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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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鼓-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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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白子盈轻轻颔首。

“白姐姐,我先走一步。”乐歌不欲多留,施礼告退。她带着夜来和何嬷嬷刚要走出殿去,只见一个红衣宫婢,急匆匆地转过影壁,来到殿前。见到乐歌便跪下问安:“昭仪万福。”她还未说起,那宫婢已朝身后的白子盈拜道:“恭喜白美人,大战告捷,滇南收复,白大人领兵,已到洛邑近郊了。”

乐歌浑身发凉,脚步一顿,须臾,才挺了挺脊背,缓缓走出殿去。

※ ※ ※

洪德四年春,滇南收复。葛氏族中,除葛洪一人侥幸逃脱外,几乎都死于战场。这场以滇南王为首的藩王叛乱,没有成就葛洪的顶级富贵,却让白子安一战成名。

立夏日,平南大军凯旋,皇帝率三公亲上护城桥来迎。红色毡毯铺地,一路延伸至西华门下,两侧鼓瑟齐奏,旌旗招展,场面宏大。

雍州城的老百姓倾巢而出,沿着护城桥里三层、外三层站立的满满扎扎。待白子安车马一入城,不论是身穿学子服的布衣儒生,还是双足不重履的商贾小贩,皆振臂高呼:“平南军万岁!大齐万岁!”声如雷鸣阵阵,经久不息。

田咫掌北军多年,见多了这种场面,对此嗤之以鼻。当下就对身旁的邢度舟轻声道:“贱民竖子,少见多怪!新军初练,自然斗志满满。听说楼望那老儿,为怕将士们临阵怯场,下不了狠心为国卖命,专门求了皇上,新军将士服役除抵扣赋税之外,若有战功,予以爵位……授爵以庶民,千百年来都不曾听闻!这起子贱民,还不豁出性命去猛杀乱砍,图个侥幸?如此新军,指挥起来,如臂使手,白子安此战不胜也难……他还真将自己当作个人物了!”他说罢,冷哼一声。

邢度舟只是笑笑,抚须道:“昔为鸦雀低声,而今响遏行云。白宏远仕宦出身,往日功名,全凭父荫,今日倒算扬眉吐气……”滇南一役,邢家派往双方军营的细作皆有回报:白子安行兵作战保守有余,魄力不足,若非神灵庇佑,几次都险些着了葛洪的道。胜之勉强,实非将才!邢府的幕僚、门客们听罢,皆哈哈大笑,惟有他一人对此表示不解:就算白子安不是将才,可楼望确是不世出的名将!到底是楼望老迈不济,还是新军故意藏拙?他揣测数日,一直疑虑难消。

正思忖间,白子安已到西华门,他翻身下马,叩谢皇恩!皇帝犒赏三军,按级分封。礼仪从午后热闹到黄昏,待礼毕,众人渐渐散去,白子安才有机会单独面圣。

君臣饮酒,酒酣时难免多话。戌中时分,白子安从广弘殿内阁出来。听王舟说起:“朔阳侯瘸了一条腿,如今连侯府都不愿回去,只在行馆落脚。”白子安脸色大变。出了西华门纵马急驰,转眼便到了布衣街的藩地行馆。

※ ※ ※

门是绮雯来开的,白子安见她在此,初闻韦璧伤残的担忧之情,顿时消解了不少。他心里明白不过,对于韦璧来说,绮雯是一剂再好不过的“良药”。

“睡下了?”白子安朝绮雯拱了拱手。

绮雯摇摇头,朝他做了个请势:“没呢,正自己同自己下棋呢。”

白子安一边随绮雯入内,一边问道:“伤得如何?”

绮雯听他问起,神色虽不改,可脚步微滞,低声道:“左腿废了,往后走路都得靠木杖。

白子安与韦璧相交多年,知他平素最在意仪容风度,衣饰冠带样样经心。父亲白利天初见韦璧时,曾有一赞:出入从容,风姿特秀。实难想像韦璧瘸了一条腿会是什么样?他胸口一紧,脚步迈得更急,转眼就来到阁外。

绮雯掀起门帘:“你们说话,我去泡茶。”

韦璧倚窗而立,一动不动,似已凝固成木胎神像。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将他的侧脸映得犹如透明一般。

听到声响,韦璧回过头来。白子安与他相视,只觉他瘦了不少,眼眶下隐约有些乌青,可仔细再看,又觉得他风姿依旧,似不减当日。

“怎地?不认识了?”韦璧眯起眼睛,“啧啧”调笑道:“你看我的眼光,怎么跟看相好似的?”他边说,边从窗台边取过木杖,撑在腋下,一拐一拐的走到榻边:“放心吧!我韦璧可不是乐坊霍坊主,又不靠样子吃饭,废了条腿,就不能活了?”

白子安脸色阴沉,眼眶也红了,只看着他不说话。

“宏远一路奔波,我未能前去远迎,当罚半壶!”韦璧坐在榻上,丢开木杖,摸索着从软褥中掏出一壶,打开壶塞,室内顿时酒香四溢。

“腿伤忌酒!绮雯居然由着你胡来?”白子安一把夺过他的酒壶。“嘘!”韦璧将中指按在唇上,目光紧紧盯着门帘:“别嚷!被她知道可了不得。”

“既然害怕,还要偷偷摸摸?”白子安又好气又好笑。

“本侯会怕她?”韦璧轻哼一声,道:“对付女人,千宠不如一顺。顺了她的意,这耳根子才能清静!”

