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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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 第3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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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那具肉体只有短短一截,双手双腿都无影无踪,仅剩下一段光溜溜的躯干。与两名私妓不同,那女子没有戴面具,只紧紧闭着眼睛。虽然身体残缺,年纪也非少女,一张面孔仍然千娇百媚,被毛延寿勾勒得栩栩如生,竟然是难得的绝色。

溷厕内被几头黑猪践踏得遍地泥泞,那截雪白的肉段从桶中滚出,就像一块美玉掉入泥中。混着污水、猪尿、粪便的泥浆沾在那具女体上,变得肮髒无比。

襄邑侯披头散髮地走到栅栏边,一边观看,一边大笑。那女子闭着眼睛,嘴巴痛楚地张开,光洁的肉体上沾满污物,被几头黑猪挤在中间,在泥浆里挣扎蠕动。

/@文@/程宗扬冷冷道:“她眼睛睁不开吗?”

/@人@/毛延寿小声道:“是。”

/@书@/“舌头呢?”

/@屋@/“小人不知……”

程宗扬盯着画面上仅余躯干的女子,心头翻翻滚滚,像是掀起惊涛骇浪,半晌他才吐出两个字,“人彘!”

程宗扬没有再往後看,直接把画轴卷起,负手起身,望着白粉涂过的墙壁,平复自己的心情。自从听说汉国的太后姓吕讳雉,他就立即联想起那位被她炮制成|人彘的戚夫人。吕雉对付情敌的手段,可以说是古今第一酷毒。即使隔了两千年,仍让人不寒而慄。没想到换到六朝的时空,仍然有这样的惨剧。而且这个沦为人彘的女子如今还活着,甚至自己有可能亲眼见到她。

看到那个身体残缺的女子,程宗扬已经明白当晚在上汤的脚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自己没有猜错,那个人彘应该是太后吕雉的手笔,身份多半是前任天子的宠妃。襄邑侯肆无忌惮,竟然把她带到上汤的脚店,在一群身份各异的住客面前恣意凌辱。襄邑侯吕冀的跋扈嚣张尽人皆知,能做出这等事也不意外。

而吕不疑生性谨慎,得知此事,立即派出门下杀手,将脚店的孙老头一家尽数灭口。所以上汤的事情发生在八月初九,脚店失火却隔了一天。想必第二天吕不疑才得知胞兄的所作所为,设法弥补。但当天在脚店住宿的客人已经四散,此事涉及宫闱秘辛和吕氏的隐私,一旦泄漏就是一樁天大的醜闻。吕不疑纵然位尊权重,也不可能通过官府手段去追查线索,不得已才找到寓居洛都的阳泉暴氏,暗中查访,一路杀人灭口。

可笑的是毛延寿,虽然对自己当晚目睹的一幕了如指掌,却对事件背後的意味一无所知。他在脚店被赛卢窃走盘缠,走投无路之下,竟然想用此画来投襄邑侯所好,冀图攀龙附凤,却不知自己是自寻死路。

程宗扬看着这位技艺超群,人品却不怎么样的丹青师,由衷说道:“你真幸运,居然投错了门。”

毛延寿听说当晚脚店中住客几乎都被灭口,才知道自己鬼迷心窍,行事太过孟浪。此时心下一阵阵後怕,勉强笑道:“若非家主,小人已经尸骨无存。还求家主庇佑小人……”

“先生便暂时住在此处。有事吩咐小婢便是。罂奴,小心服侍好毛先生。”

罂粟女娇滴滴应道:“是。”

程宗扬厌恶地看了眼画卷,准备让罂奴把此画封存起来,忽然间眉头一皱,猛地想起什么。

他连忙打开画卷,从头开始一寸一寸看过,片刻後他抬起头,“那个疤面少年和老仆呢?”

从两名私妓与众人交欢开始,那对主仆就从画卷中消失了。无论是院中淫欲横流的一幕,还是襄邑侯带人在溷厕旁大笑取乐,都没有出现那两人。

毛延寿道:“小人也在奇怪。这二人似乎是悄悄离开了。第二天我等离开脚店时,也未曾见这两人。”

程宗扬道:“按你图上所示,脚店四周都是襄邑侯的人,他们两人怎么可能中途离开?”

毛延寿苦笑道:“这小人就不知道了。”

他眼睛转了几下,“也许是跟着襄邑侯的车队一同离开……”

说着他声音低了下去,显然连自己也不相信。

程宗扬越想越觉得蹊跷,脚店中当日住宿的十二名客人,如今都陆续找到,只有这对主仆,当日住店的客人都知道他们存在,却至今没有找到丝毫有用的线索。除了当日在脚店住过以外,身份、来历、去向一无所知。

程宗扬这些天跟着卢景一路找人找到现在,最大的感受是:一个人只要生活在社会中,即使偶然路过,也会像飞鸿踏雪一样,或多或少地留下一些痕迹。如果找不到任何线索,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故意隐藏。

那么,这对主仆究竟在隐瞒什么呢?……

卢景和斯明信仔细看着画卷,毛延寿老实坐在一边。刚才被那个阴冷的汉子不经意地看一眼,毛延寿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这会儿连大气也不敢出。

当初看到延玉的小像,程宗扬和卢景只觉得画师笔法挺流畅,等见到画卷,不禁对毛延寿的画技刮目相看。他们见过的郁奉文、杜怀等人,在画卷上一个个栩栩如生,可见这个无良画师的观察力和技法非同一般。

程宗扬不禁感叹,如果先找到的是毛延寿,直接对着画卷找人就行了,哪里还用自己和卢五哥四处奔波?偏偏人都快找齐了,才偶然遇到毛延寿,白花了不少力气。

画卷一点一点打开,看到画上的人彘时,连卢景都变了脸色,唯有斯明信仍然面无表情,只是手指紧了一下。

良久,两人放下画卷。程宗扬指着画卷上的老仆道:“这个人四哥和五哥有印象吗?”

