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却见狼女正叼着自己的胳膊,目光隐隐透着几丝歉意。
花梓连忙上前,轻轻拍拍狼女的头:“听话,松口,松口。”
竹翁听到响动,端着药碗从厨房一路快步走到前屋,见沐冷尘衣袖透着血渍,不禁笑道:“这狐狸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完全误会了!
沐冷尘尴尬一笑,花梓急忙寻了纱布,将伤口小心包扎,终了系个好看的蝴蝶结。
又随手撕了条纱布,将狼女嘴边血渍擦干净,转而问道:“老伯,何时放血?”
“姑娘可想好了?”竹翁仔细从怀里掏出把小短刀,并着药碗,一同持在手中。
“嗯,江湖儿女,死亦无所惧,放点儿血而已,害怕的是孬种!”花梓挽起袖子,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大义凛然。
药方写明,要以人血做药引,且必须是女子之血,阴柔温和。她一是不忍狼女挨这一刀,再者,肉在眼前不让吃也就罢了,让一头狼放血,给一只狐狸喝,是不是有些强狼所难了?
所以打定主意,这事儿还得自己来!
竹翁倒真是一点儿不含糊,拿着小短刀,对准花梓的胳膊,狠狠划了一下子。鲜红的血就顺着胳膊,一滴一滴落到碗里。
“这刀,可消过毒了?”花梓目光闪烁,直勾勾盯着那伤口,偶尔抬眼瞧瞧竹翁。
“放心,消过毒了。”竹翁颇为悠闲地坐在一旁,用纱布拭去刀上血渍。
“割到筋了没有?筋是不是露出来了?”花梓胳膊微微颤抖,声音也跟着抖了。
“没有,若割到筋,这手臂就废了。”
竹翁话音刚落,花梓便慌了,眼角挂着泪珠:“八成儿真是割到筋了,胳膊不能动了,又麻又木的。”
不等竹翁开口,花梓又急急问道:“这血若一直流下去,止不住了可如何是好?”说话间,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嘴唇也隐隐发白。
“莫怕,过会儿我给你包扎止血。”竹翁笑眯眯望着花梓,温言劝慰。
“谁怕了?只是有些担心罢了。”花梓哆哆嗦嗦瞧了眼竹翁似笑非笑的模样,又立时转过头来盯着手臂上的伤口。
片刻功夫,花梓面色发青,由青转白,嘴唇都哆嗦了:“老伯,老伯,我这血都快流干了,还不够吗?”她瞧了眼沐冷尘,声音带着哭腔,仿佛临终遗言似的:“我若死在这,姐姐都还不知道呢。”
话一说完,她流下两行清泪,继而双眼一黑,就吓晕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争狐
待花梓醒来之时,天已大亮,她微微动了动胳膊,无甚疼痛,见伤口处已缠了几层纱布,只透出一点儿血红,看起来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她听到“啾啾”的叫声,遂循声望去,见小白狐就窝在她肩头,见自己醒来,歪着头细细打量着自己。
“呦,你眼睛好啦?”花梓伸手揉了揉小白狐的脑袋,只见昨儿还紧闭的狐狸眼,这会儿两个眼珠滴溜转了转。
小狐狸忽然闭了眼,歪着脖子,用小脑袋蹭蹭花梓的手心,痒的花梓咯咯笑个不停。
沐冷尘听到花梓笑声,忙跑进屋子,手上还端着碗吃剩一半的疙瘩汤。
“你可算醒了,”他几步走到床前:“头还晕吗?”
花梓撇撇嘴,盯着他人畜无害的笑容,翻了个白眼儿:“你嘴角挂着五个面疙瘩。”
沐冷尘连忙抬袖,垂下头去,笑眯眯向门口慢慢退去:“我去洗把脸。”
沐冷尘刚走不过片刻,就见鬼老太火急火燎地从门外闯进屋子,瞧见花梓抱着雪球坐在榻上,先是一愣,随后便厉声呵斥道:“这是哪来的野丫头?”
鬼老太脸上横七竖八几道疤痕,凶神恶煞,声色俱厉,一身麻布衣衫,胡乱纠缠在一起,颇有些骇人。
可花梓却也不甘示弱:“这是哪来的鬼老太?”
鬼老太又是一愣:“你认得我?既然如此,还不快滚!”此时,她已瞧到小白狐紧紧偎着花梓,正上下打量着自己,眼中透着惶恐。
她一时错愕:“谁把狐狸治好了?”
花梓一手搂着小白狐,一壁扬起头来:“姑娘我救得!如何?”她又白了鬼老太一眼:“还有,我可不认得你,也不知从哪跑来的老太太,在这瞎吆喝。”
眨眼的功夫。鬼老太的一只手已死死卡住花梓的脖子,将她拎至半空,狰狞的面孔几乎触上花梓的睫毛。
她指骨力道极大,花梓猝不及防。未曾想这老太太竟这般厉害,遂一壁咳嗽,一壁求饶:“咳咳……松……松手,晚辈,晚辈知错!饶……饶命!”
“饶命?!偷了我的药方,占着我的屋子,搂着我的狐狸,还理直气壮大呼小叫!谁给你的勇气!”鬼老太越说越气,手上加了三分力道,花梓脸色发青。眼看喘不过气来。
忽然那小白狐一跃跳至花梓肩头,冲着鬼老太厉声叫了一嗓子,全身白毛瞬间乍起,眼睛也透着凶光,眼见便要扑过去了。
鬼老太豁然松手。快速后退三步,却见小白狐立时蜷到花梓怀里,状似担忧地用脑袋蹭蹭花梓的脖子,又十分心疼似的抱着她的胳膊。
沐冷尘本去河边洗脸,顺路告知竹翁和狼女花梓已醒了过来,此时三人刚推开院门,就瞧见鬼老太坐在门口。默默垂泪。
竹翁何时见过鬼老太这幅模样啊?
