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瑶没说话,视线不耐烦的绕过他继续盯着门外,捏在手上的竹筷随意的晃了晃,稍微离得远了点儿,意思似乎在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待筷子离脖子远了点儿,小混混才终于找回了那么点儿勇气,当机立断,一口气说完了要说的话:“甄女侠,不好了,黄兴黄员外被人杀了。”
甄瑶闻言立即站了起来,竹筷随手丢回筷筒,右手一挥,包袱宝剑便一前一后挂上了肩膀和腰间,“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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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兴黄老爷,半月前亲自修书给神捕门,请慕容先生派遣手下去保护他,因为他怀疑,不,是深信,最近有人要暗杀他。黄兴富甲一方,也不像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既然亲自修书声称自己被杀手盯上了,那么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慕容先生便打发了最近比较空闲的最小的两个徒弟,前往拙州黄府。
如果真的有刺客,自然是不虚此行,就算是黄老爷自己多疑了,甄瑶他们在拙州也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以保护黄老爷的名义前去,行事反而方便,不易惹人注意。
可她才刚到拙州,客栈都还没定下,行李也还随身带着,十师兄的人影也都还没见着,黄老爷就真的被杀了。刺客,甄瑶握着剑鞘的手捏得紧紧的,刺客……
神箭(二)
甄瑶慢慢的环视凉亭四周,然后半躬下身来,仔细的检查黄兴的尸体。一箭穿喉,再没有其他伤口。伸出手指沾一沾,地上的血迹已经半干。她站直身,绕着凉亭仔细查探四周的环境,一边看,一边听着衙役跟在自己身后详述事情的经过——黄老爷饭后到自家后花园里散步,周围还簇拥着一堆家丁和护院,刚走到凉亭歇下,便有一支冷箭冷不丁从远处飞了来,众人察觉时,黄老爷已经仰倒在凉亭里的青石长椅上。衙役说话间,甄瑶已经绕着凉亭走了两圈,待衙役说完,她站定,终于开口问道:“那群家丁和护院呢?”立刻有衙役领命下去,带来了事发当时在场的所有的人。
五个家丁,十九个护院,还有两个斟茶递水的使唤丫环,逛逛自家后花园都如此前呼后拥,这个黄兴还真是怕死怕的要命。甄瑶内心讥笑,“黄老爷有近一个月没有出过门了吧?”
衙役听得此言立刻寻来黄家的管家问询,一问之下果然如此。一众人不由得在心底偷偷赞叹,不愧是神捕门的神捕,当真料事如神。甄瑶看见了那群衙役的神色,却不以为意。这个黄兴,只怕是自从亲自修书给她师父之后就再也没出过自家大门了。小心翼翼的躲在家里,请着一群武功高强的护院,坐着严防密守的缩头乌龟。只可惜,防得再严也抵不过刺客的一支暗箭。甄瑶把那些家丁和护院一一扫过,又仔细看了看那两个丫环,边端详边问一边的衙役:“就是这些人了?”
衙役忙毕恭毕敬的回话:“是的。甄女侠,就是这些人了,一个也没少。”
甄瑶挥了挥手,“让他们站回事发当时自己的位置吧。”
原本死气沉沉的花园瞬间有了些活跃,一小阵骚动后,又一次安静下来。
甄瑶站远些,绕着已经站满了人的凉亭转圈,视线一直停在凉亭里。等站到正对黄兴尸身的地方,她又一次停住,转身,目光越过花园的外墙,往墙外望去。
从那片墙往外望,正对着一个小土坡,坡上清一色的桑树,时值初夏,桑林远望去一片葱翠,正是很好的遮蔽物,箭应该就是从那里射过来的。甄瑶目测了一下距离,眉头拧了拧,至少二百五十步,好厉害的箭术。
“黄老爷每日饭后都会来后花园散步么?”甄瑶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墙外的地势。
一个总管模样的人被衙役推了一把,一个趔趄站出来,忙回道,“老爷每日都会来花园一趟,却没有固定的时辰。有时饭前、有时饭后,又或者黄昏掌灯后。”
“这样……”甄瑶似在思索什么,“黄老爷家还有什么人?”
“大夫人已经去世多年,黄老爷还有六房姨太太,一儿一女。”
“一儿一女……长子为何人所生?”
“是老爷二夫人所出。”总管有些奇怪,看那些衙役的态度,这个女子看起来似乎很有地位,可是她不去抓凶手查案,反而掏老爷的家底问得这么清楚干什么?
“把二夫人和黄少爷带回衙门。”甄瑶说完就转身走人。把二夫人和黄少爷带回衙门?衙役们面面相觑,这位女神捕是怀疑二夫人和黄少爷?为什么?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是女神捕发了话,他们也只好照办了。从内室将二夫人和黄少爷带出来,就跟着甄瑶后面往衙门行去。谁想那黄二夫人是个泼妇,她那个半大的儿子也不是个温顺的种,一路又打又骂的耍无赖,绝不肯让他们顺心的带着他们二人走。
一个衙役不耐烦,一脚踹上去,“放老实点儿!”
