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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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鼓-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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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之后,邢鉴去市集办了几件差事,便和往常一样徒步沿着兰亭大街回府。

街市繁华,摩肩接踵,川流不息,茶坊、酒肆、书局、肉铺鳞次栉比。看着这些鲜活而自然的市井之态,有时候竟成为他填补内心虚空的良药,攘攘人群之中,没有人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任何人。

他走着走着,突然看见有许多总角小童围绕着捏面人、卖糖画的铺子跑来跑去,嬉闹欢笑。他驻足凝视,再也挪不动脚步,记忆中那些画面,重叠交错,浮现在他眼前。

乐歌每次总会坐在奉先殿墨鼓下的长廊上,欢欢喜喜地等着他,除了盼望他以外;还会盼着他从宫外为她带去的一支糖画。

他每次都嫌恶地将糖画递给她:“堂堂太傅之女,竟爱吃这黏糊糊的东西?”

她睁大了双眼反驳他:“爱吃这东西怎么了?书法名家王敏也最爱吃糖画……他还将这糖画写到书里,称其细若游丝、风骨棱棱,你看……多漂亮!”

他忍不住笑了:“贪嘴就贪嘴,还扯出些名人来。”

她靠在他肩头,摆弄着手中的糖画,巧笑倩兮:“二哥哥,若是以后你惹我生气了,就给我买枝糖画吧,它那么甜……我一定会将你气我的事全忘了,这样子我就原谅你了。”

“……好。”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邢鉴想着想着掏出铜板来,买了一支袍笏轩昂的“糖丞相”拿在手上,笑容微滞。

须臾,天竟下起雨来,一时雨势瓢泼,密密匝匝。邢鉴未曾骑马坐车,又舍不得手中的糖画被雨水淋化,只能就近在顺良小馆避雨。兰亭大街上那些随意叫卖的商户,见雨越下越大,也都纷纷躲到各处屋檐下等待雨停。买卖人和买卖人之间,因为无聊,总不免闲话几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邢鉴头上。

“听说那个什么安德公主又要嫁人了?”

“可不是吗?嫁的是邢侯之子卫尉卿大人。”

“那邢大人岂不是穿了别人的旧鞋?”

“别说是旧鞋,就是破鞋也得穿……安德公主是什么身份?她是太后亲女,皇上的亲妹妹……这旧鞋我还想穿呢。”

“得了,士农工商,咱们是什么身份,下等人而已……做梦吧!”

市井小贩间粗鄙之语,听得邢鉴心中似烈火烧燎一般,他攥紧了拳头,硬生生地憋住心头的怨恨。正在说话的两人见他形貌俊雅,但目光凌厉得似要杀人一样,慌得连忙低下头去。

世事颠转,天翻地覆,可他竟还在妄想有朝一日她会原谅自己。他冷笑着看了看手中的糖画,用力一抛,糖画落入雨水中,顿时融成了一片。

洪德三年秋,安德公主出降,依然是朱漆髹金,十里红妆,声势之大远远超过她在大庆年间和太傅公子的那场婚礼。

一月来,邢鉴不入公主房,急坏了邢夫人马氏。马氏劝了邢鉴几回,邢鉴不是推说政事繁忙,就以醉酒不适搪塞过去。这夜,马氏终于按捺不住,拽着邢鉴的袖子就将他往公主房里拉。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

“公主不能冷落……下月公主就有回门之礼,若她在太后耳边说几句……儿子,听娘的话,去!”

邢鉴冷笑道:“母亲你白操这份心了,安德公主正盼着我一辈子都不进公主房。”

“她怎么想我不管,我管的是你……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个公主,嫁过人不说,人还呆呆木木的。你知道她管我叫什么?邢夫人!可后来我也想通了,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只能接受。你兄长卧病在床,这辈子都不可能成婚生子了,我们邢家除了你,还能指望谁?鉴儿,氏族之家,娶妻三年之后才可纳妾……我邢家人可没乐家人那么蠢,你别任性,我们邢家全靠你开枝散叶了。”马氏目光殷切,紧紧地看着邢鉴。

“不去!”邢鉴说罢,转身要走,谁知马氏竟大声哭了起来:“就当为娘求求你还不行吗?去!”

邢鉴无奈,只能冷硬的点了点头。马氏大喜,连忙将他连拖带拽,推入公主房中。

门户开合之间发出“嘭”的一声,让缩在榻上的尚安柔仓惶地抬起头来。她身边的两位侍女见邢鉴终于肯来了,面上堆笑,依次跪下给驸马行礼。

邢鉴看也不看尚安柔一眼,只原地立着,身姿轩昂挺拔,神情冷漠,拒人于千里。

尚安柔惊惧万分,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一缩,可眼睛却依然飘忽不定地看着邢鉴。

大将军次子,风度仪表、文韬武略都是最好的。这句话是乐歌同她说的,那时候她听到,只为乐歌高兴。

东司马门前,他冰冷狠绝,断了她和乐歌所有的希望。

还有她的夫君,因他下令,被万箭穿心……尚安柔怨恨地看着邢鉴,只觉得恨意锥心,无法释怀。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然下榻冲到邢鉴面前,使出浑身力气,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邢鉴!这一耳光,是替我夫君打的!你害他万箭穿心,来日一定会百倍地加诸到你自己身上!”

