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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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狐-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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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鬼大惊失色,又是躲脚又是摇头,那女鬼又哭了起来,这一回真是哭得七窍流血了。

“我?他们?牛大叔?”茶小葱心中凛然,慢慢伸手捡起那支竹筒,她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说过婪夜与“凡妖”不同,而凡妖,岂不就是说的像他这样的妖怪?

“无常说得对,天行无常,逆天自是永劫难复,不过了此一生,我并不后悔。”

果然是交代遗言!

茶小葱抓着那支竹筒,心乱如麻,众鬼亦哭得比平时更无形象可言。

“不哭……哭了,就不漂亮了……”大黄牛伸出蹄子想触碰一下那女鬼的脸,但是他渐渐看不见她了,他的神识正在慢慢消失。

这也许是他说过的最后的,也是最笨拙的安慰……他慢慢合上了眼。

鸡啼三遍,东方红日冉冉升起,那竹筒在茶小葱手上跳了一跳,四鬼一边哭喊着挣扎,一边被那竹筒吸进去。清晨的空气沾着点点露水,阳光折射出七色光辉,映在牛仵作依旧憨厚的脸上,可是他再也看不到了。

……

茶小葱呆呆地站在“义庄”两个挥毫大字前,只觉得前夕似梦,仿佛不曾遇见死亡。

一只老鼠从庭前滚过,化为一张被露水打湿的符纸,卖鬼符的老头从门口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见此情形,陡然愣住,那个脏兮兮的帮他带送符纸的小姑娘无神地回过头来,轻轻地说着:“你来晚了,他已经不在了……”

她身后漫天莹火,如同初晨的霞光。

义庄的门槛上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孩童,盯着那片莹火一动不动,良久,垂下两行泪。

☆、第19章 故人重逢

天色大亮,又是一个晴天。

夜里阴森森的义庄在白天看来竟是如此恬静,篱笆内外百花怒放,彩蝶飞舞,绿叶交错之处,翠芽星星点点,含着露水,娇蕊可人。小小院落中间依旧放着那口大铁锅,火堆已经熄灭,可以看出未燃尽的残渣,昨夜里用来点磷火“木柴”竟是一根根粗大的动物骸骨。

窗叶迎着清曦微风,一晃一晃,透过小窗一眼便可望见内里的陈设。

里间的条案上放着一卷没写完的讣文,研好的墨汁还没有干透,牛仵作的字苍劲有力,回转之处颇见风骨,竟不输给那些自诩为才子的年轻人。案上一尘不染,似有人时常拂拭,令人恍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主人家从未离开过。

四鬼白天不能现身,茶小葱便跟老秋家一起料理了牛仵作的后事。其实真的没什么可以做的,因为他走的干净,连一片衣袖也未留下。老秋家从屋里端来火盆、香炉,点好香,烧了会纸,然而一切走的都是形式上的流程过场。大家都知道,牛仵作的魂魄已经完全消散,入不得冥道,根本得不到这些纸钱打点。

茶小葱头一次感到这样难过,面对生命伦常的无力之感压在脊背,令她喘不过气来。她可以自我安慰,说自己现在等级不够帮不上忙,可是昨夜一场恶战,是她亲眼见证的死亡。站在旁观者的立场,移情带来的震撼远比亲身经历来得深刻,因为人会不由自主地想很多,包括他的过去,他的将来。茶小葱终于明白,虽然这不过是类似于梦幻游戏的二次元空间,可不管是妖魔鬼怪、善恶美丑,在这个世界上一样会死,会消失。生命在流逝,时间在走远,对牛仵作而言是这样,对婪夜,对她,皆是如此。

牛仵作与蔑人同属妖族,却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谁也不知道这头牛妖花了多长时间去适应人类的一切,亦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一直隐居在人群之中,但至少有一点令他变得格外与众不同,在人妖对立的边缘世界里,蟠龙镇上的人们却从来未曾怀疑过他的来历,看得出,大家都很喜欢他,信赖他……

付家的主母又来拜访,一进大门便瞧见坐在门槛在发呆的付家宝,一时激动得热泪横飞,又哭又笑地跑去抱儿子。一场死而复生的传奇在茶小葱眼皮底下轰轰烈烈的上演……

除了茶小葱与目睹昨日之战的那些鬼魅,又有谁会想起牛仵作所付出的沉重代价?

付小宝看见娘亲的反应很是冷淡,仿佛根本不认识她。当娘的急了,拉起付家宝的手就往外走,岂料这孩子竟死死地抱着门槛不放,力气之大,简直闻所未闻。

茶小葱知道那是由于孩子素来亲近牛妖,由鬼成人,尚无自觉,一时间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亲情。

孩子张嘴,一个劲地嚷嚷:“我要跟牛伯伯玩,我喜欢牛伯伯,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末了,挣脱娘亲的手跑进了屋里躲起来。

那妇人不顾礼数跟着冲进了牛仵作的房间,却未见其人。屋内十分干净,没有一丝人间烟火,床榻之上被褥整齐,并列放置着一大一小两个枕头,付小宝就在那妇人惊诧的目光下将枕头挨个摸了一遍,然后果断地抱起了大枕。

他满足地说:“牛伯伯用过的……”

