕厥,他才放下心来,笑道:“若你不怕,这样自然能更快一些。”想了想,忍不住又叮嘱了句,“你还是将脸转过去吧,要不便将眼睛闭上,一会儿就好。”不是他多虑,只因在这世上,能够毫不畏惧直视他脸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第三章 冥婚丧嫁(5)

哪知他不说还好,一说梅六强忍住的眼泪立时啪啪地往下直落,反倒把他唬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吓的,差点就要捞起斗笠重新戴上,然而对方出口的话却让他停止了这个举动。

“可是……梧阳……问剑斋的……王十一?”梅六哽咽,觉得每吐出一个字都如此艰难。她害怕,害怕他真是他,害怕那个意气风发俊美无双的少年会遭受到任何可能的不幸和痛苦。可是她不得不求证,就怕因为自己的逃避和侥幸心理而错过任何一线找到他的可能。

这一回十一郎确确实实感到了震惊。问剑斋,那是湮没在大火灰烬中十数年的名字,即便当时名声地位如日中天,经过了这许多年,也当早已被人们忘却。眼前的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那时候只怕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子,又怎会知道?想到此,他不由皱眉,又在记忆中仔细搜寻了一遍,却还是没找到相似的影子,心中疑惑更甚。

“正是在下,不知姑娘……”

没等他问完,梅六已泣不成声。大约早有预感,在听到他肯定的答案时她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只是一直压抑的情感却倏然决堤,就这样汹涌而出,让人措手不及。

十一郎没见过女子这样哭,不免有瞬间的慌神,但毕竟性子沉着,很快便冷静下来,也不劝慰,只是从身上摸出一块粗麻手帕递给她。

******

第四章

“我是梅……梅六。”拿着帕子一边擦泪,梅六一边抽噎地自我介绍,终究没好意思报上梅干菜这个旧名。

十一郎静静听着,没有接话。

“十二年前,我和舍妹小汤圆从长安去叶郡,在半路被驿车扔下,是十一郎……十一郎……是你和令堂带了我们一程。”粗麻的帕子擦在脸上有些刺痛,大约是这一天哭得太多,梅六觉得眼睛肿得有些睁不开了。

十一郎没什么印象,见她似乎在等自己回答,只好低声道:“是吗?”带着若有似无的叹息。

梅六有些失望,更多的是焦急,仿佛是想向他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她将无数个日夜中不断回想重温的细节一一说了出来。被驿车丢下的绝望,以身拦车的惊险,被他们同意捎带的喜悦,他对她们说过的话,以及后来遭遇伏击,他母亲罗刹夫人如何带着两人脱险,并将她们送上去叶郡的船,如此种种,她描述得是那样仔细,连人物的表情和当时的对话都一分不差,就像是才发生不久的事一样。

对于半途随手搭的两个孩子十一郎已经不复记忆了,经梅六这样一提,倒是隐约有些印象。但是那一年他与母亲去拜访京城的舅父,并准备在那里住一段时间,却突然接到父亲的急信,匆匆赶回去时路上遭遇埋伏的事却是让他刻骨铭心,虽然当时他们只是将计就计,并没有什么伤亡,但那事却是之后一系列血厄的导火线,他想忘记都不可能。

那些往事都是十一郎不愿再回想的,如今再次听人提及,他不由黯沉了眼眸,在梅六期待的眼神中淡淡道:“天色以晚,姑娘处理好伤,便回去罢。”

沙哑着嗓子说了这么久,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样完全不相干的一句话,梅六不由错愕地看着他,忘记了说话。

十一郎并不理会她的反应,伸手抓过她的手,将沾染着血迹和泪痕的手帕放到一旁,用湿帕子沾湿了她手掌心的伤口,洗去影响视线的血污块,然后继续挑刺和砂石。也不再遮挡自己的脸,既然她不怕,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等我长大,我做你媳妇儿?面对着他冷淡的反应,梅六颤抖着双唇,没敢将这句话说出口。小时候认为理所当然的事,这些年一心执着热切期待的事,直到这一刻,她才赫然明白过来,那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根本从来没答应过,更没往心里去过。

