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道:“不错,要是你当真思家的话,那我就要改两个字奉赠你了——大理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那女子噗嗤一笑,说道:“表哥,你误解了李白的诗意了?”
那男子道:“请教。”
那女子说道:“这首诗是李白因永王一案,被皇帝放逐,从四川回家的中途写的。”
唐“永王”李嶙因和哥哥李亨(即后来的唐肃宗)争帝失败,李白曾任永王幕僚,因而也被放逐。
那男子道:“不错,李白写这首诗的时候,正是他一生中最失意的时候。”那女子笑道:“你知道就好,李自由于宦途失意,故而想要早日还家。但蜀道难行,想要归家归不得,故而李白这首诗最后两句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他平生最爱游览名山大川,要不是因为失意思家也不会有‘蜀道难’之叹。他不是真正的畏难,而是由于失意,由于思家。你怎可厚诬古人。”
那男子笑道:“那么你呢?”那女子说道:“我和李白刚好相反,这次能够来大理,正是我认为最得意的事。”
那男子道:“为什么?”
那女子娇声嗲气的说道:“你是明知故问,我,我不说!”那男子道:“我要你说。”过了片刻,才听得那女子低声说道:“因为我是和你在一起呀!”陈石星虽然只是闻其声,未见其人,但也可以想像得到,那位可爱的姑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杏脸晕红,眼波欲流。
陈石星骑骡走出山坡,看见那棵大青树下,除了这双情侣之外,还系着两匹白马,配上银鞍,相得益彰,令人更感到光彩夺目,陈石星虽然不懂相马,也知这两匹白马定非凡品,不由得暗暗喝采,心里想道:“是要有这样两匹壮美的名驹,才配得上他们俊雅的主人。”他乘坐的那头黑骡,也不知是否因为走了几天山路,未曾见过“同类”,甚感寂寞,发现了前面这两匹白马,不由得发出欢喜的嘶鸣。那两匹白马对它却似不屑一顾的样子,仍然低头吃草,毫无反应。陈石星心中暗暗好笑:“你这头丑陋的驴子,不知自量,想要高教,人家可不愿意和你交朋友呢。”
那少女看见有人走近,不好意思再谈情话,换过话题说道:“一路上人说,天子庙坡最高,红崖坡最险,果然名不虚传。”
陈石星想道:“原来这里已经是红崖坡了。”他曾向土人打探路程,知道过了红崖坡之后,再走两天,便可到达大理,未来两天的路程,好走得多。精神为之一振。
那男子道:“一路上人们也说,大理风景最佳。经过险阻的路程,才更显得那是桃源福地。我看这是天公有意安排,必须先历艰难,然后才可享受安乐。世事如此,行路亦然。!
陈石星如闻生公说法,暗暗点头,“这几句话说得倒是很有意思。”不觉油然而生和对方结交之念,于是遂下骡步行,牵着他的那头“其貌不扬”的骡子,走到另一顶大青树下歇息。
那少女看见陈石星像个乡下少年模样,一身残旧得褪了色的衣裳沾满尘土,却背着一具古琴,不觉有点诧异,看了他一眼。随即就转过了头,和她表哥说话。她的表哥对陈石星似乎更注意,但也没有和他搭讪,还好像特地对陈石星装出冷淡的神气。
陈石星好似被浇了一盆冷水,心里自己嘲笑自己:“陈石星啊陈石星,你笑骡子不知自量,岂知你在人家的眼中,也不过是一头丑陋的笨骡?”
本来他只要一弹古琴,定然可以引得那个少年先来和他攀谈,但他随即又想:“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他的外表谈吐,龙成斌何尝不是满肚文才,谈吐不俗?当然这个少年未必就是龙成斌那一类人,但只听了他的几句谈话,就想和他结交,那也未免太幼稚了。何况人家是一对情侣,你凑上前去,不是更惹得人家讨厌么?”
心念未已,只见那少女已经站了起来,说道:“表哥,咱们走吧!”
那少年道:“对,早点赶路,说不定明天中午就可以赶到大理。”两人跨上坐骑,绝尘而去。
陈石星不便立即就走,仍然坐在树下歇息。但见那少年走过前面那个山坳之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回头向他望了一眼。跟着与那少女并辔而行,嘀嘀咕咕的在她耳边似乎说了几句不想让陈石星听见的私话。
原来这少年是个有经验的江湖行家,比他的表妹细心得多,他的表妹只注意到陈石星那具古琴,他却察觉陈石星身上藏有两把宝剑。这对情侣刚刚走了不久,忽听得“呜”的一声,掠过空际,那是响箭的声音。跟着一阵山风吹来,隐隐听得远处似乎有许多人在大声吃喝。
陈石星吃了一惊,连忙跨上骡背,跑出山坳去看、只见在山前面大约二三里路的山坡之上,那对情侣已是陷入贼人的埋伏。
原来山坡上长满高逾人头的茅革,那伙强盗埋伏在茅草丛中。待他们经过之时,茅草丛中突然伸出几枝挠钩,那少女冷不及防,马失前蹄,跌下马背。那少年好快的身手,就在这瞬息之间,只见他马鞭一卷,那少女未沾地,已是给他马鞭卷着,少女一握马鞭,登时一个翻身,跨上她表哥的坐骑。但她自己乘坐的那匹白马,却已给一个强盗头子捉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伙强盗一拥而上。少年喝道:“好,我就给你这些小贼一点赏钱!”
