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母到底因为生病力衰。说话又不甚清楚,这会儿好容易 说了这么些,就口干舌燥了,杜鹃忙递上一杯茶去,也不 好让傅母自己喝,就径自托着那杯茶,让傅母就着她的手 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
苏颖低眉顺目,在心里呵呵笑。
傅煦阳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至于傅奕阳。他坐在苏颖的 上首,如老僧入定,在听傅母说起老侯爷时,身体僵了僵 。
当年父亲可曾想到他们兄弟俩会到了这种田地?
傅母润了润嗓子,看向众人。仿佛她还是勇武侯府甚至整 个傅家说一不二的老太太。
道:“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也索性说了罢,日后各自 度日,这里头怎么出数怎么说法你们自个商量去罢。”
傅煦阳瞥了傅奕阳一眼,就道:“虽说是分了家,我们二 房不搬出去在府中自成方圆,以着大哥的宽厚。想来也是 没问题的。”
“可到底行事起来会有诸多不便,我就想着,既然如此, 还不如分出去单过,也省的日后多生事端。不过,二太太 刚生产还正在坐月子。不宜挪动,还请大哥多宽限些时日 ,等我在外面买好宅邸,等二太太一出月子,立马就搬出 府去。”
迫不及待分家的是他。如今怎么就成了好像是傅奕阳逼着 傅煦阳赶紧滚蛋一样。
苏颖轻笑一声:“小叔此言差矣。”
傅煦阳立马沉下脸:“大嫂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分家后 立马翻脸无情么?要知道二太太可是你弟媳儿,她生的儿 子可还是你亲侄子,怎么到如今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
苏颖神情自若,淡淡说:“小叔在迫不及待的想分家的时 候,怎么就没想到二太太是你的妻子,她生的还没满月的 孩子是你的嫡亲儿子呢?小叔未免太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 了。”
不给傅煦阳反驳的机会,苏颖就快速说:“我刚才是想说 ,小叔怎么不在之前分家产时就提出来要分府别居。要知 道勇武侯的府邸虽说是御赐宅地,可这些年修建修葺都算 是咱们府中所出的银钱,如今小叔一家既然要搬走,于情 于理我和大老爷都应该给予二房补贴的。”
傅煦阳本来想打断的,可没想到苏颖的话正好切中了他的 要害,他觉得这是个能再敲诈一笔的好想法。
这么想着,看苏颖的目光中就不自觉的带着‘白痴’的意 味,苏颖在心里呵呵笑。
对妻子的出头,傅奕阳采取漠然的态度,苏颖最开始说话 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然后就端起茶杯,啖了一口茶。
在苏颖把‘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还给傅煦阳的时候,傅 奕阳在心里暗笑,她这张嘴可真是无理都能搅三分,更何 况得理不饶人了。
几位族伯族叔都假装没听见,他们式微,日后侯府当家的 自然是苏颖,也看出来上头坐的那位老太太不如从前了。
苏颖自然是看清楚局势,有恃无恐的。
接着说:“我知道小叔你向来不管庶务,又视金钱如粪土 ,清高自傲,可这补贴说什么都是要给的。你就当是我们 大房给二房小侄女和小侄子的,你只管开口说个价钱吧。 ”
给人戴高帽不光傅煦阳会,说话绵里藏针也是如此,苏颖 这番话说下来,自然是比傅煦阳挤兑傅奕阳来的高明,来 的更让傅煦阳觉得难堪。
非要让傅煦阳进退两难不可。
傅煦阳一时语塞,傅母看不过去发话了:“苏氏你这是什 么话?整日里只会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又骂傅奕阳:“如今就算是分了家,你这袭了爵的大哥难 道就不顾得弟弟了!说出去,没得让人诟病。”
傅奕阳站起身来:“母亲说的是,只夫人也是一番好意, 既然母亲觉得这么斤斤计较伤了兄弟和气。那夫人的提议 便罢了。”
睁眼说瞎话,眼不红气不喘,这份气度,这口条。苏颖忍 不住要拍手称赞了。
傅母说话费力,她压根就不是这个道理,可如今傅奕阳这 么说了,她无法反驳,只能用鹰钩眼直勾勾的看向傅奕阳 。
傅煦阳本来已经想好托辞了,哪想到傅母横插一脚,还被 傅奕阳抓到话柄,说了那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虚话,更可恨 的来见证的族伯族叔一脸赞赏的,真是可恨。
急切道:“母亲误解大嫂了。大嫂宽厚,为幼子稚女考虑 ,这个人情儿子焉有不领会的道理?不然可真是对不起大 嫂的一番好心了。”
傅煦阳直接踩了傅母的面子,还很真心实意的替苏颖说话 ,虽然苏颖一点都不稀罕。但苏颖余光瞟到傅母耷拉下的 脸,心里特别舒爽。
傅煦阳装作没看见,又对苏颖一拜,道:“大嫂也说我不 通庶务,对银钱这方面没个要领,大嫂既然已经管家数年 ,自然比我清楚明白的多。所以这补贴,大嫂就看着给。 不管是多是少,都是大嫂给侄子侄女的一番心意,我只有 领情的道理,不敢有所委屈怨恨的,大嫂尽管放心吧。”
苏颖可不会被傅煦阳的话套住:“亲兄弟明算账。也好过 旁人家兄弟因为几两银子几亩地闹的兄弟阋墙,小叔是性 情中人。”
“我做大嫂也不会给大房和二房埋下隐患祸根不是,这件 事既然是我提出来的,自然是要办的咱们双方都满意了。 改日让人来估算一下,也按照祖规。长者七成幼者三成, 小叔你觉得这个法子可好?”
