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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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陵悲歌-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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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的美好岁月却是如此真切地又回到她的心上。她额上的青筋突突跳着,她无法克制汹涌上来的激动,向绿珠颤声喊着,“绿珠,你看这鸽子……”

绿珠很惊诧于她的喊声,一向柔弱的贞夫总是安静得像一幅画,一幅用一些黯淡色彩描摹的画轴,惆怅是这画的主色调,贞夫沉溺在她的无尽的哀愁中,唯有叹息才使得这幅画有了些散淡的活气。

在贞夫迥乎往常的神态中,聪明的绿珠敏感地觉得定是有什么能让贞夫心动的事情正在发生。绿珠的神色亦是一脸活泛,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好奇,她走近贞夫,伸出手去,纤细的手指覆在白鸽身上,眼睛精光一轮,一双眼底似燃着两簇清亮的火苗,盈盈闪亮,“多可爱的鸽子,夫人会是?……”

贞夫点了点头,“嗯,这鸽子会帮我们……”于是她俯在绿珠耳畔耳语了几句,绿珠的脸上便有了胸有成竹的神色,“我会去安排好这一切的,夫人放心……”贞夫缓缓笑起来,她的目光变得暖阳阳的,暖的就像这仲夏的阳光一般,直往绿珠的心里照耀过去。

连着几日,绿珠都在和贞夫宫里一名叫小安子的贴身侍卫偷偷训练那只白鸽,在桑园和青陵台离宫之间,训练这只白鸽熟悉路径,绿珠和小安子训练得辛苦亦用心,好在那只白鸽认识旧主,熟悉贞夫和韩凭身上的气味,又识得旧日的路径,于是不消多少时日,那只白鸽就能轻盈往来于贞夫和韩凭之间传递消息了。

当绿珠告知贞夫一切稳妥可以行事之时,她正坐在殿内窗下绣着一幅春桑图,窗外开了一树又一树的石榴花,明艳艳地照在薄薄的云影纱上,仿佛浮着一朵朵殷红的云霞。她手里的绣花针滑落出去,掉在光洁的石板地上,一声脆响,便隐没在她和绿珠的欢喜声中消失不见了。

“快,快些,夫人,现在就写上几个字,绿珠叫小安子放鸽子出去,不会有失误的……”绿珠盈盈地笑,一旋身便去准备笔墨了。

鸽子带着贞夫深情的思念飞了出去,越过重重殿宇,在明净的天空中渐渐变成一个小白点,贞夫才收回目光,紧紧地握住绿珠地手,款款柔情流淌出来,“多谢绿珠,此生有你这样的姐妹,贞夫心里温暖……”“什么都不用说,夫人,快看,白鸽不见了……”顺着绿珠手指的方向,只看见一片澄明的天空,像一方通透的琉璃,泠泠有光闪在眼前,却不觉刺目,只觉阵阵温暖漾在心田。双睫一低,一滴清亮的泪自目中零落,悄无声息滑了下来。

再不肯回到殿中,只在庭院里翘首以待,肌肤上透出一层一层的汗来,连衣衫都有些濡湿,却是全然不顾,只是望着桑园方向,等待那只飞走的白鸽带信而回。

绿珠递过来一盏放了杭白菊的冰蜜水,只是轻啜了两口,便放下,目光又直直地去寻找那天空中的一线白色。直到那飞动的白点渐渐变大,鸽音自头顶隐约传来,她全身一震,心头的惊喜与翻涌般的快意使她浑身颤抖,她惊呼出声,夏日带着花香酥迷的空气吸入鼻中如涓涓的清流般润帖,又激出她满腔欢喜的泪意。

绿珠亦是如她一样欢喜,接住白鸽在手掌里,直接去瞅腿上的那个箍,果真缠着一个不同的皮卷,颤抖着双手打开,一句温暖贴心的话如无数花瓣洒在周身,顿时芳香四溢,“保重,念安,为夫等你……”颤抖的双手始终不肯放下那皮卷,似要将那些字刻到心里去。

“夫人,夫人,绿珠以为这皮卷看过便罢,要即可烧掉,免留后患。”绿珠摇着贞夫的臂弯,轻声道。

“不,怎舍得?留下来吧,放好……”贞夫怔忪发呆,皮卷已贴在胸口,似是要贴进心里去。

“那让绿珠收起来吧,夫人……”绿珠执意从贞夫手中拿过皮卷,往殿里走去,找了隐秘处藏了起来。

绿珠服侍着换掉渗了汗水的衣服,换过一件家常衣裳,浅浅的杏红色,浅得如轻轻呵出的一口如兰气息,略深一色的折枝杏花暗红纹,|乳白的裙角一曳带出些许温馨随意的意味。双手托腮坐在窗前,仍沉浸在那并未散去的欢喜气息中,一时失神。窗外明净的天光透过蝉翼轻纱落在她的身上,仿佛是照在一幅恬静的画幅之上,有着令人沉醉的迷蒙之美。

如此往复了几次,那小小生灵做着爱的信使,慰藉着这对不堪离别之苦的鸳鸯,在欢喜和幸福之余,贞夫的内心依旧缠绕着层层惆怅,像是条条蒺藜缠上身来,有着难以言状的苦楚和哀伤。这终究是不好的,自己的命早已如这夏日轻蝉微不足道,盛极一时的王宠终究不是自己想要,况王者之家,哪里会有长久的真爱?自己的命运又何尝不似这聒噪一时的蝉儿,终究是抵不过夏去。但,韩凭,自己的夫君,却不能妄死,他一定要好好活着,为了贞夫好好活着。