他身上没带暗器,随手撤出一把铜钱。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于耳,有三口兵刃给他打飞,两名强盗中了他的钱镖,倒在地上。
但有一个魁梧的大汉,却是厉害得很,一伸手就把那少年掷出的铜钱接了五枚,反打回去。少年一记劈空拳把五枚铜钱震落,但其中一枚几乎是擦着少女的鬓边飞过。可见那大汉的内力,实是不弱于这个少年。
少女叫道:“表哥,我的短剑——”原来她心爱的一把短剑在她跌下马背的时候,刚拔出鞘,就因拿捏不牢,落在地上了。
少年又再拨转马头,马鞭一挥把地上的短剑,连同剑鞘都备起来,拿下剑鞘,却让马鞭仍然卷着短剑,倏的又挥出去,他的马鞭比普遍的马鞭长得多,正好可以当作软鞭使用。
他用马鞭卷着短剑唰的刺将出去,居然如臂使指,吓得本领高强的盗魁也不禁为之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把短剑收回,和那少女合乘一骑,冲出包围去了。
少女似乎心有不甘,说道,“表哥、咱们的坐骑本来是成双作对的……”话中之意,自是舍不得她的那匹坐骑落在强盗手中。
少年低声笑道:“表妹,只要咱们人能成双,马儿暂时失掉伴侣,那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将来还可以把它抢回来的。”
少女面上一红,说道:“表哥,你说得不错,咱们快走!”她也知道,在目前的情势之下,表哥的武艺虽然高强,亦是寡不敌众。既然她不愿意表哥为一匹白马拼的,只好忍痛抛弃它了。
他们合乘的那匹白马冲出包围圈,跑得飞快。盗魁用重手法射出三支飞镖,两支飞嫖给少年马鞭打落,第三支飞镖已是落在他们后面十数步之遥了。
盗魁道:“可惜,可惜,眼看到了口的馒头又给溜了。”他手下一个头目安慰他道:“好在咱们已抢到一匹骏马,也算不虚此行。”
另一个强盗头子是这盗魁的副手,此时正在驯服从少女手中抢来的那匹白马。
那匹白马给挠钩伤了腿,但仍是不甘驯服。盗魁的副手骑着它试跑,它忽地人立长嘶,强盗几乎给它抛下马背。
盗魁眉头一皱,说道:“老二,让我来!”
那二头领满面通红,说道:“这匹马野性难驯,恐怕是只有大哥的神力才能降伏。”
盔魁正要走过去接替他,忽听得手下叫道:“咦,又有一个人来了。”盗魁回过头来一望,只见一个好似乡下人模样的少年,骑着一匹又瘦又黑的骡子,从山坳那边飞跑过来。这少年背着一个长方形的匣子,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但腰间胀鼓鼓的,落在这盗魁的眼里,却一眼看得出是藏着两把一长一短的剑。“这小子倒似乎有点邪门。”盗魁心想,当下喝道:“兀这小子,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陈石星道:“你们又是些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群盗轰然大笑,说道:“原来是个傻小子,大哥,别理会他,干脆将他干了。”
乱箭纷飞,已是向着陈石星射去。陈石星挥袖成风,荡开乱箭。但他护得了人,护不了胯下的坐骑。那头黑骡中了几箭,哀嘶倒地。陈石星跳了下来,叫道:“我这匹骡子是我全副家当,给你们杀了,你们须得赔我!”
群盗纷纷笑道:“你是装傻还是真傻,我们是杀了人也不偿命的,杀了你一头骡子,你居然敢要我们陪偿!”盗魁喝道:“好,你来吧,拿出来一点玩艺给我看看,我看得上眼,就赔给你。”
陈石星道:“我只知道捕鱼打鸟,别的‘玩艺’是没有的。但我也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正理,你们不赔我,我可不依!”他展开八步赶蝉的轻功,在短距离内,跑得比马还快。说时迟,那时快,已是像旋风一样跑上了群盗所在的山坡。
群盗此时方知道这“貌不惊人”的乡下少年,原来身怀绝技,但欺负他单身一个,却也并不怎样将他放在眼内。当下便即一拥而上。
盗魁叫道:“你们小心了!”话犹未了,陡然间只见精芒电射,陈石星剑已出鞘了。
连这盗魁也还未曾看得清楚,围攻陈石星的七八名强盗,已是全都倒地。这伙强盗总共不过十多个人,一下子就折了过半。
倒在地上的强盗哼也不哼一声,身上也没鲜血流出。余盗大骇叫道:“不好,这小子会妖法!”他们哪里知道,他们的同党是给陈石星以迅捷无伦的剑法刺着了麻穴,只道是已经给“妖法”害死了。
那盗魁又惊又恐,在马背上层高临下,厚背斫山刀一招“力劈华山”,向着陈石星的天灵盖直剁下来。陈石星挥剑招架,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四溅,盗魁的厚背斫山刀竟然给他削断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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