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空气蕴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天地间充盈着干净而明媚的气息。
有古藤绕着藤架,遮出一片阴凉,那疏离间落的藤叶还挂着未干的雨水,在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斑。
花梓拍拍屁股站起身来,顺势将柔儿拉起来:“走,随我去后殿。”
柔儿有千百个不愿意,花梓视若无睹。
然行至入口枯木处,冷寻却抄手站在那里,也不知在赏木还是赏虹,难得紫陶没在左右,花梓便随口喊道:“冷寻,你也随我一起来。”
冷寻转身瞧见她,立即垂下双手,没有丝毫讶异,好似等在那里许久了似的。
花梓欲从他身侧走过,却被他一把拦下。
“不可!”冷寻沉着脸,那模样十分严肃:“少主吩咐,您绝不可再去后殿。”
花梓沉吟片刻,心想,若那女煞神回来,自己就再不敢跟冷寻大呼小喝了,趁着她不在,可要做足了气势,及早过了这道门。
于是,她沉声呵斥道:“哪里是我不能去的?谁是掌门?这整个摄灵殿我最大,你敢管我?”
冷寻忽的跪在地上,闷声道:“属下不敢!”
花梓也未瞧他,目不斜视,趾高气昂地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刚走几步便瞧见紫陶迎面走来,花梓一个巧妙转身,轻盈盈款步走向冷寻,满脸堆笑,弯腰将他扶起:“您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又尽是雨水,寒气入侵是这节气最要不得的。”
紫陶此时已走到眼前,花梓见冷寻也已站起身,深深出了口气,讶异道:“紫陶姑娘何时来的?你没事儿说说冷寻,别动不动就下跪,多伤感情。”言罢,她瞧见紫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这才安下心来。
紫陶跟白玉曦属同一品种,甚至比白玉曦更加正统,对他们这种人而言,没有表情便是最好的表情。
俗话说的好,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花梓想,如此说来,行走江湖的最高境界便是,在江湖飘着还不挨刀。
故而,只要不挨刀,面子这东西,能抛之则抛之。
本着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原则,花梓匆匆向后殿走去,决定锻炼锻炼筋骨的同时为日后永不挨刀做准备。
当一个人有了美好的念想,并决定为之努力时,她足下溅起的泥浆都会觉得是世上最美的浪花。
于是,她踏着一路浪花到了后殿,顺着楼梯飞奔下去时,诸人眼中除了憎恶,多了许多惊讶,几日前还穿着荼白长裙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如睥睨蝼蚁的掌门,今日怎么这般邋遢模样。
她眼中的光,清凉凉如泉水映月,当真美极了。
“我叫玉花梓,白玉曦的玉,玉兰花的花,桑梓的梓。”她白色软缎鞋上沾满了污泥,长发挽起,咧嘴一笑,日光将整个青石路铺上一层暖黄。
对面许多人,皆在屋檐下,有耄耋老汉,有正值壮年的汉子,有抱着孩子的女人,或站,或立,或卧,或倚,总之无人行礼。
对此,花梓十分欣慰,对于冷寻动不动便下跪的习惯,她委实消受不起。
所以,众人默默的抗议竟让花梓心情舒畅,更加方便待会儿做个自来熟。
走近一些,能闻到一股*的气息,透着丝丝恶臭。难以想象,曾经大殿之上公然反对自己的人们是过着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桑国大牢呢。
她把手伸到袖口,掏出两锭银子送到冷寻手中:“出去买些吃的,买些新的被褥,买些新衣服,”她见冷寻接了银子应诺,又忽然拉住他的袖子:“还有,买些农具,再买个拨浪鼓回来。”
冷寻眼中透着怪异,然依旧点头称是。没想到啊,竟能从玉花梓的兜里掏出钱来,这真是破天荒。
花梓挽起袖子,对面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望着她,透着警惕,更有许多人手已按上了腰间的武器。
她不以为意,挽好了袖子叉着腰,朗声道:“今儿来打扫屋子,”她笑眯着眼睛,毫不嫌隙地向前凑了凑,转了个身:“我不大会武功,只会甩两下鞭子,也未带在身上。曾经许多事我已记不得了。日子总要过下去,以后过得好不好,要看我们今日如何做。我不晓得大家为何厌弃我,可既然我做了这个掌门,我就永远都不会厌弃你们,这是我给你们的承诺。”
她没有看到这些人的表情,便弯下腰来,将就近的席子和被褥抱在怀里。
刺鼻的霉味儿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有些羞赧地瞧了眼这些人,让她讶异的是,一直以来的憎恶眼神,似乎已经渐渐淡去,防备也慢慢消除了。
想来,自己再不用如芒在背,再不用活的憋屈又愧疚。
她一向知道生命短暂,她丢了十几年的日子,总不能放弃未来几十年的时光。
她不是多么心怀仁慈,普济天下,她只想过的轻松自在,而掌门之位这般沉重,她要如何过的自在?