可这样的彼来我往,哪里会是万全之计?宫中人多眼杂,又有多少女子暗里为自己深得王宠而咬牙切齿,平日里尽憋着劲儿寻自己的错处,若是真被她们抓到这把柄,贞夫与韩凭必不可活。这样想着的时候,贞夫的额上总会有涔涔的冷汗滑落,那样冰凉,倏然滑落到颈中,凛然一抖,衣服却早已被骇出的冷汗打湿了。

坐在妆台前,铜镜昏黄的镜面在清晨熹微的晨光下泛着幽幽暗黄的光晕,在光晕疏离的映照下,镜中的一切光景都显得虚幻如一个漂浮的梦,叫人失去一切存在的真实感。绿珠用牙骨柄木梳沾着桂花油蓖着贞夫长过腰身的乌黑秀发,一下一下,轻轻梳理着,似在梳理着贞夫散乱的心情。

“夫人,宫里出事了……”却是小安子进来通报,衣角里带进的凉风让贞夫猛地一凛,小安子的身形将贞夫挡在一片阴影里,回头望过去,在小安子的神情中她看到了一丝慌乱,“是什么事呢?无需慌张……”是啊!在王宫的日子里,除了韩凭的事会令贞夫惶惶之外,其余皆与她无关,她也不需冷眼旁观,更不会涉足其中,那都是别人的故事,而她的故事就是韩凭,唯有韩凭能让她感知到她还活着,还将心生生系在韩凭的身上。

“回禀夫人,绿萼夫人的公子暴毙了!那可是绿萼夫人唯一的爱子呀!宋王急着回宫赴丧,带了其他几位夫人回去,说夫人身子弱,便留夫人在这里了……唉,亦是可惜呀!”

贞夫怵然大惊,心刹那间像是被一只强劲的手用力生生拽到胸口,满心满肺里扯出那种被强力拉扯的痛楚和惊悚来。泪水漫涌上面颊,殿中光线晦暗,放眼望去皆是翠阴阴一片,像蒙了一层暗色的纱,黯淡无光,恰如她此刻的心情,“怎么会?怎么会?……不,不可能,他还那么年轻,那么有活力,怎么会?……”贞夫的泪水爬在脸颊上,似两条冰凉的小溪,内心的哀伤随着这份冰冷无可遏制的爆发出来。这是她和韩凭的恩人呀,在这深深王宫里头,人人自保,甚至为了自身不惜伤天害命,可这个翩翩少年却伸出援手帮了她这个素昧平生的人,她还没来得及报答他,甚至没机会和他说一句感激的话,他就走了,像冬日里一朵雪花一般,被晴朗而夺目的阳光带走了,带走了……

小安子和绿珠都被贞夫这出人意料的表现吓住了,小安子慌得跪伏在地,连声道,“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小安子只是奉大王之命来传大王回宫的消息,不想却惊了夫人,小安子该死,夫人恕罪!”

绿珠转身去盆里淘了巾帕递过来,柔声道,“夫人保重,身子要紧……”

贞夫摇了摇头,按捺悲伤道,“却说说是因何而亡?”“说是患了热病,那病来的好不凌厉,折腾得好凶,太医的方子恁是不顶用,不消两日却就要了命,唉!夫人节哀……”小安子说完,偷眼望着贞夫,生怕再惹出麻烦来。

贞夫默默无声,想着自己孤苦无依的那个夜晚,那个俊朗少年那句温暖如火的话,还有他为了她贞夫竭尽心思所做的事情,她忍不住又是悲从中来。

第101章回宫吊唁

种种际遇又让贞夫忧心忡忡。

她毅然回宫吊唁公子。

贞夫让小安子去安排自己回王宫吊唁小公子,小安子闻言慌忙摆手,“夫人,却是万万去不得,一来大王有令让夫人留守,没有大王旨令夫人不能擅动;二来,夫人一向足不出户,不和任何人相与结交,此次专为小公子之事回宫,必会引起宫中非议,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夫人三思……”

贞夫脸上的泪水如断流的河流渐渐干涸,皮肤上有绷紧的痛感,正如她的心一点一点失去柔韧,似有无数双手揉搓着,心上的裂痕依稀可见。殿中光线不甚明亮,沉水香燃烧时有缠绵的白烟缭绕在殿内。隔着这袅袅白烟,小安子并不十分瞧得清楚贞夫的神色。但近在身旁的绿珠却分明看到了贞夫眼里的决绝,她刷地一下跪倒在地,“绿珠愿陪夫人前往,一了夫人心愿!”贞夫的手轻轻搭在绿珠肩上,眼里一点一点漾出微笑,微微点头,“嗯,只有你懂我……”

“小安子这就去安排,尽请夫人放心……”小安子亦不再劝,他分明感觉到了贞夫的坚定,作为下人唯有惟命是从,他侧着身子退了出去。

贞夫的心在轿辇的一路摇荡中亦要被摇到支离破碎,世事无常,生命的无法掌握让她的心里生出一层一层的寒意,韩凭也曾像这个少年一样年轻过,但韩凭生命中最青葱的时光却是与她贞夫一同度过的,实以为岁月静好,可以相偕到老,但凭空横出个宋王来,棒打鸳鸯,离散夫妻。难道这是天意吗?就像这如碧树一般生长着的少年,还未来得及挺拔身姿傲岸蓝天却是魂梦归兮萎靡于土了。

入夜时分,贞夫的轿辇被抬进了宫门。此时天空已被哀凉的黑色吞没,王宫各院琉璃宫灯一盏盏点起,因宫里新丧,那宫灯的纱罩都换成了白纱,灯光透着纱罩映出来,似天际升起了一颗一颗明亮的星子,只是那样辽远,远不可及。

走过御街,从夹道往西转去,两边高大的朱碧宫墙在宫灯的掩映下如暗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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