谁知他这一脚下去,那黄二夫人立刻顺势倒地,坐在地上两腿乱踹,任人怎么拉怎么扶也不愿起身,“打人啦,当官的仗势欺人啦,我的命好苦哇,刚死了丈夫,这孤儿寡母的,就被人欺负上了啊。还要带我去衙门,怀疑是我害死了自己丈夫,天哪,这是哪门子的天理啊!”她的嗓门又大又尖细,震得两边的衙役直捂耳朵,欲待上前,却又不敌她不顾形象脏乱坐在地上一气乱踹。走的最近的那个,果不其然被她一脚正踢中小腿骨,疼的直龇牙,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宁招惹小人莫招惹泼妇啊……
“黄二夫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在二夫人头顶,“我们只是要带你去衙门,并未说过怀疑你就是凶手啊。你自己,也太会猜测了吧。或者说……做贼心虚?”甄瑶至高临下的看着黄二夫人,仔细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这番话如一瓢冷水浇在二夫人头上,甄瑶看见她明显的被震了一下,收回了耍泼的嚣张气焰,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甄瑶,“我、我只是觉得衙门里的人,都不是好人,心下,心下害怕……”
撒谎,继续撒谎。没想到她脑子转得也不算慢。不过也已经迟了,方才她要不是这么大反应,甄瑶也只是有些怀疑,心中还没下定论。泼妇骂街这出戏一演,她刚好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凶手很清楚黄老爷的作息时间,所以应该一整天都埋伏在对面的桑树林里等待黄老爷到花园的时机伺机下手,黄府内,定有将黄老爷习惯透漏出去的内应。而黄老爷自己竟然会提前有所察觉,去请神捕门却又没提及买凶杀人的人是谁,那么这个人,很可能是他不想说出来的。而透漏消息的内应却没有亲自动手,这个内应,就是雇主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家里出了想要取自己性命的家人,无怪乎黄老爷不能说出买凶者的名字了。那黄老爷死了,谁是最大的得益者呢?
只是虽然找到了收买刺客的真凶,但却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这个女人看起来也不简单,想要撬开她的嘴,看来要花一番功夫了。
大门这时突然被打开,两个衙役毕恭毕敬的领着一个人进了来。甄瑶看见了不由得得意一笑,这下好了,撬那二夫人的嘴这么费时费力费脑子的辛苦活儿有人干了。她笑眯眯的迎上前,一改方才冷静沉稳的形象,“十师兄,你来啦。”嘴角带笑,话中带笑,简直就是春花开了。
被她唤作十师兄的人左颊的疤痕火辣辣烧起来,头皮发麻,心下暗叫糟糕。完了,这丫头这么一笑,自己绝摊不上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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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瑶悠闲的坐在大牢门口,不进去,也不走,无聊的拿手指敲着剑柄,似乎在等着什么。不多时,一个左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甄瑶立刻站起来,笑脸相迎:“十师兄,她认了么?”
十师兄的刀疤又是一阵发烫,前一刻还恶狠狠的眼神瞬间僵硬,眼珠也左右摇摆着躲闪起来:“认了认了。”
十师兄出马,石头也得开口说话,对于预料内的结果,甄瑶没有特别开心的理由,反倒是更关心另外一件事,“那跟罗刹渡联系买卖的方式她招了么?”不怕不招,只怕不知道啊。
“招了。”十师兄这话一出口,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果然,果然没有猜错,确实只有罗刹渡的神箭手阿神才有这么好的箭术。“她们是如何进行买卖的?”一个普普通通不懂武功江湖的偏房小妾,是如何寻得很多人想找都找不到的罗刹渡的人,定下这桩买卖的。
似乎是猜到了甄瑶现在所想,刀疤男子说:“她说,有一天有个找上门的乞丐告诉她,想要和罗刹渡的人做买卖,只要在那个月的初一把一盏红灯笼挂在侧门的右边,将买卖的要求和付的价钱放进灯笼底座,自会有人在灯笼熄灭之前将它取走。如果那月十五,灯笼还了回来,仍是挂在侧门右侧,单子和银子都还在,就表示罗刹渡不愿意接这单买卖。若是挂在了侧门左侧,单子和银子不在了,就表示罗刹渡接下了这单生意。”
红灯笼?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办法。不用想也知道,那个乞丐定是罗刹渡的人假扮的了。初一……红灯笼……一直沉思的甄瑶猛然抬头,“十师兄,今天二十几?”
“今天?今天二十五了。”这个小师妹啊,虽然师父也常赞她聪颖睿智,学习什么都是事半功倍,但是偏偏做事却是心不在焉,对于神捕门最大的职责视而不见,调查贪官污吏扫平流匪荡寇的时候,常常是出工不出力,能省则省,能躲就躲,偏偏对那些江湖有关的事情,一直热血沸腾,又或者说,是江湖黑道的事。刀疤男子叹一口气,“你要挂灯笼引罗刹渡的人来?”这一次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接近罗刹渡,小师妹一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了。
“当然要挂,”甄瑶笑着伸手,“十师兄可否借我点银两?我想做点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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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子规坐在书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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