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元宛公主- 第44部分

然而，早已龙钟，时日无多的奶娘撑着病躯，好歹挪到了冯太后的跟前。被奶奶娘隐瞒了五年的秘密，终于在此刻及时的送到了冯太后的耳中……。

结果出乎众人的意料，献文帝拓跋弘的死因不了了之，而年仅五岁的太子元宏不仅躲掉了被废黜的命运，更择日登基。冯太后甘心退居幕后，辅佐幼帝。甚至在元宏成年后，也一再退让，由着孝文帝元宏任意而为，更将权力完全交付与这位北魏朝年轻的皇帝，不再轻易干涉过问朝事……

……

御书房内，往事历历在目，一一在孝文帝元宏脑海之中回放。他是不愿意相信冯润的这个故事，可是又不得不相信这个故事。生在这样的皇宫世家，原本就早熟世情，孝文帝元宏虽然年幼但绝对不简单的脑子，早就将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会儿在冯润的提点下，犹如一串散落的珠子，所有的往事，所有的疑惑，如今又被一颗颗的给串了起来……

往事如烟，一切都已过去。

往事又如利刃，一刀一刀的在切割着孝文帝元宏……

……

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　宫闱深重（3）

自己竟然并非货真价实的龙种，反而是冯太后的私生子？

这样的事实来得太过惨烈了一些，这样的打击不比皇后冯润与其他的男子有私情，让他戴了绿帽子来得小。

这是一个怎样颠倒混淆的社会，这是一个怎样让人不齿的事实。

孝文帝元宏还是不顾皇后冯润的祈求，将那个唤做双蒙的男人给处决了。再怎么着，他也容不下这个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男人，即便皇后冯润爆出了如此惊天的大秘密，即便皇后冯润搬出了血亲的护身符。

皇后冯润大概忽略了一点，一个男人，一个至高无上的男人，他的胸襟可以包蕴四海，可唯独这样的事实是无法容忍的。更何况单是凭她口中的秘密，在场任何一个听得的人等于也就将脚步迈进了地狱。

接下来，孝文帝元宏下意识的将目光瞟向一同长大的任城王元澄，俩人自小感情就比别的兄弟要好。任城王元澄也是只能将呆呆的目光，转向自己一直以为的兄长，现今的孝文帝元宏，做声不得。

半晌后，孝文帝元宏开口说的话却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感到意外震惊。除了双蒙被处决，在场的人等竟然全都毫发无损。皇后冯润幽居宁安宫，吓傻了的柳儿一同随侍。而任城王元澄竟然被安排即日起代理朝政。

孝文帝元宏进入御书房“闭关”前，和任城王元澄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我需要好好想想……。。想想……”

元澄注意到了他的皇兄——他脑子里怎么也不能、不愿承认皇后冯润疯狂的说辞，他宁愿坚持眼前的皇帝就是他如假包换的皇兄。元澄注意到了孝文帝元宏在说最后这句话时，用辞的改变，他没有再称“朕”，而是改称自己“我”。当然，当时混乱的思绪下，他是来不及分析思考孝文帝元宏这样改变称谓的意思何在……

……

孝文帝元宏不觉将目光扫向了书房一隅，那儿无辜的躺着一幅画像。一幅李妃的画像，自献文帝拓跋弘薨逝过后，元宏就将这幅画像转挂到了书房。很多次犹豫彷徨的时候，他总从画像中李妃那温柔的目光中寻求帮助安慰。而如今讽刺的结果居然是，这个被自己顶礼膜拜的女子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自己一直心怀怨恨的冯太后才是自己的娘亲？

无法面对，也不愿面对李妃画相那慈爱的目光。那依稀儿时尚存的温暖怀抱，那被疼爱的感觉……。孝文帝元宏那日进得书房，烦乱之下，将画像给扯了下来，堆在一旁。

孝文帝元宏踱到画像前，轻轻将画像展了开来，思绪漫无目的的飘散，突然想到什么的他身子一震，威严的命令脱口而出：“来人！”

守侯在门外的侍从赶紧应声进门。

“去，宣元宛公主觐见！宣任城王爷觐见！”孝文帝元宏满面急迫的下达了命令。

……

而宁安宫内，皇后冯润此刻也正在高声呼唤柳儿：“柳儿，你去把雨荷姑娘请到宁安宫来，就说本宫请她来坐坐……”

本就不宁静的皇宫，正在掀开它更加暴风骤雨的一页……。。

……

第一卷　第四十二章　重回深宫

1

洛阳　晟府

“皇帝哥哥真的宣我回宫小住？”元宛有点诧异的询问着同样惊愕的柔儿。

元宛这些天来的细思凝想，已察觉到此次宫帷之中的变故非同小可。在这样的形势下，突然听闻到这样的消息，不免有些惊讶，然而让她更惊讶的还在后面。

“是的，公主……”柔儿有些踌躇着还是说了出来：“小顺子还让我帮您收拾收拾，说皇上是要您回宫住上一些时候……。”柔儿在说“住上一些时候”的时候，将音咬得重了些。

元宛自然也听明白了这重音所在。难道是皇帝哥哥身子有恙，要她这个皇妹就近照料一些日子？不对，这不合体例啊。要说照顾皇帝龙体，也应该是后宫嫔妃的事，她这个皇妹最多也是探视即可啊。