邢鉴料不到她会来这么一招,极是惊讶,错愕间尚安柔又甩了他一个耳光:“这第二个耳光,是替乐歌打的!她那么在意你,时时刻刻想着你,只盼着你回来和她共谐连理,可你……不配!”

邢鉴满面怒火,额头青筋直跳,刚想伸出手来,尚安柔第三个耳光又打了过来:“还有这个,是替乐家百来条人命打的!你邢家罪恶滔天,一定会不得好死!”

“你……”邢鉴抽出腰中软剑,以剑尖指着尚安柔,面上惊怒未定,可尚安柔却笑了:“怎么?你想杀我?呵呵!我可是安德公主……太后是我的母亲,当今皇上是我嫡亲的兄长!你邢家算什么?只不过是我们的一条狗。你打啊,你杀啊!”

尚安柔步步逼近,字句冰冷如利刃,她面上流露出来的痛恨和仇怨,竟让邢鉴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我是公主,地位尊崇。你虽是驸马,可未经传召你居然敢进这公主房,你给我滚!你滚!”

邢鉴惊恼交加,却也只能收起软剑,拂袖而去。

邢鉴刚走,尚安柔才觉得先前一股勇气再也支撑不下去,她身子发软,手足无措,瑟瑟发抖地回头看她那两位早已吓呆了的侍女:“我打人了!我竟打人了……”

47

47、名伶霍兰 。。。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想说我好累!

霜降日过后三天,即将迎来雍州城一年一度的“放灯节”,乐申听说届时将有百来盏河灯同时放入雍水,便心痒难耐,整日缠着白子安,求他在“放灯节”那一日带自己出门去看灯。

自那次乐申中箭以后,白子安哪里还敢带他出门,每次乐申来求他他只摇头说不,恨得乐申捶胸顿足。乐申在白子安这里苦求未果,便想了一招,他竟让府中家仆去朔阳侯府传信,希望韦璧能带他出去转转。

韦璧接到白府信函,心中纳闷,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和白子安的侄儿攀上了交情,只能亲自跑来白府求证。

“什么?你说我侄儿给你传信?”白子安闻讯一惊。

韦璧清了清嗓子,将信函夹在双指中轻轻晃动,笑容无比促狭:“什么寒山一别……对本侯甚为记挂。我说宏远,我好像不记得什么时候跟你还有你的侄儿去过寒山吧?还有还有,‘看在姐姐面上……’姐姐是谁?不是你侄女吧?”

白子安不禁啼笑皆非,便将皇帝假借他之名和乐歌接近的事一一和他说了。韦璧听得瞠目结舌,不禁怪叫道:“我说我的名声怎么越变越差,原来如此!”

两人正说着,乐申却跑进来要见来访的朔阳侯爷。他才一入内,就见内室中除了白子安之外,还立着一位淡蓝衣衫的翩翩男子。此人仪容俊美,眉目精致,却不是他所认识的朔阳侯,便好奇道:“这位是?”

韦璧刚想说话,却被白子安急声打断:“这是侯府家臣,公孙大人。”

“白瑾见过公孙大人。”乐申落落大方同韦璧施礼。

“嗯哼”,韦璧斜睨了白子安一眼,故作恭敬地回礼道:“小公子好。”

“侯爷是否托公孙大人带话来?”

“侯爷说了,一定如公子所愿。”韦璧见白子安拼命朝自己使眼色,故意视而不见。

乐申双目发光,欢喜得跳了起来:“哇!真的?太好了!白瑾谢过侯爷,谢过公孙大人。”

“不谢不谢。”

白子安目送乐申离开后,忙一把把韦璧拽了过来,怒道:“你……疯了?”

“怎么了?本侯向来都不忍让孩子失望,本侯的宽仁和慈爱你是最清楚不过的……话又说回来了,像本侯这般仪容气度,你竟说我是个家臣?”

白子安又生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 “你明明知道……我上哪儿去给他找当日的朔阳侯?”

韦璧撩袍坐下,凤目微抬,浅笑道:“那可就不关我的事儿了,谁让你们非要冒我的名头……你自己上皇上那儿求去。”

放灯节这日,微雨初晴,雍州城的老百姓都从家中涌了出来,围在雍水两岸放灯祈愿。雍水上画舫凌波,桨声灯影,一片绮丽。

白子安从邯郸归来,一月未见乐歌,自然想同她多说两句话,可皇帝却一直在和他谈论路上的风景,他频频回顾,颇有些心不在焉。乐申看在眼里,忙上前拽着皇帝接过话茬,白子安才有机会,同乐歌并肩而行。

乐歌现在最怕见到的人除了尚隐就是白子安,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们,近了怕纠缠不清,远了又怕心生嫌隙,只好少说多笑,保持距离。

“这一月……”白子安刚想说话,乐歌却先开口谢他:“这次申儿能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性命,全靠白大人了。”

白子安提起这事,踌躇了良久,才正色对她说:“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两次救了申儿性命的其实不是我。”

乐歌讶然:“白大人,这是从何说起?”

“申儿这次中箭,若没有邢……鉴在,未必能够活命……他行事极有魄力,胜我许多。”

乐歌听他说罢,只觉得周身寒意涌上心头:“你说什么?谁?”

“邢鉴。”

“他知道申儿身份?”乐歌心头巨震,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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