那妇人不允,又来拉他,一大一小两道人影磕碰在一起。

“这孩子做了几年孤魂野鬼,死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对生死之事本是看得极淡,能平安至今也都是拜牛仵作所赐。”老秋家看着拉扯当中的母子,心中慨然,“只怕死往生来的道理,这一夜之间,他已领悟不少。”

茶小葱倚在院门口,目送那孩子抱着枕头离去。孩子不停地回头,脸上的泪痕都还未干。

“老头,你说过的,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帮我给妖怪治病……”她倒没忘记这个,可她把婪夜弄丢了,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老秋家抓了抓脑袋,老脸上浮现一丝惭愧。

“原是不该这样故弄玄虚的,可我老了,腿脚不便……”他不好说当初叫茶小葱跑腿只是利用她,又絮絮地说了些关于牛仵作的往事,方道,“……老朽所说的那个能为妖族断症的,其实是个道士,他便是徐府上请来的那位高人,人们皆称其为返香道长。”

“好,我知道了。”茶小葱听完,面无表情。

玩单机游戏做任务的时候早就习惯了,她深知像这种连段任务,不可能一问一答这么顺利,隔一会,她才笑了笑,嘴角上扬时露出女子脸上不常见的豁达:听过牛妖的那番话,她对仙狐族的情形已了解了一个大概,眼下也已安心不少,可手头没有线索,便是再着急也没用。

折腾了一夜,大家都很累,老秋家又说了一点安慰人的话,无非是那些生生死死的大道理,茶小葱不想听,也听不进去。她从没有那个悟性,更不知道如果黑白无常前来勾销她的名字,自己又会如何应对,顺其自然还是奋力抗争,她都不知道,她认为那些将来或许真会有面对,但没必要现在就考虑得那么清楚。

老秋家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告辞。

老秋家离去之后,茶小葱没有马上动身去徐府,而是在门外捡了些干柴,又在牛家找到一些剩余的米粮,淘洗完了之后,她为自己做了一顿早餐。

屋外春光无限,映在窗格子上全是枝枝蔓蔓的碎影,茶小葱走过阴森肃穆的大厅,想象着牛仵作每日的生活,突然觉得那黑黢黢的棺材也不是那么可怕,她将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依稀可以看见牛大叔每天走过的路,做过的事,留下的影子。最后,她在一方小桌上发现了几行小字,刀迹清秀沉稳,豁口细滑,像是被抚摸过千百遍的结果。茶小葱坐下来细细读,却是一句小五言:“合窗挽明月,手拈枕畔花。”

抬头,正对窗下一株海棠,夜间对窗观明月,白日小酌赏棠花。经过世俗陶冶,这牛妖虽然木讷依然,却也懂得风雅情趣为何物。

想起牛妖临走时的那些话,笨拙的安慰,没有奢求,亦不见遗憾,心性通达如许,难怪走得安详。

应手推开小窗,暖风怡人,一叶青竹飘落窗前,抬眼可以看见遥远的尘世风烟。

牛妖就是在这个位置守候着一方净土,照料身边信赖他的朋友……

……

茶小葱把玩着牛仵作交给她的竹筒,独自一人缩在客房的软榻上,一觉酣然。

醒来时已过晌午,看着天气尚好,她决定先去徐府探探消息。

蟠龙镇每天都很热闹,因为这里交通便利,贸易发达,经商者多而务农种田者少,镇上居民一个个看似闲暇逍遥,但实际上这里与所有的商业城镇一样,因社会分工而产生的流动人口安置问题及镇民就业问题,成日困扰着本地官员。真正来这儿销金花钱的都是外乡客,甚至在其中混杂了不少好色贪玩的妖怪族民。仙曲牌坊每月接待的客人品流复杂,但每个月的收入却是极为可观。本地用工的两个最好去处,其一是徐府,其二便是这家仙曲牌坊。

这天徐府前门庭若市,竟不比坊间逊色。大宅正面就只开了个侧门,新聘的家丁正排着队在门房处领取衣物。每人一套皂青锦面小衫,加一双硬底小快靴,便是徐府家丁的标准配置。

“请问……”茶小葱上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后面一去大手提了出去。

“领衣服登记先排队,等等,你叫什么名字?”一双倨傲的眼睛上下扫视着茶小葱。拽着她的人手里拿着名册,像是个管家的模样,那眼神锐不可挡,竟像是个外家高手。

“我……返香道长……呃……”茶小葱没有防备,被那双眼睛盯得头皮直发麻。

“你竟知道长名讳?”管家显然有些意外。

“呃……是这样的,我朋友生病了,所以想求返香道长施以援手帮帮忙,我没别的意思。”茶小葱见对方像是没有恶意,便简要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也就是说,你不是来报到的?”管家皱了皱眉头,一脸嫌弃地松开了手。

松手之后,他便不住地往手指上看,脸上一副深度洁癖患者的常用表情。

但茶小葱对那种等级的嫌弃已经熟悉到不会再有任何情绪上的反应。

他没再看她,只抛下一句话:“既不是徐府的人,就走吧。道长他老人家没空招呼你。”

她有点被噎住,想了想,坚持好脾气地发问:“他不在?还是很忙?我真的是有很要紧的事……”

管家终于不耐烦了,挥了挥衣袖,横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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