难道是她的皇帝哥哥此次出征太久，想念她这个皇妹，要与亲人相聚？不对，已经嫁出宫外的公主即便龙恩浩荡，能回宫小憩数日，一般也是由宫中母后（妃）召见，不会由皇上亲自发旨。而他们的母后早已过世，这宣回宫小住的圣意按说是不应该下达的啊……。

不过这样也好，这晟府似乎原本就是她不该来的地方。这儿带给她的是太多伤痛的回忆。与其在这座牢狱里继续折磨自己，还不如回到皇宫，那儿至少还有一个疼爱她的皇帝哥哥可以倚靠。

元宛忽然转换的思绪，甚至想到了回到皇宫后，就一辈子待在她的皇帝哥哥身边，再也不出来，再也不去面对那个让她一再伤神的晟傲毅……。

“柔儿，那你先收拾收拾，我去去就回……。”元宛好歹定了定神，这一切毕竟太不正常了。非常之时要有非常之举。元宛进宫之前，要去该去的地方逗留一番。

……

“爹爹，您感觉身子好些了吗？”元宛第一处到的是公公晟廷钺的寝室房。形容枯槁的晟老爷子看来精神状况不甚好，但锐黠的目光并不紊乱。眼下，看着敛眉低首问安于榻前的公主时，这位老人的目光中更饱含着慈爱。

“是……公主……。坐……坐……。”晟廷钺的舌头有些不利落，但元宛还是能听出他的欣慰与期盼，转身轻轻在榻前的椅子上半倾着坐了下来。

“爹爹，您躺着就好……。。”见晟廷钺似乎有意欠身，元宛半坐的姿势立即改为前扶，终于将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给安抚来坐下了。元宛本来应该恨眼前这个老人的，是他间接的害死了自己的外公一家，甚至自己娘亲的悲惨遭遇也是因他而起。可这一刻，她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宛儿是来向您辞行一段日子的……。”元宛重新坐回椅子上，声音不大，但言辞却相当清晰，这一点，可以从晟廷钺浑浊但因明了而震惊的眼眸看出。

“皇帝哥哥着人宣我进宫小住一些日子……。”元宛显然是受不了晟廷钺询问的眼神，赶紧将原委和盘托出。

“宛……儿……”晟廷钺病了却不糊涂，口中称呼的转变，当然还有急促的眼神转换，让敏感的元宛意识到了他接下来有可能要说出的话语。

………

2

“您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说……。”元宛赶紧阻止，既然恨都提不起，那么她又何必需要这个垂死老人艰难的所谓道歉呢。有些事情心中知道就好，说与不说不过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实在对事实并无多大的裨益。

晟廷钺大概也从元宛眼睛里读懂了她没有说完的话语：“你要说的我都知道……”。这个曾一世叱咤的老人悠悠的叹了口气，竟是顺从的没再开腔，只是有两滴浑浊悔恨的泪水，在元宛告辞退出房门的时候，悄悄的从眼角溢了出来……

晟廷钺明白，他所造的孽，岂是言语道歉就能抵消的。这些愧疚也好，道歉也罢，此生大概只能随着他到阴曹地府忏悔了……

……

元宛去的第二个地方是二夫人李秋仪的寝房。

李秋仪见到元宛的目光满带着怜爱：“公主，您身子好些了吗？来，快这边坐……。”

元宛顺从的坐下却并不做声，只是默默的伸手从脖颈间取下了那半块玉麒麟。带着她的体温的玉块略微停留，便随着李秋仪的目光放进了她的手心里。

元宛感受到了李秋仪在接过玉麒麟的那一瞬间的一丝颤抖。

李秋仪则在接过玉麒麟的那一刻，重新变回了李湘如。当她诧异的目光遇到元宛清澈而肯定的眸子时，她世故、精明的眼眸里立即涌泻而出明了的泪水。

元宛也是同样动情的扑进了李湘如的怀里，两个女人的泪水在默默无语中尽情的流淌。半晌，元宛方才哽咽着、颤抖着轻声唤道：“姨娘——”

这声呼唤下，李湘如更紧的将元宛搂在怀里，眼泪更是如雨直洒：“宛儿……我的宛儿……”

“姨娘，放手吧……”元宛终于将此行的目的道出，她明显的感觉到了怀中的李湘如身子骤然一紧，除了瞬间停止的呼吸，继而浓重，并不再有其他的声响，元宛知道这意味着怀中的妇人并不赞同自己的意见。

元宛同样模糊的双眼中，仿佛又重浮现晟廷钺那双浑浊悔恨的老眼，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还是接着说下去：“姨娘，您这又是何苦呢，让一切都过去了吧，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凶手……”

“宛儿，我已经听说了，皇上宣你回宫小住是吧？”李湘如松开紧紧抱着的双手，转而爱怜的理了理元宛的鬓发，不露声色的将话题转向的一边：“回去吧，在你哥哥的身边好好待着，那儿姨娘放心……。”

“姨娘……”元宛还想尽最后的努力：“您……。”

“宛儿，这晟府并不适合你待，晟傲毅也不配做你的夫婿！”李湘如挥挥手打断元宛的劝阻，洞悉一切的话语里带着早就深思熟虑过后的坚决：“姨娘知道你自从进到这府中，就没开心过，这样的生活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