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在干什么?”
书房门窗本就大开着,祁渊这几日装病憋的难受,便取了包扎想到湖边找画楼说说话,顺便打望一下对岸的拢烟阁。没想到刚走到前庭,就听见许书颜莺莺软语,竟是说不出的欢喜之意,抬眼一瞧书房那边,画楼也是面含笑意,难寻平常的清冷面孔。不知两人为何亲密如许,心头火一上来,便质问了出口。
“二爷,我让画楼公子帮忙给衣裳添花样呢。”书颜正在兴头上,也不管祁渊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脱口便道。
画楼却收敛了笑意,不动神色地略挡在了许书颜身前,朝着祁渊颔:“二爷,早!”
“是挺早啊。”祁渊闷哼一声,提步而来,走到书案前瞥了一眼画好的衣裳,见两人果真是为了染裙才聚到一处,脸色缓和了些:“用水墨画来妆点裙角,若真有些特别之处。不过,好像还缺了些什么。”
“二爷有何赐教,还请指出。”许书颜并未觉画楼有意档开了自己和祁渊的距离,反而绕身过去,好奇地问。
“山水意境飘渺,配上飘飘而扬的裙角很是恬逸。”祁渊一挑眉,话锋又是一转:“可惜却少了两分灵动。”
“是么……”书颜又望向了裙角画作,略微点头:“那二爷说,如何才能多了灵动之感呢?”
章一百二十九 染裙(二)
祁渊含着深意瞧了许书颜一眼,又侧首向着一边的画楼道:“你不介意我在这画作上添一笔吧?”
“二爷不用问在下,这衣裳是四姑娘的,自当她说了算画楼不疾不徐地答了,表情恢复了以往的沉静无染,只转身看向许书颜,让她来做决定。
“二爷,您真能画好?”书颜却又犹豫了,对祁渊的画技心中没底。
“放心,二爷书画均是师承当朝名人,绝无差错的。”画楼反过来,竟为祁渊说了两句好话。
祁渊也觉意外,之后便冲画楼一笑,转而瞅着许书颜:“怎样,可要爷帮你锦上添花?”
“可别画蛇添足才好。”书颜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取过墨块磨了起来,一手轻抚了抚有些皱了的裙角,示意祁渊小心些。
祁渊却毫不在意,执笔在手,只蘸了蘸墨,竟朝着衣裳的腰身处落笔,看的许书颜差些叫出了声。
只是随着祁渊笔走如云,许书颜和画楼公子的神色都渐渐放松了,取而代之的是相同赞许之色。
“好了,看看可满意否?”祁渊画完,墨笔一丢,得意地朝许书颜努努嘴。
探头过去,仔细一颜忍不住道:“好一个飞鸿落日,这样柔润而下的线条,真真将衣裙的幅度利用得当,若穿在身上,能显得窈窕婀娜许多呢。”
画楼也含笑过去,一边看着一边点头,“原先我在裙角所画的山水是清淡无趣了些,如今你从腰际开始点染出一派落日景象,丝丝缕缕的飞瀑又灵动深刻,果然是妙笔添花
“染裙嘛。意境固然重要。但配合女子地美态却是不可忽略地。所以我说。画楼公子画技非凡。却少了两分人情味儿。着实可惜哦。”祁渊得了赞赏。还不忘反过来打趣儿画楼两句。
“二爷说地也对。画艺画意。缺一不可。公子画技纯属。心境却稍嫌冷淡了些。”书颜也同意祁渊说法。认真地推敲起所谓画中意境地重要来。
“许多人都只能看到技艺这一层。能真正领悟到画作深意地。却寥寥无几。”画楼也认同似地点点头。看着许书颜:“四姑娘师承乃父。可知许先生地画作为何能享誉天下。成为一代丹青妙手?”
“自然是知道地。”书颜莞尔。眼中闪动着别样地情绪。娓娓道来:“父亲画作。感人至深。线条极简。却蕴含着无穷地情怀。大能抒意国家胸怀。小能道破男女恩爱。意幻无穷。意味深长。”
“画楼。你这心都死了快两年了。也不知何时能真正活起来哦。”懒得听两个画痴讨论什么画技画意。祁渊覆手便踱步出了屋子。只回头望一眼画楼公子。有些无奈地甩了甩头。似是讽刺。又似是点醒。
书颜不解地望着祁渊逍遥而去地身影。转头见画楼公子也是一副惘然思虑地神情。忍不住起唇问道:“刚才二爷所言。是何意思?”
