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内库房取了些许药材,夜声渐浓时分,才要往如意馆那边回去了。才出了沐熹院,猛不丁瞧见一个小丫环探头探脑地往大漆门这边打量,一晃眼就不见了。
莫名笑了笑,仍旧回房不提。
末蕊服侍安如用了些小点心之类,将日间行动讲了讲,最难说的便是那看似风流的汇二爷,“仿佛那大兴的庄子是大产出,要强的,可惜咱们竟不知,只当是一般。”
安如却在想另外一件事,听见末蕊的担忧不由得笑道:“莫不是担心有心人乱嚼舌根子?”
“谁乱嚼舌根子?!”繁生掀起帘子从外面阔步走了进来。
安如瞧见是他,上来帮着换了衣衫鞋帽,拉着也坐到小桌前,细细斟了酒,请道:“今日倒回来得早。”
末蕊又让人添了箸,小厨房炒了几样下酒的小菜,赶紧送了过来。
繁生因问:“涵哥儿今日可好?”
安如奇道:“你怎么知道?正要同你说呢。”于是蹙眉道,“大姐姐那边受了惊罢了。……还不是咱们在二门上遇见的那个女人,被弄到大夫人那里问话,还是哭哭啼啼,正巧了涵哥儿让奶娘抱着回来,结果在院子里听见,被吓到了。”
瞧见他也是怒容,才笑道:“这回子已经好了,安排着睡去了呢。我这里可是有会用的丫头,再说,咱们涵哥儿身子也好,不过是嫌那吵闹而已。”
繁生心中仍旧不快,立时便命人将那个奶娘换了。安如亦不阻拦。
两人才慢慢用了膳。安如才又说了一些笑话方解开来。
繁生就着安如的手饮下一杯,想起进门时候,问道:“方才你们主仆可是说了什么悄悄话,让我逮见,怎么如此殷勤。”
安如也慢慢嘬了一小口,歪着脸笑道:“不告诉你,反正都是胡说,说了倒没意思了。”
繁生笑她,“你哪一日不是胡说?”却也不再问,吃毕饭,两人都坐到院子藤萝架之下纳凉。
日子倒也清闲,每日里除了时晨省昏定之外,柳氏孟氏同安如走的最近,三人时常在一处说话。
七月流火,整日里蝉声噪噪,闹得人睡也睡不好。
涵哥儿才被奶娘抱着往大夫人那边去了,安如索性让末蕊碧珠拿着针线筐儿之类,往外面牡丹亭上做活,吹一吹风。早有丫环婆子过去收拾干净,铺设锦绣栏杆、花毯桌几,瓜果水酒,并沁凉的酸梅汤子,好生侍候。
亭子高于地面,远远可闻乔木之外的石涧水声,又这边只如意馆一院,十分清静好的去处。
三人盘坐在地毯上,碧珠拿开那纳了一半的绣鞋,末蕊看了看,问道:“上次给大姑娘二姑娘送去的花样儿,可同咱们有重复的?”
安如也拿着竹圈绷的锦帕坐到跟前,虚心学习,一针一线都密密扎实,“这一双可是上次你说的那个描金线素缎白绫的鞋?”
碧珠道:“正想着给鞋尖尖上绣个什么花样子呢。大姑娘二姑娘都喜欢那个樱桃香贡,我画了两个不同样儿的。这一回倒是咱们的得另寻样子了。”
安如瞧了瞧碧珠跟前针线筐里的花儿,又瞅了瞅末蕊手中的帕子,都看过一遍,“我瞧不上荷花的样儿,俗得很,不如拿才送来的大红粉底小布做贴花?”
碧珠掩嘴而笑,末蕊也不接这话,往边上挪了挪,只管做自己的。弄得安如莫名其妙,“怎么,我说的可不对了?”
“三夫人寻得这里可真是凉爽。”柳氏的声音从一旁响起,末蕊碧珠赶紧从地毯上站起来,正瞧见柳氏同孟氏拾阶而上。
末蕊二人笑着请安道:“这里正凉快呢。”于是捧了冰湃过的蜜饯酸梅汤子,才退在一边,不再搭话。
安如请了那两人,让扯了绣团垫儿,且盘坐在地毯上小几那里,笑问道:“这么热的天,怎么就过来了,前面可有一段夹道连个树影子也没有,晒得慌的。”
柳氏亦顺势坐在安如旁边,拉着孟氏也歪坐了下来,说笑道:“往日里这时候都同大夫人对帐,今日偏出来的早了,一时没什么去处,就同孟妹妹过来了。”
孟氏笑道:“我也是才从薛姐姐那里出来,仪临院里王姐姐同文姐姐正在下棋,我手里痒痒,就想着过来耍一耍,不想正遇见柳姐姐,便拉来做个中人。”
安如瞧见后面侍立的丫头正就抱着棋盘,一笑,便让人铺设过来。
柳氏却问道:“薛妹妹又不舒服了?”
孟氏道:“还不是生三姑娘时候落下的病根,她倒想得开,还打趣说什么明日一定有雨!”
柳氏摇头叹道:“怪道早晨里怏怏的。”
安如想着,探问道:“薛妹妹看着平日里气骨挺不错的呀。”
孟氏不语,柳氏道:“那一年生三姐儿落下的病根子,难产,三日里出不来,大人小孩儿都受了惊--老夫人正心疼三姑娘,常也唤在自己跟前爱护呢。”
安如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含笑不语。
说话间棋盘已经摆好,孟氏坐到了安如对面,自己拿了白子,两人对下起来。柳氏则笑吟吟地从碧珠手中拿过那绣鞋,问道:“拿什么描的金线?”