还记得许多年前,一场大火,险些将竹翁精心呵护的一片竹林烧个精光。
鬼老太拉着竹翁拼命往外逃,可竹翁到底还是折回屋子,捧起一盆竹子。
就在此时,屋梁坍塌。直直朝竹翁砸去。
逃无可逃,鬼老太脚下生风,在梁柱落下之前挡在竹翁面前,本是后背受伤,却被砸晕躺在地上。旁边的烛台也因势倒了下来……
竹翁还记得,他扔了手中竹子,抱起鬼老太,不顾一切朝外面冲去,那场大火过后,一片荒芜。
鬼老太醒来之时,抓着他的手,就问了一句话:“竹子可保住了?”
竹翁将鬼老太紧紧抱在怀里:“只要保住你,我便无憾了。”
可惜,鬼老太还是毁了容。且伤了一条腿,成了跛子。
她那时便坐在河边默默垂泪。
一向蛮横跋扈,就是阎王挡路都敢拼上去搏一搏的姑娘,却如此形状。
至此,鬼老太便对竹翁生了怨,将他对她一切的好,都归结为愧疚之情。鬼老太怨了一辈子,竹翁笑了一辈子,鬼老太闹了一辈子,竹翁笑了一辈子,鬼老太骂了他一辈子,竹翁依然笑了一辈子。
他却再没让她哭过,可是,今儿这是怎么了?
“老太婆,你这是怎么了?”竹翁坐到鬼老太身边,一壁拍着她的背,一壁为她擦眼泪。
沐冷尘也呆呆望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却垂着眼泪的老太太,沉默片刻,随即想到花梓。
他绕过两个老人,悄悄进了屋子。
花梓正抱着小狐狸坐在榻上守着盘饼饵吃的正香,瞧见沐冷尘,这才抬起头:“刚来个老太太,被雪球给吓哭了!我如何都哄不好,还险些被她推了个大跟斗,这会儿自己蹲在外头哭呢。来尝尝这个饼饵,味道不错,我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味道不错。”
还未等沐冷尘开口,花梓又笑道:“对了,我给小狐狸取了个名字,叫雪球。你瞧,这毛白的跟雪域的雪花似的。”说话间伸手揉了揉雪球肉滚滚的身子,小家伙颇为享受似的扭了扭屁股,又继续眯着眼睛继续睡。
沐冷尘挠挠头,支支吾吾道:“那婆婆,怕是这屋子的主人。”
花梓忽的抬头。
那罗刹鬼似的老太太,竟是这屋子的主人?若真是如此,可真是苦了竹翁了。娶这么丑,脾气又这么差的老婆子,真的好吗?
她跳下床,将还剩一半饼饵的盘子送回到柜里,抖落抖落碎屑,抹抹嘴角,抱着雪球,瞧了眼沐冷尘便出了屋子。
花梓一向能屈能伸,行走江湖,身家性命第一位,银子钱财第二位,面子节操什么的,能扔且扔,一路走一路丢。
她想,将来老了,可以挺直腰板拍拍孙子孙女的脑袋瓜儿,低调炫耀:“这个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祖母掉落的节操。”
然后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远远望着孩子们尽情嬉戏:“丢~丢~丢节操,轻轻地放在小朋友滴后面,大家不要告诉她,快点快点抓住他,快点快点抓住他~”
这会儿鬼老太倚在竹翁肩头不住哭诉:“老头子,你可知道,那古老头儿是如何奚落我的?打死你也猜不到~”随后“噗”地一声,拧了下鼻子,伸手一甩,鼻涕险些撇到竹翁身上:“我鬼老太这辈子从未受过这份儿气,终了儿可倒好,气白受了,狐狸也跟别人儿跑了!”
花梓想也未想,抱着雪球噗通一声就跪在鬼老太面前。
沐冷尘伸手欲扶她起来,她狠狠瞪了沐冷尘一眼,他便缩回了手,只皱着眉头,心中不悦。
鬼老太一扭头,看也不看花梓一眼,这一幕瞧上去像极了受气的媳妇抱着孩子跪在地上请求孩子的奶奶原谅。
竹翁颇有些尴尬,上前一步欲扶起花梓,鬼老太凌厉双目横着扫过去,吓得竹翁立时又坐回她身边。
“老婆子,药方上说要女子温热之血,这姑娘为了救狐狸,划破了胳膊放了不少血,晕过去老半天,一早才醒。这么一直跪着,折腾下去,身子怕吃不消啊。再者,让她这么跪着多难看。咱们都一把年纪了,何苦跟小孩子较劲呢?”竹翁轻轻拍拍鬼老太的背,微微笑道:“气大伤身,你怎就板不住呢?”
鬼老太瞅了眼花梓,又看了眼雪球,气哼哼的:“别在我门口跪着,脏了我的院子!”
花梓立马笑嘻嘻站起身来,将小白狐塞到鬼老太怀里。
起初,小家伙还不情不愿,扭着身子势欲挣脱,花梓扬手朝着狐狸屁/股拍了两下,又温言软语道:“老实儿呆着,婆婆才是你的恩人,姐姐不过放了点儿血,方子都是婆婆求来的,你若不跟婆婆亲近,婆婆得多难过啊?”
雪球听懂了似的,也不再挣扎。
这一番话听得鬼老太心头酸涩,又红了眼眶,赌气道:“不用你假惺惺地说好话儿!”虽是这样说,手却抚上雪球的脑袋,怒气散了大半,还透着点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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