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璧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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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璧吟-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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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璧闻声眸光一闪,抬眼对上一双湛蓝的瞳。

午时,法场外已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山人海。叶君镆看着江泠璧被推入帐篷,问明了那雍容女子的身份,只觉得心越来越沉——百里莘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见她?她是否,还能活着走出来?

若是不能?若是不能……他不敢去想。

“公子,时辰快到了,夫人出来了。”见江泠璧被带了出来推上刑台,久恕忍不住出声提醒。

“我知道。”一只冰冷却汗涔涔的手蓦地抓住他的,手指紧扣,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一般。

“公子,您……还好么?”久恕忍痛诧异道。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呀!此心为天下,有你的……天下。

第八十四章:故人长绝

“我……无碍。”叶君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扣在久恕臂膀上的手松了些劲,幽深的黑眸直直望入久恕眼底:“一定要救她,一定……”

他们对话间江泠璧已被缚在桩橛上,穿着红褂的彪形大汉从身边差役手中接过满满一碗酒,仰脸喝了半碗含在口中,卯足力气瞪圆了眼睛向手中横着的鬼头刀“噗”地一喷。

叶君镆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推开久恕扑到阑干边目不转睛向刑台看去。

有酒沫飞溅到江泠璧面上,双手被缚无法擦拭,她苍白的面上秀眉微微蹙起,柔唇紧抿。

那刽子手似乎是有意羞辱,迈着醉了似的步伐举了鬼头大刀绕着她挥舞笔画着,口中念念有词。

“妖女!”不知人群中谁先叫了一声,兜头一碗黑狗血泼向一直闭着眼嘴角微微上扬的白衣女子。

血污染花了江泠璧姣好的容颜,顺着发丝滴答滴答落下,在白衣上绽得分明。

人群忽然躁动了,指指点点叫骂一片,仿佛江泠璧真是什么妖物一般。

聿肃睿铮和南宫长岭坐在监斩席上,露出冷酷的笑容。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她!他们怎么敢这样!她是他的妻,万人之上的一国太子妃,将来母仪天下的后位之尊啊!他待她,尚且小心翼翼如获至宝,他们怎能,这些贱民怎能!

心中郁结着一口气,手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看着刑台上女子丝毫不见波澜的平静容颜,心硬生生地痛了。

你早就料到了这一切是么,澜冰?我不愿放你自由,你便用这种方式报复?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你在我即将扫平的土地,被这些我视若蝼蚁的人们糟践命殒?

我在你心中,早已如同父皇一样,无可原谅。

是不是这样,澜冰?

是不是这样?

澜冰……

叶君镆面色惨白,右手紧握,一拳狠狠砸在木柱之上,下定决心:“我要去带她离开。”

“什么?”久恕、弃疏双双愣住:“公子您说……?”

“我要去带她离开。”

你对自己这般狠心,对我,亦这般狠心。

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我不会眼睁睁看你离开,我不会允许这一切发生。

我要亲自,带你离开。

再不犹疑,拂袖转身,欲往楼梯移步。

“公子,公子不可!”察觉出他的意图,久恕、弃疏双双拦在他身前跪下:“公子稍安勿躁,属下一会便可平安救出夫人。您切莫忘了身份啊!”

“让开。”叶君镆挥袖低声喝道:“再有拦挡莫怪我手下无情。”

“公子,万万不可!”久恕还在苦苦劝着,弃疏却兀的瞪大了眼:“公子……”

追魂炮响了。

叶君镆察觉到久恕面色有异,心里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烈,几欲让他窒息……身体颤抖到不能自持,艰难地回头顺着属下的视线看去——

刽子手已举起鬼头刀,监斩官聿肃睿铮执令在手刚要抛下,正在此时,江泠璧却忽然睁开了一直淡淡闭着的双目。黑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滑下,一阵急促的呼吸,她张口“哇”地又是一大口血。

刑台一瞬静到死寂,下一秒,人声鼎沸。聿肃睿铮执令的手僵在半空,满脸惊诧。

喧嚣声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是谁睚眦欲裂,发出了一声近乎癫狂的哀呼?那是……自己的声音?叶君镆不知道。所有的影像都淡出视线,唯余刑台上白衣的她,以及她口中一波波涌出的,黑红的血……

她怎么了?她究竟怎么了?她还要吐多久?她那样纤弱的身体里,还有多少血可以吐?

我要去救她。一片混沌之中,他终究抓住最清醒的意识。澜冰,等我,我就来了,我这就带你离开。他慌乱地回头迈步,却不防脚下一绊,整个人重重跌坐在地上。

“公子,公子您不能去。”谁在苦劝,谁在紧固着他不让他起身,这些他都不清楚。彻骨的冷意一丝丝蔓延到全身,头脑仿佛要炸裂般疼痛。手和腿仿佛不听使唤,他想起身,却提不起一丝气力。

澜冰。

你不会死的。

澜冰!

我不会让你死的!

猛得挣开弃疏的手,支起身子摇摇晃晃向雅阁门走去。

一定要在她吐完身体里的最后一口血之前将她带走啊!天下名医如许,良药万千,他总能救得回她!谁敢收了她的魂魄?谁敢!