碧珠一一作答,末蕊命小丫头们又为三位主子换了冰汤,悉心捧上,笑答了柳氏的话,“大姑娘把碧珠最要心的樱桃香贡的花样儿给要走了,这回子正愁呢,划来划去都觉少了些什么。”
柳氏笑道:“我也见了,大姐儿前儿在大夫人面前就炫耀了一番,可是称了她的心呢。”因问,“做鞋尖尖上的贴花是什么布样?”
碧珠笑了笑道:“大红色八宝缂丝绸儿。咱们三夫人偏说什么大红粉底小布,这让那些织女们听见,还不愧死!”
安如回头嗔了她一眼,“可不就是大红色,粉边底儿,分明就是小布?!偏个名字一般同我计较,谁也比谁高贵不到哪里。”
柳氏心里一动,略略想了想便道:“不如画成青州那边的木樨红果儿?我老人家的,不懂这些花儿草儿的。”
安如笑容未及收回,手底竟一滞,那棋子便落错了地儿,孟氏忙笑道:“姐姐可不能耍赖,落子不悔!”
柳氏正待过来瞧一瞧,亭子下上来丫头福身三位主子一个个请了安,才道:“大夫人请柳姨娘过去,说才送来了帐本,要对一对。”
安如笑道:“正事要紧,不过先喝了冰水压一压火才好。”
孟氏也撺掇着饮了一杯,方放了人去。青州的话安如暂且按下不想。
这边接着下棋,安如的情形十分不妙,那一子错的,要翻版简直不可能了。正想着怎么赖过去,那边一阵热闹,早有丫环过来报信,“主子过来了!”
抬头瞧着,繁生巧巧地也正往这边扫过来,同安如远远对视一眼,便提了衣摆上了牡丹亭。
孟氏一阵慌乱,提裙整发退到一边不敢作声。
安如则一动不动地坐在棋桌一旁,含笑看着繁生过来,也褪了鞋坐上软蒲团,就瞧见小女人粉面玉妆,周身一派轻罗,盈盈洒洒,隐隐锁骨精致,好不凉爽,因笑道:“怪东西躲在这里作耍!”
“怎么就过来了?”
繁生刺刺地笑道:“外面怪闷的,来瞧瞧你平日里都做什么。”
安如笑意儿满是,从一旁小几上端来自己的冰梅汤子,递与他,“这里可没你的碗,先拿我的喝了解暑。”
繁生却让她道:“你喝了不曾?”
安如道:“还没。”
繁生则喂着她喝了一口,自己才将剩下的喝完。又受着安如伸过来的湿帕擦了脸手,瞧见小棋盘上的摆杀,不由得笑问道:“你是黑子?”
安如撅了撅嘴,撇声道:“可不是!”
繁生呵呵一笑,往后挪了挪,仔细看了棋路,因道:“你拿白子罢。”
安如好笑道:“那你可死定了!倒是不准耍赖。”于是坐到对面,抱起白子盒,一派赢家模样。
繁生挑眉,掂着黑子盒把玩着其中一颗黑子,笑问道:“输赢怎么算?”
安如想了想,“你若没赢我,便与我黄金千两!你赢了……你说?”
繁生乐了,“小财迷精!”
也不计较,执子下落。不消多久,安如果然就输得糊涂,恼得不行,伸手就把棋子扑撒乱了,还“哎呀”一声,干笑道:“我什么都没做,它怎么就乱了?”
当下繁生就把棋盘往边上一推,拉着小女人就在怀中呵痒痒,“怎么就乱了,嗯?”困着小女人大手乱挠在那胁下不放手。
安如最怕痒痒,当下就滚在他怀中嬉笑不止,直讨饶,“好冤家我错了!再不乱来好不好……你再闹我就不理你了!”
繁生方住了手,却威胁在她雪颈上来回摩挲,“可知道错了?你来说说,哪里错了?”
安如嬉笑不言语,拿手搂了繁生的手臂,“我再不闹了。”小红脸凑上来轻笑道:“可你也没赢了我,没数子儿!”
繁生方道:“小东西在这里埋着呐!”
安如就歪躺在他怀中,半眯着眼,微微笑道:“自然是要榨干你,呵呵呵……还说呢,我可比你聪明!”
繁生无奈地摇头,帮着将她鬓发抿好,低声调笑道:“爷也有个绝好的主意--”
安如猛地一个骨碌从他怀中坐起来,面对他歪着头笑道:“一定不是什么好的!”忽而风吹来,一丝青发乱从耳边出来,便顺着捻起在手中缠啊缠地,又说:“哼,谁稀罕!我拿黄金千两买君一笑,来,给姐姐我笑一个!”
繁生从一旁的小几上兀自拿了酒盏,自己引了一口,果然抿嘴一笑,“好。”
真是女人的销魂散!
安如笑了,很快将头发抿起,上前亲自帮着斟酒,又试了试温,凉丝丝的,倒了两杯,“不准对别的女人笑!”
繁生道:“好。”
“也不准对男人笑。”
“好。”
“怎么净会说好!”
繁生看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接过酒杯,却搂着小女人灌了下去,“若是不好的,小妖精不喜欢,晚上怎么能让爷满意!”
安如笑着捶了他,只觉心中暖暖的。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大半壶就下了肚。忽而亭子下右手边上的花架子底下猛地“嘎嘎嘎”钻出几只小鸭子来,乱跑一气。安如从繁生怀中急急挣开,趴着木栏杆看下去,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