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化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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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化雨-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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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茹愣了愣,侧身往里面看了看,病床上那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什么样子都看不到。

家讴来值班室换衣服准备下班,宝茹坐在沙发上,等他把外套穿上,然后跟着他一起出去。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家讴终于回过头来:“你要去哪?”

“我……”宝茹张了张口,最后却说:“我还不想回家。”

家讴看了她一眼,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先跨入了电梯,宝茹跟着他进去,站在了最里面的角落。不断有人走进来又出去,他们站在最里面的两个角落,彼此沉默着直到一楼。

走出医院后,家讴往前走了200米左右,然后往右拐进了一条小弄堂。宝茹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走进了一家馄饨店。那是一家街边随处可见的馄饨店,外面看上去甚至有点破。宝茹跟着家讴进去,很自觉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家讴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叫来服务员点了两碗小馄饨。

原来他并没有把她当成空气啊,宝茹笑了一笑,她正好饿了。

“我还想吃小笼包子。”她得寸进尺地说。

家讴似乎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帮她点了起身去外面取。

“我从来不知道,你也会来这种地方吃东西。”宝茹嘴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

家讴瞟了她一眼,等她嘴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后,才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不呢?”

“你一看就是那种会去人很少、地方宽敞、装潢很新、餐具干净、食物新鲜的餐厅吃东西的人,”宝茹作出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而且,医生不都是有洁癖吗?”

家讴却一脸不认同:“要是都像你这样想,我们医生大概都会饿死在手术台上。”

“?”原来不是这样的吗?

“如果有那个时间计较这些,我情愿多睡一会儿。”

宝茹抬头看到家讴眼里的红血丝,自知理亏,于是低头默默喝汤。

“你吃饱了吗?”过了一会,家讴把他的那份小笼包也推给她。

“哦,饱了。” 宝茹大囧。

走出馄饨店后,宝茹并不知道家讴会带她去哪里,但是他也没有明确说要赶她走,所以她发挥自己当跟屁虫的本领,继续厚脸皮得跟着他。

他们又往前走了五百米左右,来到了中央公园。宝茹以前也经常来中央公园,她却从来不知道树林里面还有一个小湖。周六的早上公园里并没有多少人,只有几个老爷爷在打太极拳。宝茹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好奇地看着家讴去了另一头的管理站。他回来的时候,她才看清他手上拿着的东西,原来是一包稻谷。

“你要做什么?”宝茹疑惑地看着他。

“喂鸭子。”家讴抿着唇,低声说。

“?”宝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家讴没有回答她,他抓了一把稻谷,撒在湖边的湿地上。果然,过了一会,有几只鸭子慢悠悠地从树丛里游过来。宝茹维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然后看见那几只灰黑的鸭子,摇摆着肥胖的身体走上了岸,在家讴撒过稻谷的湿地上,吃起食来。

家讴又往地上撒了两把稻谷,然后才返回坐在宝茹旁边。

宝茹转过头,看着家讴在晨光里英俊的侧脸,清晨的阳光暖化了他原本有些冷漠的线条,让他看起来漂亮得不像个真人。宝茹吞了吞口水,有些艰难地开了口:“你,经常来这里吗?”

他沉默了一会,眼睛看着前方的鸭子说:“没地方去的时候会来这里。”

“我是不是,”宝茹顿了一下,这才有些赧然,“害你没地方去了?”

家讴靠在椅背上,什么都没说。

“你,”宝茹犹豫了一下,小声地问他:“你为什么不问我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等了半晌没等到他回答,侧过头,才发现家讴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说的话。阳光穿透树林落在他们面前的空地上,湖边安静极了。

宝茹无聊地抓了一把稻谷,往湿地上胡乱地扔着。有几只鸭子被她吓到,嘎嘎地跑到了另一边。

就连鸭子都很讨厌她吗?宝茹沮丧地想。

“难道又有人说你又笨又丑了?”等了好半天,家讴淡淡地开了个不冷不热的玩笑。

宝茹被他吓了一跳,他那种冷淡的语气让她突然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她到底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她深吸了口气,低声说:“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混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宝茹心一酸[小说网·。。],觉得又要哭出来了。

“……”家讴沉默着,像是在等她说下去。

“他对我很好,好得有些过分,他没有明确表示追求我,却也没有拒绝。他可以跟其他任何人交往,除了我。我知道我应该死心,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忘记。”

她低头绞着手等了很久,家讴却迟迟没有开口。宝茹疑心他又没有听到,抬头望过去,原来笼罩在他脸上的那些温暖的光芒却好像一下子暗了。家讴眼睛平静得看着前方,脸上的神情却很严肃。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像个傻瓜?”宝茹低下头,沮丧地说,她有预感,她可能会被嘲笑。