“他寻着机会便劝我罢了。”画楼收回散落的思绪,朝许书颜然然一笑:“走吧,快到晌午了,你家丫鬟找不到人,可要急了。”
看出画楼公子不想解释祁渊为何有此一说,书颜也不强问,点了点头,想起午膳是叫水月摆在露台上,便到:“公子,若得空,过来拢烟阁我们一并用午膳吧,算作酬谢您帮忙替裙衫作画。”
“等会儿我还要出去一趟,你若谢,就谢谢二爷吧。”画楼淡淡的拒绝了许书颜的邀请,伸手试探了墨迹已干,便将裙衫收起来递给了许书颜:“他病刚刚好,也憋得慌。”
“公子不是不喜欢我和二爷走的太近么?”书颜觉着奇怪,眨眨眼,不解地问。
“因为我也想通了。”画楼释然一笑:“与其堵,不如疏。二爷性格孤僻冷傲,你却柔冉强韧,相处之下,总不会吃亏太多。若每每都怕事躲开,反倒让人看不清对方是何模样,横生诸多误会罢了。况且……”
“况且什么?”觉着画楼公子似乎话中有话,书颜插话问道。
“在下或许不日就将离开锦上园,到时候,没人替你挡在祁渊面前,岂不更是让你难做。”画楼笑意收敛,神色有些认真:“不过你也不用害怕,二爷虽然嚣张不羁惯了,但总却没有太坏的心思。你待他恭敬如兄,他自然也会相敬如宾的。”
“公子要离开?”书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眼中有些焦急和不解。
“祁家也并非我久留之地,总还应该寻寻其他去处吧。”画楼点点头,有些怜惜地看着许书颜,眼神中多了一丝温润和不舍。
“也对,男儿志在四方,以公子如此大才,岂能一直屈居于祁家做个门客和丹青师傅呢。”书颜随即便想通了,却难掩失落,声量渐弱:“只可惜,公子一出了这宅子,不知哪天还能再相见呢。”
“这倒简单,我随时都能去之砚书坊。而且,天下之大,说不定我们又能在另一处地方重逢呢?”画楼轻描淡写地将愁绪化解,玩笑似的话语中仿佛又含了另一层深意。
“重逢……可能么。”许书颜却太清楚这世间的一切可能,对于男子来说,何方天地都是归处,但女子呢,一旦嫁人,还能与其他男子如此谈笑痛快么?
“只要四姑娘愿意,将来你我定有缘再见的。”画楼却很肯定地点点头,毫不怀疑,眼神坚定。
“好吧,公子既然这样说,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书颜展眉一笑,吐气如兰,心中也不想将未来筹划的那样僵硬无趣:“只盼着画楼公子将来达富贵了,能不忘湖边曾经共同作画的女学生呢。”
这句话却也逗笑了两人,随着气氛松动,适才淡淡的愁绪也消散了许多。
“好了,我出去问二爷愿意一同用膳不,最后再说声谢谢。”书颜举了举手中衣裳,向着画楼公子欠身福过一礼,这才款款踱步出了水阁。
见许书颜身影消失在门外,画楼公子面上的笑意才逐渐收敛,抿抿唇,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眼神也不再迷惘而无序。
章一百三十 冤家(一)
话说许书颜走到水阁门口,想起画楼公子适才的一番话,笑容收敛,心生感慨。
若说这个锦上园里还有令得自己难舍难忘之人,一多半就是这画楼公子了。初来乍到时,画楼就对自己照拂有佳,两人时而临湖清谈,时而作画切磋,相处都是甚欢的。虽然画楼身份只是一介门客,但平素相交,见他在祁渊面前态度平和,不卑不吭,也不是那种因为身份卑微就自降脸面的人,许书颜心中也是有两分欣赏的。
奈何他始终只是个飘零于世的一介书生,自己虽有着两分不舍,却心中清楚明了,画楼公子并非良人。门第身份,这些世俗之物若放在他的身上,怎么看怎么都是虚妄之物罢了。像他那样心性的男子,许书颜倒真想不出来,天底下有哪样的女子得以堪配。若真真芳心暗许,一如祁玉悠,最后伤心的不过自己罢了,至少在画楼公子的眼里,女人,恐怕是最难上心的一样事物。
“许书颜,你倚在门口发什么呆?”
耳边传来一声冷哼,倒真唤回了许书颜的思绪,一抬眼,见祁渊负手立于湖边,风过,衣角轻摆,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捋了捋耳旁散发,书颜迎上前去,颔首道:“多谢二爷帮忙作画。我备了午膳在拢烟阁湖边,您若得空,可否赏光一叙?”
“没见爷脚伤未愈么?”祁渊嘴上不愿意,下意识却朝着湖对面忘了一眼。
“都好几日了,我看您都取了包扎,难不成还不能随意行走?”书颜却信了祁渊之话,埋头去看了看他的脚踝处,话音轻柔。
祁渊见许书颜面色有愧,心上一计,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道:“这样吧,原本爷遣了水清去办事儿,身边也没个人伺候
你若有心相请,就扶了爷过去吧。”
“可刚刚看您在水阁里都走的挺顺当,怎么……”书颜蹙眉,似是不解。
“就是走了那段路。脚踝难受。这才立在湖边休息。”祁渊随口辩解了。挥挥手道:“罢了罢了。无心邀请你就自己回去。爷懒得与你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书颜见他恼了。信以为真。虽然眼里仍存了一丝疑惑。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过去拦住祁渊臂膀:“小心些。”
祁渊见许书颜小心翼翼。一只手伸了老远过来扶自己。身子却离得足有两个人那么远。心中不悦。故意板着脸道:“你离得那么远。爷何来倚靠?”
书颜抬首。仔细瞧了瞧祁渊表情。觉着他不似是开玩笑。遂抿抿唇。靠近了一小步。
“爷又不是狼。你怕什么呢?”祁渊鼻端闷哼一声。略有愠怒。
“二爷毕竟是男子。园子里偶尔也会有人经过。若见了你我相扶。岂不闲话。”书颜也一本正经地答了。水眸一转。又道:“不如二爷稍等。我过去拢烟阁唤个丫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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