他不能抑制住自己的回视。他只觉一颗铁铸钢焊的心都要一瓣瓣碎开,碾轧成尘。她每吐一口血,他便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用烙铁烙一下似的,曾经她在他面前寒毒发作,他尚且只是觉得有几分心疼愧疚而已,然而如今……却已然感同身受,恨不能以己替之。终是他错了啊!他怎能以为自己没动真情?他怎能以为自己用情不深?他怎能以为,一切,尽在掌中?

久恕、弃疏见他失去理智情形不妙,对视一眼,示意其他天机营的随侍们一同将他围在中间。

叶君镆不管不顾拨开众人,试图冲出他们的阻隔。随侍们为了不真伤到他反倒被他伤了好几个,却无一人后退,誓死护卫着他的安全。

这么多人拦着,他如何去救她?“久恕!弃疏!”他断喝一声:“让开!带他们让开!”

“不!公子,属下,属下不能看您以身犯险。您知道,就算您过去了也于事无补,夫人她……她怕是被人下了毒。”

当头一盆冷水浇下。于事无补。是了,看这情形,必然是……刚才那一番进帐,百里莘动了什么手脚。

然而……“久恕,让我去罢!她就要,就要离开我了呀!”他面色憔悴而凄哀,哪有平素半点人中之龙的骄傲?“求你……”声若不闻,却清晰地让所有人都呆愣在当场。

趁着这片刻犹豫,叶君镆提气足尖一点,越过众人从窗台一跃而下,久恕、弃疏反应过来忙跟着飞身而下。

“娘娘,这是……”聿肃睿铮皱眉回头,问走出帐篷立在他身后百里莘:“何必急这一时?她终究是要死的。如今,倒叫小王难做。”

“呵……陛下问起来,本宫自有解释。”百里莘嘴角浮上一丝嘲笑:“终归是要死的,本宫心急,愿意亲自送她上路,四殿下不谢本宫替你损阴折寿,管的未免宽了些!”

“娘娘下的,是什么毒?”南宫长岭在一旁捋须问道。

“‘妒红颜’。”百里莘轻嗤一声:“莫非南宫大人害怕我用的不够毒?”

刑台之上,江泠璧仿佛吐尽了最后一口血,身子猛得一震,随即头一垂瘫软下去,再也没有动静。

叶君镆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了。

聿肃睿铮屏退刽子手,唤过一名老太医前去验查。

老太医佝偻着上前,探息把脉,查探多时,终于皱着眉向上顿首:“启禀四殿下,人犯已气绝身亡。”

聿肃睿铮平静地点了点头,宣布道:“贵妃娘娘念及江泠璧到底是金枝玉叶,全其体面,先赐下毒酒一杯,免去斩刑。”

叶君镆生生收住脚步,一动不动凝视着倒在血泊之中的熟悉身影,忽然狂笑不止。四周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随后而来的久恕忙解释道:“我家公子自幼受了些刺激,今日怕是触景生情,还望大家不要见怪。”弃疏一拉叶君镆的袖子:“公子,我们回去罢。”

叶君镆依旧张狂地笑着,然而眼角却如珠串般滚落两串晶莹。仿佛被眼泪给惊着,弃疏拉着他的手一顿——多少年了,何尝见过这天之骄子流一滴泪?他一直都有着无懈可击的自信和表情。深浅难测,因为藏在种种表象之后如出一辙的拒人于千里、无可在乎的疏离和淡漠。他如同一块无瑕的玉,一件没有弱点的利器,是以完美。曾几何时,一切默默地变了。他不再完美。他有了瑕,他有了弱点,他终是有了泪。

人犯已死,没了看头,本来拥挤的人群渐渐四散开去。

与刑台遥遥相望的华服公子失魂落魄地伫立着,眉目寥落,仿佛天地间再没有与他相关的东西。

“澜冰……”从他一张一合的口中,弃疏听到他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

叶君镆终究止了笑声,唯余两行清泪,潸然滂沱。

“澜冰,我……错了。”

玉凉征和四年,三月十二,风圻太子妃江泠璧被毒杀于兰都谡义门法场。

同年,风圻昭嘉二十年三月,太子叶君镆痛丧爱妻,请命出师北伐,誓破玉凉!

昭嘉二十年四月初一,风圻各方人马集结已毕,太子叶君镆挂帅亲征。

昭嘉二十年四月二十三,边关大帅江清懋领命攻打燕州,围城连日强攻,因燕州城地势居高临下,双方各有损伤,僵持不下。

昭嘉二十年五月十九,梵迦族长舒尹带领族人配合右督御纪翔攻打墨烟,墨烟守将夜晚被人斩杀床头,城中大乱,梵迦内应趁乱开城。

昭嘉二十年六月二十一,江清懋调度风陵骑,与边州城守萧允明配合,用计夜中偷袭,一举夺下燕州,打开进军玉凉的咽喉要路。

昭嘉二十年七月,镇南将军凌朔奉命扎营边州。

昭嘉二十年八月至昭嘉二十一年一月,风圻大军在叶君镆的统领之下,连连攻下平窑、廉陌、舂郡、夏庭等要塞重镇,玉凉败兵纷纷退守兰都,拱卫都城,以求最后一搏。

昭嘉二十一年一月十八,叶君镆率领风圻大军逼至兰都城下。

此时,玄帝聿肃悯已重病不治,传位于四皇子聿肃睿铮,是为孝帝。败绩连连,聿肃睿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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