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见这面扇子,却是立即就记起了他那件得意之事了。
他认出了这把扇子,不觉龙颜大悦,心里想道:“这扇子想必是上次来到的那位瓦刺亲王转给他的了,他们对我的墨宝如此看得,倒是难得!”他只道这是对他尊重的表示,他性喜附庸风雅,这可要比用任何另外一种办法拍他马屁还更令他舒服。
俗话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何况朱见琛本来就恨惧瓦刺,他是以弱国的君主自居来接见“上国”的使者的,当下立即就站起身来,说道:“三个月中,贝勒两度往还,真是太辛苦。幸毋客气,请坐,请坐。”
白登和姜选见皇帝这样说,怎敢怀疑这个“贝勒”是假?
于是他们赶忙给这位瓦刺贝勒设座,按照宫廷礼仪,以袖拂椅(椅上虽然没有尘埃,也必须拂试三次,表示恭敬),哈腰请坐。
房门是早已关上了的。朱见琛此时方始注意到云瑚是一个陌生的小太监,也不怎样放在心上,只道他是汪直的得力手下,见他唇红齿白,倒还有相当好感,于是对她说道:“好,这里没你的事了,你退下去吧。”云瑚应了一个“是”字,蓦地反手一点,点了白登的穴道。
与此同时,韩芷也用折扇作为武器,点了姜选的穴道。
这两人的武功其实不在她们之下,但此时他们的腰还没挺起来,做梦也想不到瓦刺的密使会对他们突施暗算,如何能够避开?哼也没有哼一声,双双就倒下去。
这一下朱见琛可吓得面如上色了。“你,你们是——”一个“谁”字未曾吐出,云瑚已是接过韩芷手中那把扇子,把另一面对着朱见琛,在他面门一晃,微笑说道:“皇上还记得和我的约会吗?请耍厚女来迟了几天,也请皇上莫要大声说话。”
这扇子的一面是朱见琛的字画,另一面却是陈石星写的十六个孽案大字。这十六个大字是,三月之期,请君切记。背信弃义,天子不恕!
那次陈石星出宫之时,曾经留下这十六个字警告朱见琛的,未见琛岂能忘记,一见之下,心里更慌。
“那么这位是——”他看了看韩芷,此时方始看出她和长孙兆似乎有点两样,但却也不像陈石星。
云瑚说道:“他也不是什么长孙贝勒,她是我的好朋友韩姑娘。”
朱见琛稍稍松了口气,心里想道:“那小子还没有来,倒是不幸中之享。”
“云姑娘,你的爷爷曾为国家立过大功,你的爹爹也曾位列朝班,你家世代忠良,朕无日或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云瑚淡淡说道:“我当然是为了和你‘有话好说’才来的,否则我杀你,那还不易于反掌?”
朱见琛吃了一惊之后,心中倒是定了许多,心想只要你不杀我,那就好办了。于是温言说道:“好,那你想说什么,不妨都对联说,朕一定依从你的。”
云瑚说道:“我们要说的话,金刀寨主给皇上的信都已说清楚了,如今就看陛下是否肯纳忠言。”
朱见琛道:“和战大计,有关国事,这个、这个……朕恐怕还要、还要从长计议!”
云瑚怒道:“我们已经给了你三个月时间‘从长计议’了,大丈夫一言而决,何况你是当今天子,还有什么这个那个的……”话犹未了,忽见朱见琛面色有异,似是想要极力掩盖却又掩盖不住的又惊又喜的神情。云瑚心念一动,陡然间只觉微风飒然,有个人已是在她背后偷袭。
这个人正是那个刚刚被她点了穴道的一等大内待卫白登。原来白登内功深厚,而云瑚刚才又是一时疏忽,没有使出重手法点穴,经他运气冲关,穴道业已自行解开。
云瑚全元防备,这一下偷袭本来她是躲避不开的,幸亏她发觉朱见琛的面色有异,她也很够机灵,虽然还未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本能的就向旁边一闪。
她是面向皇帝,背向白登的,白登这一抓正是抓她后肩的琵琶骨,琵琶骨若然给他抓个正着,云瑚这一身武功就要废了。这一闪闪得恰好及时。“咔嚓”一声,白登一抓抓着书桌,木屑纷飞。他一抓抓空,立即转过身来,又向韩芷抓去。白登是北鹰爪的掌门人,擒拿功夫,武林中罕见匹敌。韩芷见他指力如此刚劲,亦是不禁暗暗吃惊。
说时迟,那时快,云瑚亦已转过身来,拔剑向他刺到。白登呼呼两抓,以攻为守,把云韩二人逼退几步,哼了一声,正要呼喝,忽地好像着了定身法似的,“僵”在那儿,双手仍然在作擒拿之状。形态甚是滑稽。只见窗门无风自开,一条黑影箭一般的“射”进来。不用说这个人就是陈石星了。原来陈石星躲在树上居高临下,房间里的情形他看得清清楚楚。一见白登在云瑚背后偷袭,他立即穿窗而入,人未到暗器先到。他的“暗器”是随手摘下来的一颗松子。
陈石星从树顶飞入阁楼,宛如一叶飘坠,落处无声。楼下的守卫竟是丝毫未觉。
不过楼中打斗的声响,他们已是隐约听得见了。
他们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知道的是皇帝正在和瓦刺的使者密谈。要是他们未曾奉召便即上楼,这个“刺探机密”的罪名他们可担当不起,一个卫士悄悄说道:“恐怕是那瓦刺使者气势凌人,皇上受不了他的气,和他发生争吵。刚才那一声好像是拍案的声音。就不知是皇上大拍桌子还是那瓦刺使者大拍桌子?”