只有让摄灵殿所有人都过得自在,自己才会欢喜度日。
她想,人生在世,爱自己总是没有错的。
如此想时,大家已渐渐效仿,陆续将被褥一一搭到门外的木架上。
日光耀目,她眯着眼,笑得如沐春风。
而后狼女和杜卓也跑来帮忙,不多时,屋内一应发霉之物皆置于门前。
花梓挑挑拣拣,将还能用的悬在架上,其余的收拾收拾命人扔掉。
她唤柔儿至身前,叮嘱道:“这些被褥衣物还能用,你同这几个姐姐去后山那河畔把衣服浣洗了罢。”
随后,又挽着袖子,提着裙子带着一干人等将偌大的屋子打扫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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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作主
此时太阳已偏西,铺开漫天的云霞似锦。
花梓扬手招呼大家随她上楼,呼啦啦一群人也不知为何便随她而行,她站在最高处,手凭栏杆,遥指西天,大喊一声:“美吗?”
她本想,众人会随之高呼:“美!”
然现实总是满目苍夷的,大家皆默然无声,只余孩子的啼哭,格外刺耳。
花梓挠挠头,当真是蓬头垢面。
她有些尴尬地拍拍身上的灰土,又拍拍手上的灰,方伸手轻抚了抚身边孩子的小脸,那娃子还躺在她娘的怀里,浑身裹着一块破旧粗麻布。
“莫哭莫哭,乖啊,冷寻叔叔给你买拨浪鼓去了。”花梓双眼笑眯成两弯月儿,抬眼望了望孩子的母亲,竟见那母亲泪眼朦胧。
忽而有人高喝一声:“美!美极了!”
随之而来是此起彼伏的声音:“美!”“太美了!”
花梓不晓得为何许多人哭了出来,她不明白这些眼泪代表什么,可她知道,这眼泪绝不是因为憎恶和难过。
自此,她稍稍放下心来,再不用担忧哪天一不小心被谁捅上一刀了,这真是一大喜事。
她转身又望向天边,夕阳余晖漫过发髻,漫过眉梢,漫过睫毛,漫过弯起的唇角,滑落裙角,又染红了鞋子。
美,美极了,太美了!
是夜,月朗风清,整个摄灵殿好似被月华托起,悬于半空。徐徐凉风吹散月光,洒向屋顶,滴落檐角乍碎,一片轻纱曼妙。
狼女坐在屋顶兀自喝酒。
黄昏,她路过一处古树时,隐隐嗅到酒香,翻开土来竟是两坛好酒。
她想,这醇香美味的酒水定是白玉曦埋于此地。
想来他曾经打了自己一巴掌。他嗜酒如命,如今偷他两坛酒,让他捶胸顿足报复一下岂不快哉?
于是,她拎着酒坛便跃上屋顶。趁着月色正好,打算喝个一醉方休。
杜卓寻不到她,却嗅得阵阵酒香,遂飞身直上,立于檐角,见狼女正仰头痛饮,一把夺过酒坛来:“如此喝酒,伤身!”
“那你喝!”狼女显然有些醉了,眼角双颊都泛着红晕,在清冷月光下浮出一层暖意。
她仰面躺在黑瓦之上。微眯着眼。
杜卓哭笑不得,他说喝酒伤身,狼女就让自己喝,敢情她巴不得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死于非命啊?
不就一坛子酒嘛,他仰头便喝了一大口。凛冽的酒香透过月色弥漫开来:“果然好酒!”
狼女忽而望向杜卓,笑得十分暧昧。
杜卓想,她定是醉了。
“你来找我干嘛?”狼女歪着头,把玩着手指,斜倚在月色里,声音里透着少有的柔媚。
杜卓十分惊诧,他一向希望狼女变得温顺可人。而如今真的见到狼女这模样,为什么反倒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想,我该回去了,回桑国。”杜卓端着酒坛,声如蚊蚋,轻飘飘落到屋檐。未被狼女听到。
四下静寂,杜卓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忽而脖颈处一阵黏湿。
他倏然回头,狼女意犹未尽似的舔了下舌头。
他瞪圆了眼睛,僵直着身子。心想,她是不是在梦游?
还是说,她终于发现自己很可口了!?
醉了,定是醉了,他扶着狼女跃下屋檐,朝她房间走去,一路无人。
他忽然觉得热,也不知是狼女的身子热还是自己心里热,腾然热火仿佛从脚底升起直爬发顶。
狼女的手也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在他臀部重重拧了一把,眉梢含情地笑道:“让小爷摸摸!”
杜卓立时抓住她的手,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平素都是他调/戏别人,今儿反倒被女人调/戏了。
可自己怎么有点儿享受这被调/戏的滋味?他摇摇头,这不可能!
他顾不得狼女媚态撩人,拉着她往房里拖,直到把她安顿好,看着她半眯双眼躺在床上,他想,自己也该回房了,而辞别一事,明日再说罢。
于是,他走向门口,这过程中,他有些晕,有些热,不知所在何处。
故而,他走到门口,将门反锁了。
之后,他慢慢走向狼女……此处省去三千字。
月挂柳梢柳条沉,月落柳梢天儿明。
晨曦初露,纱幔缥缈。
杜卓翻了个身,只觉身下有人,他忽的坐起身来,见花梓正悠哉悠哉坐在对面的梨木椅上喝着茶。
他一低头,自己正赤/裸着上身,便急着质问道:“你怎么不知道避嫌,进我房间也不知道敲门?”言罢,忙着四处搜罗衣服。
可中衣却被什么压着,如何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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