傅煦阳自然是同意的,他为了表示一下兄有他这个做弟弟 恭着,就对傅奕阳说:“大哥觉得大嫂这个主意如何?弟 弟倒是觉得如此一来,不会伤了兄弟和气,大嫂说的甚有 道理。”
傅奕阳看了一眼苏颖,缓缓地点了点头。
傅煦阳笑着说:“既然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
傅母被寄予厚望的小儿子落了面子,颓然的倚在榻上,虎 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煦阳怕夜长梦多,傅奕阳不愿意再揪扯更多兄弟间的龌 蹉来,既然说定了,就按手印。
族伯族叔们按了手印,接着是傅奕阳和傅煦阳,再然后是 石大人,一共四份,大房、二房各一,族叔们一份,还有 官府备案的一份儿。
石大人一刻都不多呆,将备案的一份儿收好之后,立马就 冲傅奕阳欠礼告辞。
傅奕阳‘嗯’了一声,让管家送石大人出门。
族叔们留下吃茶,傅母由杜鹃撑着半边身子,冷道:“老 大从小养在公婆处,与我不亲,如今煦阳要分府别居,家 中没个主事的人,他从小养在我身边跟我相近,就让他接 我出去奉养罢。”
一个族伯冷道:“这是何道理?哪有当家长子尚在,老太 太就要住到分出去的次子府上的!成何体统!”
另一位也跟着和稀泥:“老太太莫不是糊涂了?幼子搬出 去了,难不成就不跟老太太亲近了?晨昏定省就能少了? 老太太不也是日日能见,跟在府中也没什么差别的。”
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傅家全族虽说平日里和傅奕阳这一 枝联系并不紧密,他们也并不是很依赖于傅奕阳这一枝, 但有些事儿是无形的,有勇武侯府在,傅家自然是底气足 的。
族老们自然是懂的这个道理,他们自然是要偏向于傅奕阳 的,更何况傅母那要求本来就是无理取闹,听听她说的那 叫什么话。
这不是自己把那层遮羞布扯下来么?
有些话傅奕阳和苏颖说不得,可族中长老们却说得。
傅母再怎么威风,那也只是在傅奕阳和苏颖跟前,出了侯 府,就算诰命等级高,只要是入了傅家的族谱,在族中长 老面前,就不能太硬气了。
傅奕阳当即行了一礼。语带黯然道:“儿子虽自小养在祖 母身边,但也知孝道,父亲去了,儿子受命支撑侯府。继 承父亲遗志,齐家治国平天下,只管要母亲安享尊荣。可 如今竟是惹得母亲意难平,儿子惭愧。”
苏颖夫唱妇随,也站出来道:“老太太在夫君幼时只得二 老爷相伴,心愿和二老爷亲近,也是人之常情。如今只要 老太太高兴,我与老爷自是不敢有任何的怨言,即便是担 了不孝的名声。”
“可现在老太太实在是不能由二老爷奉养了去,俗话说: ‘居移气。养移体’,便是老太太身体康健,随着二老爷 去他跟前养老,老爷与我便是不敢拦的。可现下,老太太 病体未愈。又如何好在这档口随二老爷分府别居呢!”
苏颖可谓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当然不至于到潸然泪下 的地步。
苏颖可不会猫哭耗子假慈悲呢,表现的不浮夸,很讲道理 ,再说了一个当家太太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她这个样 子才更有说服力。
苏颖不慌不忙地道:“再者老太太也说二房无主事之人。 到那时候岂不是还要劳烦病体未愈的您,那对一向纯厚仁 孝的小叔子来说,岂不是大不孝了,想来小叔子也不会想 让您为难的。”
“老太太事事替二房考虑,如今怕是因为小叔子突然想要 分府单过,心生不舍。就像族老说的。小叔子一家分府了 ,难道就不是您的孝子孝媳了?晨昏定省也是不会少的, 就是二房挂心您,也会时时过来探望您。”
傅煦阳分府是确定下来的了,苏颖就是拿钱消灾。断了傅 煦阳的后路,等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后,他们自己做的孽 就自己吞下去。
“若是老太太一意孤行,我们自是碍着孝道不好拦,但也 得等老太太病好了,再来商议此事吧,您看如何?”
傅母心里又气又怒,加上她早已经疲乏,又觉得苏颖说的 不错,她本意是给大房添堵,剑指大房不孝,可不想影响 二房,尤其是傅煦阳的前程。
傅母没说话,傅煦阳已经开口了:“大嫂说的在理,什么 都没有母亲身体健康要紧,母亲您可是咱们一家的定海神 针,正是有您坐镇府中,上下才有了主心骨啊。”
苏颖低头不语,在心中哂笑,定海神针?定海神针最后不 还是被孙猴子捞了去,搓圆揉扁了。
傅母顺坡就下来了:“我不过说说,哪想到你们竟是当了 真,我也累了,此事就到这里吧。”
这玩笑开的可真不小,人家都当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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