一个卫土说道:“若是这样,那倒无紧要。”
有个卫士名叫袁奎,在大内侍卫之中资格最老,对皇帝也最忠心,沉吟片刻,说道:“要是皇上受了瓦刺使者的欺侮,咱们似乎不能视若无睹,听而不闻呀!符总管不在这望,万一里面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咱们可担当不起。依我看,咱们还是上去问一声的好。”
其他的卫士听了他的话尽都摇头,一个说道:“偷听皇上和瓦刺密老的谈话,这个罪名可大可小,你要是不怕担当,你上去看。”一个说道:“就因为符总管不在这里,我们更不敢越职胡为。袁大哥,你有胆子,你代表我们上去吧。唉,我们胆小,只能但求无过,不求有功了。”
袁奎自恃他是一个得到皇帝相当宠信的老卫士,他对皇帝又确是一片忠心,越想越放心不下,于是一拍胸瞠,说道:“好,我上去看!”
陈石星点了两个大内一等侍卫的穴道之后,迅即回过头来,抓着朱见琛道:“我对皇上并无恶意,但皇上必须按我的话去做。否则我们的人若有损伤,我也难保皇上的安全。”朱见琛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说道:“但听侠土吩咐。”平日只有他“吩咐”别人,从他口中亲自说出要听别人的吩咐,在他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陈石星老实不客气就在他的耳边“吩咐”了他一番。就在此时。只听得脚步声响,那个老卫士袁奎已经走上楼来。袁奎虽然胆大,此时也是不禁有点忐忑不安,听得朱见琛喝道:“谁在外面?”他怎还敢推门,连忙跪在门外,禀道。”奴才袁奎特来伺候皇上。”
朱见琛喝道:“你是老恃卫,怎的这么不懂规矩。朕未召你,你上来作甚?姑念你服恃朕多年,这次不治你的罪,给朕快滚下去!”
袁奎抹了一额冷汗,连忙应道:“是,是。”轻轻的爬起身来,赶忙下楼,不过他虽然受到惊吓,却也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了。因为他已经亲耳听到皇帝开了“金口”,可知皇帝并无意外。其实朱见琛在骂他的时候,声音已是禁不住有点颤抖的。但由于袁奎其时也是在吓得浑身发抖的时候,哪里还能细察?
他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朱见琛心上的“石头”却是越发重了。他是最怕见到陈石星的,陈石星会怎样对付他呢?”
陈石星扶他坐稳,施一礼,说道:“我和陛下的约会,我来迟了几天,请陛下莫要见怪。”
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揖之礼,并非臣下见皇帝的跪拜大礼,朱见琛已经宽心了许多,“看来他们倒似乎是真的对联并无恶意。”
“侠士不必多礼,朕当然不会怪你的。不知侠土此来——”
陈石星缓缓说道:“刚才你和云姑娘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来此也不过是重提旧事而已。怎么,对瓦刺是和,是战,你现在还未想得清楚吗?
朱见琛沉吟不语,心里则在想道:“怎的瓦刺使者尚未来到,符坚城还未见回来?”此时早已是过了半个时辰了。陈石星继续说道:“请陛下切勿多疑,金刀寨主若想称王称帝,他何不趁着瓦刺侵袭大同的机会,移师关内,径指京师,反而要冒以卵击石之险,抗击瓦刺的大军,先籍自己的实力?如今他在雁门关外孤军奋战,正是为了要保陛下的江山啊!
“陛下请再三思,或许陛下以为忍辱求和可以苟安一时,但依校厚愚见,只怕瓦刺鞑子野心,决不肯让陛下苟安。到了他们有足够的力量要来之时,那时只怕陛下求作皇帝,也不可得了!陛下与其忍受瓦刺的欺侮,何不起着如今打了胜仗的机会,一振天威。”
陈石星侃侃而谈,这番话说得虽然很不“中听”,却也说中了朱见琛的心病,稍稍减轻了他对金刀寨主的猜疑。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感到瓦刺的气焰难受,虽然他谈不上是什么“雄才大略”的君主,也还不算太过糊涂,听到陈石星说的最后那两句说话,不由得也激觉热血沸腾了。于是朱见琛点了点头,说道:“瓦刺的使者等一下就要来到,好吧,朕依你之言就是。”
云瑚说道:“龙文光这老贼又怎么样?”
朱见琛道:“朕知道他是你的仇人,明天联把他削职为民就是。”
云瑚说道:“这老贼误国误民,我可并非只是为了要报私仇!陛下给他的惩罚恐怕太轻了吧?”
朱见琛道:“卿家意欲如何?”云瑚说道:“请陛下给我一道圣旨,让我们替陛下擒这老贼。”
朱见琛想了一想,也终于答应了。
原来他虽然想保全龙文光,但转念一想,若能舍掉龙文光一颗人头,而能平息众怒,对自己也未尝没有好处。于是说道:“好,你代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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