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川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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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川往事-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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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膝高的门槛,沥川进去的时候,很有些麻烦。他不得不用手将是假肢的那条腿抬起来,才能越过去。我们一起来到关公面前。

我点了三柱香,对空摇拜,念念有词,然后说:“沥川,听说过《三国演义》吗?”

“听说过。”

“知道刘关张结拜的事吧?”

“知道。”

“沥川,我要和你结拜。”

“什么?”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我,谢小秋,要和你,王沥川,结拜成兄弟。”

目光转向迷惑:“为什么?”

“你知道,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兄弟关系要好过同事关系。”

他摇头:“不明白。”

“道理很简单。如果是同事关系,同事可以在任何时候发展成恋人。你肯定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朝这个方向发展,对不对?”

他点头:“对。”

“所以同事关系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我看着他的眼睛,不让他移开目光,“可是,兄弟就不同了。兄弟是不能发展成恋人的。如果那样的话,就成了乱伦。乱伦的事,你我肯定不会做,对不对?”

他冷眼看我,不吭声,不接话,猜想我在耍滑头。

我不理他,继续说,声情并茂:“想当年,刘关张三人义结桃园,以乌牛白马为祭,发誓此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每次看到这一段,我都特别激动。”

沥川皱眉,好像我是个外星人。

不管那些,三柱香塞到他手上,我对着木人朗声发誓:

“苍天在上,黄土在下,我谢小秋与王沥川,于今日此时,关帝面前,结成兄弟。从此之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是的,诸位看官,我在重复某个武侠小说的情节。武侠小说我看得太多,究竟本出何处,一时想不出来。我觉得,我和沥川的问题,现代方法解决不了,只能更换成古代情境。所以我选择了这个地方:古庙、古像、古老的线香、古老的香炉。在充满古意的蜡光中,短暂地穿越一把。从古到今,多少人是演着戏来谈爱,而我却是为爱而演戏。想想看吧,我有多累。

我慷慨激昂地念完誓词,却发现沥川侧着身子,在一边看我,连连冷笑。

“我是男的,你是女的,请问,我们怎么会是兄弟?”他说。

说罢,将手头的线香掐了,扔进香炉。掏出手绢来擦手,打算要走。

沥川这人,外表温和,内心倔强,一旦打定了主意,就休想回头。

“等等!”我拉住他,“这正是今天要你来的目的。只要你和我结拜了。我发誓,从今往后,我在你面前,只是男人,不是女人。我跟你,是雄性之间的关系。”

面前人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大大的V字:“雄性?”

“你当然知道,人与人之间,有很多种关系,恋爱只是其中的一种。对我们来说,它可以变得重要,也可以变得不重要。如果把这一层关系砍了,我们之间就会很轻松。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进一步粉身碎骨,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高。你说呢?”

我舔了舔嘴唇,都不知道这话是怎么冒出来的。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这么快就升华了。

可是,沥川显然被我这一大串排比句搞糊涂了。

我继续苦口婆心:“如果你和我结拜了。我就有了closure。我向你保证,我马上走向新生活,马上开始找男朋友。然后,恋爱、结婚、买房、生子、孝敬公婆、购买养老保险,过上幸福完美的家庭生活。”

他听得有点发呆,看着我,半天说:“你保证?你真的能保证?”

“笑话!当然了!关爷爷是什么人?关爷爷是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我在他老人家面前撒谎,不怕天打雷轰啊?”我用力拍了拍沥川的肩膀:“沥川,你们瑞士人一向也挺豪爽,你爽快点,别给你们的文化抹黑,好不好?”

老实了。

沥川以为这是中华民族的一个古老传统,老老实实地跟着我在关爷爷面前发了誓。

“从今以后,你是我老大。你得罩着我哈。”

“无论我们是不是兄弟,”沥川瞪着大眼睛,很真诚地对我说:“我永远罩着你。You can always count on me。(你总可以指望上我。)”

沥川不是基督徒,却有所有喜爱中国文化的老外都改不了的毛病:对咱们的文化热爱到五迷三道的地步。比如,沥川对我们的佛教建筑赞不绝口;见有什么宗教仪式,就虔诚礼拜,生怕别人当他是外国人。

这话他说得出自肺腑,我听得心潮澎湃。要知道,不论是恋人是朋友是兄弟,谁对你说这句话,都不容易。

下面这句话,是从我口中激动地蹦出来的,绝对不是月亮,绝对不能代表我的心:

“沥川,你还是回瑞士吧,不必惦记我了。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你只要记得不时地给我发个email就行了。”

他看着我,神态很有些吃惊:“你?——让我回瑞士?”

“嗯。”我吸着冰凉的空气,鼻子酸酸的,心中的那根弦就要断掉了。索性,爽他一回: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新年新气象,你说的,对吧?”

