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 冯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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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生长 冯唐-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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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年级的学长咨询:“你们解剖课都考了些什么?”老师们其实是很懒的,每次考试之间的差别不大。学长的记忆因为年代的久远而模糊不清,但是不同的人模糊的地方不同。咨询来的信息汇总,就是一张很完整的藏宝图。
    当然,还有美人计,央求些环肥燕瘦或是声音露转莺啼如寻呼台小姐的女生去央求白先生,把重点套出来。“以后考妇产科、儿科的时候,我们再替你们献身,尽遣酷哥猛男将老太太们迷倒。”男生保证。
    我们教学医院的妇产科、儿科有一批极难缠的女教授,医技高超,富有献身精神。她们念医科大学的时候,拒绝一切男士的追求,认为求学期间,应该心如古井水。后来毕业了,当住院医,二十四小时值班制,无暇顾及儿女私情。转成主治医,管病房,起白骨,决死生,性命相托,责任太大,不能不尽心,婚嫁先免谈。升了副教授,正是业务精进,一日千里的时候,昔日同学们都在出成果,自己也不能落后,个人的事情暂缓。多年以后,终于升成教授,可以趾高气扬了,忽然发现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大,人已在更年期,再过两年,绝经了。当水想翻腾的时候,身子已经成古井了。
    这些女教授看惯了生离死别,人事沉浮,改朝换代,阳痿早泄,就是看不惯别人幸福,尤其是小女生们幸福的样子。她们编了一本《新婚必读》,严格规定每周房事不得超过一次,过后不补,床上不许哼哼,事后不许讨论。要是欲火中烧,背诵三遍《纪念白求恩》就能软下去,不许背诵的时候想着自己老师的女儿杨开慧、上海滩小影星江青或是红卫兵女将,不许背诵《论持久战》。我们的女生预见到将来的江湖险恶,很爽快的答应这次帮男生的忙,毒施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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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计是妙计,就是不好实施。我们的女生有胖的,有瘦的,有敢骂她爸的,有想调戏她妈的,有长雀斑的,有臀下垂的,有心事重重的,有阴狠刻薄的,有月经不调的,有未婚先孕的,就是没有美人。我们有机会就怂恿教务处主管招生的小邵老师,本来学校地处闹市,鲜花不开,嫩草不长,要是再没有一些赏心悦目的小女生,生活质量就太低了。培养出来的毕业生,见了稍稍有姿色的女病人就想入非非,脸红脖子粗,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难成医学大师。录取分数上可以降一些吗,如同对待体育生特长生,数学奥林匹克奖牌得主一样。小邵老师长得小巧精致,白白的,乖乖的,鼻子周围一圈细细的雀斑。我和睡在我下铺辛夷同她的关系可好了。我们每年都陪她去办高考招生咨询,有时候在龙潭湖,有时候在地坛。我和辛夷每次都怀着同一个心愿,诱骗一些美人回来,每次都穿自己最挺的西裤、最有品味的衬衫,猴子似的爬上古树挂上印着我们学校校名的红布条幅,然后一脸灿烂健康的笑容坐在咨询台的后面,一边四处贼瞧,一边大喝教务处买来的桔子水、大吃雪人。可是我们学校学制漫长,以艰苦卓绝、万难考入著称,没一点自大狂或钟情妄想的女生不敢靠近我们的台子,偶尔路过的漂亮女生看见我和辛夷眼巴巴的望着,看看我们,再抬头看看我们学校的牌子,吐吐舌头,扭身走了,头也不回。也有不知死活的女生一脸自信地走过来,上嘴唇的胡须比我的还浓,脸上的青春豆比辛夷的还灿烂,鼻子上一副大眼镜,看上去层层叠叠,仿佛水中的涟漪。眼镜后面一双大眼睛,眼大漏光。
    “你们都是医大的学生吗?”她问。
    “是。”我们反到不好意思了,摩挲着手,一脸皮笑肉不笑。    
    “你们学习都不错吧?你们学校是不是特别难考?能考上的是不是就能证明自身的价值?”    
    “我们学校不是特别难考,而是特别特别难考。他,”我指指辛夷,辛夷吃了九个不要钱的雪人,嘴唇都紫了,我心里暗骂他没出息,公家的雪人也不能往死里吃呀?“他考完得了先天性心脏病,不信,你看他嘴唇,明显的缺氧表现。我得了神经衰弱、胃溃疡,花开伤心,花落溅泪。还有一点特别需要考生注意,就是近视眼不招。做手术眼睛一定要好,否则你一不小心就把荫道和直肠接到一起去了,影响人家夫妻和谐,家庭幸福。”
    “是你们也戴眼镜呀?”    
    “我们戴眼镜是为了显示我们有学问,并不表示是近视眼,否则病人不信任我们。我们的眼镜是平光镜。不信?辛夷,把眼镜摘下来。”辛夷摘下眼镜,眯着半瞎的九百度近视眼说道:“你穿了一件粉红的衬衫,衬衫上有一支凤凰,凤凰嘴里刁了一朵牡丹花,对不对?”那个女生黯然地走了,后来还是考入了我们学校,成了我们的师妹,现在见了我们老远就绕着走,如避瘟疫。  
    为了施展美人计,我们可爱的女生集体去学校的公共浴室洗了澡,薄施粉黛,小衣襟短打扮,腋窝喷了香水,头发松松的,眼睛亮晶晶的,出发前遇见我们,嫣然一笑:“怎么样?”