因为没有东西遮挡,十一郎处理伤口的速度快了许多,不一会儿便将她两手掌挑干净,然后洒上平日无事自制的草药粉,用干净的布条包扎了。他做起事来很认真,不是没感觉到对方落在他脸上那炽热迷茫的目光,只是他实在不愿意跟人一起执手相看泪眼,又或是把酒言欢共忆往昔,所以虽然有些奇怪这姑娘的反应,但并不打算追问原因。不过短短同行之缘,何必交浅言深。

梅六本来就有些神思恍惚,若是知道他对两人关系的定位,只怕会更不知要如何自处。

处理好手,十一郎看了眼梅六的脸和衣服,这些可不是他能帮的,于是果断地倒了水,一手提起装石榴的鱼篓,一手拿起斗笠。

“走,我送你回镇。”不容拒绝的语气显露出他要对方离开的决心。

梅六此时已经没了主意,茫茫然站起身跟在他后面,看他伸手在树上摘了一个石榴补上之前丢失的那个空缺,还回头对她笑道:“答应姑娘的一筐,在下明日再给姑娘送去。”既然已经说出,自是要做到。何况两人也算旧识,就算他不愿与过去有任何牵扯,对一个小姑娘这点小小的心思却还是能满足的。

听到他这句话,梅六差点又落下泪来,没敢说话,只是重重点了下头。她不明白这个男人明明这样温柔细心,为何却给人不可接近的感觉。

夜深黑,天上只有几点寒星,秋风吹得荒野中的枯枝败叶瑟瑟地响,十一郎挑了盏风灯走在前面。他对这里的地形早已摸熟,即便是在这样的夜里也能行走无碍,拿灯不过是为了照顾梅六而已。

大约是不欲与人接触过深,十一郎一路除了提醒脚下外,并没说多余的话,因此明明是两个人,梅六却有独自一人走在暗夜中的彷徨和孤单。这些年她无论遭遇什么,心里至少还有两份执念,觉得有人在前面等着自己,所以从来不以为苦。如今其中一人正走在自己前面,她却莫名地生起凄冷无依的感觉。

深吸口气,她双手环抱住自己,微微垂下头,目无焦距地看着被灯光照得若明若暗的山径,木然地迈着步子。

这秋风益发寒冷了。

第四章 奚言巫族(1)

路虽远,却也总有到的时候。十一郎原本只想将梅六送到镇子外,却发现镇上人家都睡得差不多了,到处都黑漆漆的,压根看不清路,加上还有一鱼篓的石榴,于是索性送佛送到西,问清她住的地方,然后仍然打前往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走去。

然而就在快到客栈的时候,他突然身形一顿,似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梅六察觉他的异样,正想询问,就觉眼前光亮一闪,扑扑扑数声之后,四周一片光亮,两人竟然被一群举着火把身穿白色麻衣的人包围住了。

十一郎隐藏在斗笠下的瞳孔微缩,立即想到昨夜所见之事,只是自己并没插手,这些人为什么会找上门来?或者说是……他想起从客栈窗子里飞出的那抹身影,隐在窗后的窥视目光,以及跟踪自己的梅六,几乎是立刻的,他肯定对方是为梅六而来,更确切地说是因为梅六的同伴而来。

梅六在最初的怔愕之后,也很快想到了纪十身上,登时一扫在十一郎面前显露出的软弱惶惑,踏前两步与其并肩而立,唇角扬起娇媚的笑,眼睛却冷冷地看着来者。

“各位大爷这是做什么?这黑灯瞎火地还要劳烦你们照亮,可生生折煞奴家了,还是快快回去睡了吧。夜深露重的,可别沾惹了寒气。”

十一郎微讶,不由侧眼看向梅六,只见她虽然笑靥如花,却眉梢眉角都带着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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