他站在那里,半天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说:“走吧。”

过门槛时,我扶了他一把,他没有拒绝。

临上车了,他忽然说:

“小秋,你变雄性别变得那么快好不好?——好歹给我个过渡期。”

我幽幽地看他,心很痛很痛:“沥川,现在你是不是轻松了一点?”

他没有回答。

一夜稳睡。

第二天,收拾行李,大家坐飞机,两个小时之后到达北京。

亲人们早已挤在人群之中。一阵拥抱,各回各家。

René 和霁川直接转机回瑞士。沥川说温州工程刚刚开始,还有许多跟进的设计,点明要他来做,他会留在北京。

我们一直走在一起,约好一起叫出租车。可是,刚走出人群,我就听见有人叫我。

“安妮。”

循声一看,是萧观。

好久不见,我有点不敢确信站在我面前的那个人就是萧观。麦色皮肤,大冬天穿着短袖,露出粗壮有力的双臂。我对萧观的印象一直都是成功的文化商,一直不是肌肉男。但今天,我觉得他身上洋溢着节日的喜气,洋溢着过人的精力。他穿着一套白色的网球衫,背着一个巨大的网球包,好整以暇地等在一边。

“萧总?”

“刚打完球回来,顺便来接你。这位想必是大名鼎鼎的王沥川先生。”他伸出手,和沥川握了握,很热情,很老练。

“您是——”

“萧观。来自九通翻译。安妮现在的人事关系还在九通。所以——我和你,都算是她的上司。”

“萧先生,您好。”

“我和贵公司的江总、张总非常熟,除了翻译,我们还有其它的业务联系。我也做一点房地产。这是我的名片。”

为了双手接这张名片,沥川放下行李,又放下手杖。

“对不起,我没带名片。下次一定补上。”沥川说。

“听说,温州的那个项目,CGP已经中标了?”

“是的。萧先生是消息灵通人士。”

“以前在国家通讯社工作。恭喜恭喜!安妮表现不错吧?”

“非常好。谢谢你们推荐她来CGP。”

萧观摆摆手,笑着说:“九通和CGP是什么关系?当然是给你们挑最好的。王总有车接吗?我可以开车送你。”

“谢谢,不用。我自己坐出租就可以了。”

“那我就不客气把安妮拐走了。”萧观大大咧咧地抢过我的行李,提在手中。

“没问题。安妮需要好好放松一下。”沥川淡淡地说,“再见。”

“再见。”

* * *

在停车场的路上萧观说:“安妮你受什么打击了,眼肿成这样?”

“马蜂蜇的。”

“嗤,撒谎也要讲科学,冬天哪里有马蜂?不是哭鼻子哭的吧?什么事那么严重,让你哭成这样?”

“不关你的事。”心情不好,讨厌他穷追猛打。

“给你发了邮件,不见你回。对我这个上司也太怠慢了吧。”他打开车门,示意我坐进去:“发现没,我换了量新车。”

是辆奥迪的小跑车,散发着真皮的气味。

“哦。是吗?”不记得他以前开的是什么车。

“才买一个星期就吃了两张单子。”

“为什么?”

“超速。”

然后,他讲了足足十五分钟的奥迪。各项性能,各项指标,和其它同类车子的比较,我听得索然无味。

“那个王沥川,你跟他熟吗?”

“一般,工作关系。”

“他这人好说话吗?”

“还行吧。不大了解。”

“我在这里有个工程,钱凑得差不多了,想拉他进来做个投资。主建筑也想找他设计。”

“那你得自己去约他谈。”

“先不着急。”他说,汽车一拐驶入一道小街,“这里新开了一家苏菜馆子,听说师傅手艺不错,一直想来尝一尝,我老家在苏州。你感兴趣吗?”

“怎么好意思让你请客?”

“别客气。”

停了车进饭馆,我没精打彩地跟着他。放眼一看,门面不大,里面装修异常考究。服务小姐穿着清一色的缎面旗袍。

其实,除了沥川,萧观是第二个单独带我出来吃饭的男人。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男人和女人一样千姿百态。我不禁想起了沥川要我move on的那些话。然后,我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move on,move on,move on……

菜单来了,萧观问我要点什么。我对苏菜没什么印象,就让他替我点。他三下五除二地点好菜,点了酒,我本来没胃口,苏菜又带点甜味,我向服务员要了辣椒酱。

“对不起,忘记问了,你是哪里人?”

“云南人。”

“云南人,难怪喜欢辣椒。我是半点辣椒不能碰,一吃就呛着。上次去一个朋友家,他太太是四川人,空气里有很重的辣椒味,我一进门就呛住了,到楼梯口里咳了半天才把气喘过来。”

“那我以后离你远点儿,我无辣不欢。”我看着他,半笑。

“所以辣椒酱是个好东西,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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