     “象女特务。”我们赞道。
    第三章:处男
    如今,离考试还有三天,套来的重点基本背熟了,女生们还在楼上的自习室发呆,一手翻书,一手清理嘴唇上的死皮,小块的扔掉,大块的放在嘴里嚼。男生啸聚宿舍,开始胡言乱语。
    “听说实物考试最难。过去考骨头是用一个黑布袋,白先生伸进一只手,让你也伸近一只手,白先生的手牵你的手摸到一个突起,问你,这是什么骨头的什么部位。”厚朴说。
    厚朴刚洗完澡,丘在床铺里搓泥、铰脚趾甲。“嘿,你们发现没有,洗澡之前,你身上搓出来的泥是黑的。洗澡之后,搓出来的泥是灰的,如果使劲洗,多使几遍肥皂,搓出来的泥可以是白的。‘宝泉堂’男浴室看门的兼职搓澡,十块钱一位,搓出的泥一寸长,两头尖中间胖鼓鼓。奇怪,你们发现没有脚趾甲长得比手指甲慢。考你们一个人体解剖的题目。谁知道人身上味道最大的泥儿在哪吗?”
    厚朴对人体充满好奇,将来会是个好医生。他能在解剖室一呆就是一晚上,用啃猪肘子的姿势抱着被解剖得七零八落的胳膊看个不停,一边念叨“原来是这个样子,原来是这个样子。”大家都同意他是处男,没有比厚朴更象处男的了。大家认为厚朴在新婚之夜也会看得很仔细,把新娘看得由干到湿又由湿到干,自己还象那个在山上呆了一辈子、第一出山去找妓女的老和尚似的念叨:“原来是这个样子,原来是这个样子,前面象尼姑,后面象我徒弟。”
    没人答理厚朴。他一只腿搭拉在床框,另一腿架在一张凳子上。凳子表面薄薄的一层都是他的腿泥和半厘米宽的脚趾甲。厚朴把腿泥和脚趾甲扑落到地上的时候一脸黛玉葬花般的怅然,差点又问我们一遍有没有人要。他坚信一切鲜嫩的事物都是美好而奇妙的:烤||乳猪、东安子鸡、童便。香椿芽能炒鸡蛋,而香椿叶子只能喂猪了。他总是得意自己是处男,具有神奇法力的。象腿泥、脚趾甲之类从他身上弄出来的东西也同童便一样,有功用的,比如治失眠、偏头痛、遗精、阳痿、早泄等等。
    可是处男该怎么定义呀?梦遗后算不算处男?手Yin后算不算处男?被鸡奸后算不算处男?被同性恋搞后算不算处男?Kou交后算不算处男?即使人为定义只要不和异性正常性茭She精都算处男,人身体中的细胞分得出吗?分泌的东西是不是还有功效?我们曾经仔细讨论过,也没达成共识。有一点可以肯定,厚朴肯定梦交过,我们都听见过他在某个夜晚里脱着京剧的花腔尖声高叫:“爽啊!”然后一阵乱动,然后一大早醒来,轻手轻脚、贼兮兮地端着脸盆去水房洗裤衩,象是《半夜鸡叫》中起夜捅鸡窝的老地主,以为我们都还睡着,什么都不知道。
    “热情一点,好好想想,白先生会考的。不会?告诉你们吧,土鳖。大脚趾甲缝里藏的泥最臭了。”厚朴把刚刚搓过脚的大拇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觉得没人理他,怪没面子。
    “你和你的包皮垢比较过吗?比较方法客观吗?”辛夷问。
    “我是圣人,天生没有包皮,和穆罕默德一样,不用行割礼。”
    “无聊啊。”黄芪长叹一声,他女朋友娟儿为了不打扰他温习功课,已经十天没来看他了。
    黄芪可爱他女朋友了,他女朋友让他把爱收集起来,考完试一起给她。他想尽办法也没能让他女朋友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储藏的,仿佛从四岁到三十九岁一次She精也没有,四十岁上失身,也只能射出三到五毫升,而不是象高压水龙头似的一下子喷出五升,把他的少妻从床上顶到胡同口。
    黄芪的女朋友娟是广播学院的。半年前我们五个人在第二外国语大学的食堂吃完晚饭,到隔壁的广播学院闲逛。广播学院是北京“四大染缸”大学之一(另外三个分别是二外、工大和语言学院),女生很出名。我们五个挤在林荫道旁的一张长椅上,一边喝一种叫“雪龙”的红色草莓香精汽水,一边看过往的女生,仗着人多势重,我们的眼神肆无忌惮。
    我们核计,应该培养一下勇气,象过去一样,辛夷拿出随身携带的骰子,我们掷,谁的点数最小,谁去和过来的第一个姑娘搭讪。黄芪的点数最小。春节去白云观庙会,黄芪求的签讲他今年运交桃花,真灵,今年这类掷点都是黄芪点数最小。春天去灵峰春游,别人爬山,我们在宿营地门口打牌,“三扣一”,又是黄芪输了,被我们逼着到街上劫人。过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黑脸大妈,黄芪低头走过去,蚊子一般咕哝一声:“我爱你。”大妈耳朵真灵,回口就骂:“小流氓,回家爱你妈去吧。你别跑,俺回家叫俺家的大黑狗好好爱爱你。”
    黄芪戴黑边大眼镜,比我还瘦,班上好在还有他,我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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