“你知道吗,”家讴看了她一眼,却平静地开了口,“截肢的人在肢体被截去后,就算过了很久,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和那种无法承受的痛,这种痛,并不是肉体上实质的痛,而是一种精神上的疼痛,有人称它为幻想之痛。这种痛可能会持续几年,也可能伴随一生。”

“?”宝茹张大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换做其他事情或许也一样,人们在骤然失去某种不愿失去的东西时,都会感到一种刺骨的痛。最痛苦的并不是失去的一瞬间,而是失去以后越来越无法承受的痛。”

“你是说,我现在正是在经历这种幻想之痛吗?”宝茹有些明白过来,她很清楚,最痛苦的并不是她打了他8个耳光决定离开的瞬间,而是在离开以后,那断断续续噬咬着她的记忆。放下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尽管回忆痛苦,却也伴随着曾经那些再也无法复制的甜蜜。

家讴却再次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捡起一块石头,抬头投进湖水里,一边轻描淡写地对她说:“或许他从来没有追求过你,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宝茹发誓,这是她听过的家讴说得最动听的一句话。有一瞬间,她呆呆地看着他,完全忘了要说什么。她甚至觉得,他说的这句话,可以媲美她爸爸说过的那句话。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太可笑了,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好,他才不要她,她从来没想过,结论也有可能是反的。

“你是在安慰我吗?”她问家讴。

“如果你对我有所了解的话,我从来不会安慰人。”家讴看了她一眼。

确实啊,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才是程家讴啊,但是宝茹却分明觉得,这句话比刚才那句还要动听,至少,她觉得深切地被慰藉了。

湖边觅食的鸭子又重新回到湖里凫水,家讴打断了她的发呆,“你想在这里呆上一整天吗?”

宝茹回过神来,家讴却站了起来,他把手插到裤袋里,淡淡地说:“走吧。”

他们回到公园的出口,家讴拦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宝茹问:“现在去哪?”

“送你回家。”家讴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难道你还要继续跟着我吗。

“哦。”宝茹羞愧地把脸别向窗外,低声说,“对不起,我也知道,有些时候我很任性。”

“十五年前你就整整粘了我一晚上,至少我对此应该不觉得意外了。”家讴撇了撇唇,用一种毫不意外的表情说。

宝茹慢慢笑了起来,原来他都记得啊。她回过头,家讴却没有在笑。她开始疑惑,真正的家讴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他常常面无表情,看上去永远悲喜不明,甚至有一点沉闷无趣,好像从来没有事情可以让他兴奋地大笑,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情绪低落。他也总是沉着而镇静,仿佛没有任何人和事可以让他手忙脚乱,好像也没有什么感情问题在困扰着他。他说话总是冷漠而傲慢,有些刻薄,喜欢自己做决定而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感受,说冷笑话的时候真的很冷,但是慢慢接触了,你会发现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漠不通人情,有些时候他甚至能一眼看穿你的心事,他从不说动听的话,却比其他人更能恰如其分地安慰到你。

“那个,”宝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的朋友聚会怎么样了?”

“挺好。”他淡淡地应和了声。

“他们……你的朋友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宝茹露出又八卦又有点恐惧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你们真的聚会了吗?”

“正常的人。”他转头看她,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放心,他们是一群正常的人,不是鬼。”他冷冷地皱眉看着她,好像在说你鬼故事看多了吧。

这是今天最后一个冷笑话,在出租车司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后,两人一直沉默着,直到下车。

三、(2) 周六的早上,外面在下雨,宝茹却很早醒来。

她在一室昏暗中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清醒过来。她还不想立刻起床,于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家讴说,幻想之痛,并没有治疗的方法,也没有人知道到底会持续多久,那可能是几年,也可能伴随一生。但更重要的,应该是有勇气去尝试克服这种疼痛吧。而且,跟那种真正截肢后带来的疼痛比起来,她的太微不足道了。

每个清早醒来的时候,宝茹都试图问一下自己,你今天有没有觉得,比昨天更好过一点,或者是,比昨天更忘却一点?

教育心理学上把这叫做罗森塔尔效应,或者说,正面激励的作用。也许是真的,宝茹仿佛能感觉到,曾经那种难以释怀的疼痛,在逐渐变得模糊而不重要。

她最近很少会想起苏世扬。

不过,她想起那天早上家讴送她回家时老妈将信将疑、欲言又止然后又欣慰一笑的复杂表情,突然又有点头大。因为现在看来,她和家讴交往这件事变得越来越不像是恶作剧了。

至少,这跟一开始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啊?宝茹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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