“葛洪那老贼忒歹毒!”白子安嘴角微颤,目光从韦璧的脸庞,移到了他那左腿上。左腿结痂处略微有些痒,韦璧搁着衣袍,拿起扇子,用扇柄挠了挠道:“并非葛洪……废了条腿,保住了命,我还赚了!只是白毛……”他目光陡然凌厉起来,寒意迸发:“邢家欠我一条命,一定要还!”

他说罢,见白子安深深凝视着自己,忽地咧嘴一笑;“别说我,说说你吧!白将军出身贵胄,风华正茂,滇南之战,天下闻名,昭昭功业可期。若不是担着‘断袖’的嫌疑,雍州城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定是哭着喊着要嫁你!”

白子安听这调笑之语,不仅不恼,反而觉得很高兴。一个人若还能开玩笑,可见心情不坏。他最怕韦璧一蹶不振,现在看来,实属杞人忧天。

“滇南之战……”白子安刚要说话,就被韦璧打断:“滇南之战,宏远揣着十分小心,既要取胜,又不能胜得太过轻易,真真难煞人也!”

白子安知他聪明,也不相瞒,点头道:“出征前楼将军反复交代:只许小胜,不许完胜。小胜就算大功一件,完胜回营则按军法处置!”这对他来说,尺度极难把握。

“这老爷子,折磨人倒有一套!”榻上有一盘没下完的棋,韦璧随意拣了一颗棋子,在手中把玩:“葛氏都死绝了?”

白子安摇头:“我不瞒你,除葛洪逃脱外,尚留一子!”

韦璧一惊:“葛忠良已死,葛洪哪来的儿子?”

白子安道:“侍妾所生,尚在襁褓之中。破城那日,葛氏族中所有的妇人皆跪在我面前,求我留那孩子一条命!”

“所以你就心软了……”韦璧紧紧盯着他。须臾,他扔子回匣,叹气道:“宏远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白子安回避他的眼光:“都说罪不及妇孺,何况,那还是个尚未满月的孩子!”

“且不说斩草除根,这诛赏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韦璧叹其憨直,皱眉道:“此事,你同皇上说了没有?”

“尚未有机会说起,楼将军也觉得应该如此。”

听他搬出楼望来,韦璧不由嗤笑道:“老爷子打仗在行,窥人腹心却不行!但凡他有几分计较,凭他同英宗皇帝浴血奋战廿十余载,手足一般的情谊,还会被迫离朝隐居?”

提到楼望,白子安想起有件要紧事,忙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韦璧:“楼将军知道你博闻强记,涉猎甚广,烦你看看此物!”

这是一截箭镞,寒铁生光,捏在手里冰凉彻骨。韦璧掂了掂,估摸着它的重量,不解地问:“不过是寻常箭镞,莫非还有讲究?”

白子安道:“这箭镞是从葛洪处缴来的,葛洪虽是藩王,可粮草、辎重之富竟与朝廷不遑多让。像这样的箭镞、剑、戟、弩、弓,堆起来有小山一般高。驸马禁足之时,我曾兼任武库署主事,朝廷每年按藩地兵营的人头数供给兵器,皆有定数。此次,清点收缴兵器,数目略有出入。”

听他此言,韦璧脸色微微一沉:“宏远的意思,葛洪私造兵器?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白子安摇了摇头:“滇南境内并无铜、铁大矿,这些兵器从何而来?”

韦璧略一沉吟,点头道:“铜有黑、黝、斑之分,铁也有磁、赤、褐之别,各郡、州矿场所产铜、铁都不相同,可从此处着眼去查。”

“如此,劳你费心!”白子安郑重托事。

韦璧应道:“包在我身上。”

两人正说着话,绮雯泡了茶走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位青衣女子,手上托着木案,案上放着几道点心。白子安随意瞥了一眼,顿时惊愕,他指着那青衣女子问:“你,你不是……昭阳馆的……”

青衣女子从容放下木案,朝白子安欠身行礼:“吴初人见过白将军。”她接过绮雯手中的茶壶,上前为他斟茶:“昭仪什么都知道了,将我赶了出来。”

白子安一时听不明白吴初人在说些什么,只紧紧盯着她。绮雯见他还是一脸茫然,从旁提醒道:“白大人不记得了……她是青梅!”

白子安凝神而思,还是记不起来。他向来不关注女子,更别提能记住女子姓名。

“我与绮雯同一年进府,十二岁那年入内廷当差去了。”吴初人淡淡笑道:“青梅自小就不出众,难怪白将军不记得。”

韦璧边饮茶,边插嘴道:“宏远心中能记得的女子也就独一人而已,不记得你,并不奇怪。”

“青梅?”提起白府,白子安依稀有些印象。幼时,父亲收留了不少孤女,留在母亲身边教养……他少年好动,哪会安安分分留在府中?不是去练弓射箭,就是与人赛马,总角女童对他来讲,没有半点吸引力,更谈不上关注和记忆。他俊面微红,对吴初人拱手道:“在下记性不好,姑娘莫怪!”

“白大人客气了。”吴初人垂眸,叹道:“昭仪,她一定很恨我。”她回过头去,有眼泪自眼角渗出。

“她……”刹那之间,白子安似突然意识到些什么,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韦璧揣摩着他的神情,调侃道:“哎呀!这下可糟!”他挑起眉来,眼眸闪闪发亮:“正人君子白子安,在昭仪心里只怕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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