卢景摇了摇头,“没见过。”

“不知道是不是看得久了,我都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程宗扬还不死心,“四哥,这真的不是严君平吗?”

斯明信确定无疑地说道:“不是。”

“肯定不是。这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

卢景扭头道:“你说吕冀像是在等人?”

毛延寿连忙道:“小人只是觉着吕侯爷像是在等人。”

“他还说了什么吗?”

“小人记不清了。”

“如果吕冀真是在等人,究竟在等谁呢?”

这个问题程宗扬也反复想过,但实在想不出以襄邑侯的身份,为何要在一家荒郊野外的低档脚店跟人见面,而且似乎还没有等到。

卢景道:“那几个女人若是宫里的,这位襄邑侯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即便太后权倾朝野,一旦泄漏出去,也不好收场。”

程宗扬忽然道:“南宫还是北宫?”

众人齐齐向程宗扬看来。

“如果那几个女人是北宫的,这条帕子又是怎么回事?”

程宗扬取出一条帕子,上面“玉堂前殿”四字清晰可辨。

“这条帕子毛先生见过吗?”

毛延寿脸都吓白了。他原以为那些女人无非是襄邑侯的姬妾,虽然荒唐,到底只是风流加下流而已。听家主一说,才知道此事涉及宫闱私秘。那几个女人很可能是先帝的妃嫔,甚至有可能来自南宫,是当今天子的身边人。无论是哪种可能,自己这个知情人小命都已经死了九成。

“小人……小人……未……未曾见过。”

“仔细看看。”

毛延寿认真看了几眼,然後使劲摇了摇头。

见问不出什么,程宗扬对毛延寿道:“你先下去吧。”

毛延寿如蒙大赦,赶紧应道:“是。小人告退。”

等毛延寿离开,卢景道:“姓唐的又来催了一次。”

“五哥怎么说的?”

“我告诉他有一个似乎去了外郡,快则三日,慢则五日才有消息。”

程宗扬笑道:“不如把那个疤面少年和老仆告诉他,就说下落不明,让他也帮忙找找。”

卢景挑了挑眉头,“那可不成。砸我们阳泉暴氏的招牌。”

“五哥有什么主意?”

“假如两人是中途遁走,那老仆的修为不会太差。至少也是五级以上,这样的高手,在洛都也不会藉藉无名。”

卢景道:“让姓毛的把他们两个的相貌单独画一张出来,我找人问问。”

“行。”

程宗扬道:“五哥去找人打听这两人的身份,四哥呢?”

斯明信道:“入宫一趟。”

卢景笑道:“四哥这回失算了。你那件东西被他放在盒子里,跟吕不疑一起入宫,结果到现在还没拿出来。”

程宗扬吓了一跳,“不会让人发现吧?”

那摄像机可是世间仅此一件,丢了根本没处买去。

“四哥在盒子上留了禁制,如果有人打开,这边就会发现。”

程宗扬道:“那得赶紧拿回来啊!”

斯明信起身道:“我去。”

“等会儿!四哥,你就这么闯进去?”

太后所在的北宫城墙高耸,宫内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军士守卫,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即使以斯明信的身手也非易事。

“放心吧。”

卢景道:“老四下午在宫外转了一圈,倒是找了条路子。”

“有路子?”

程宗扬眼睛一亮,“我也去啊!”……

天色入暮,城中已经开始宵禁,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路口守着几名士卒。一辆马车从巷中驶出,车上插一面程宗扬花重金买来的通行令旗。巡视宵禁的士卒验过令旗无误,随即挥手放行。

马车没有驶向宫城,而是向右一绕,驶入南北二宫之间的大道。洛都南宫与北宫之间相隔数里,中间错落着官署和苑林。马车沿大道行驶不久,一道巨大的拱桥出现在头顶。为了方便天子来往于两宫之间,也避免扰民过甚,南宫落成之後,天子便下诏兴建了这座连通两宫的复道。

复道起自南宫中心的崇德殿,向北越过玄武门,进入北宫的朱雀门,直通北宫正中的德阳殿。整条复道宽及十丈,长达七里,外面看起来虽是一座长桥,里面却分为三层,中间是天子所行的御道,两侧的甬道供臣僚和侍者通行。

车辆从桥下驶过的刹那,两道身影从车中闪出,像壁虎一样贴在桥洞内侧。两座宫城戒备森严,即使能越过城墙,也难以避开守军的视线。这条复道的桥拱离地面高达六丈,桥上同样戒备森严,两侧每隔十步便有一名军士守卫。但落在斯明信这种大行家眼中,这条复道就是最大的破绽。

桥拱是用青石砌成,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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