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懒得跟他搭腔,看一眼身旁,刘默林便上前道,“你是皇亲,内务府自然只请你一个——不过,还请你哥哥程昕跟我们往吏部厅堂里坐坐——”
程朗点头,“明白了——”然而回身道,“容我且跟家里人交待一声,如今举哀,缺乏照应总不大便宜——”
刘默林心里便暗暗有些敬服,到了此时仍不乱方寸,可见也是勇谋可嘉,可惜入了邪道,不然,这驸马之位,倒是当之无愧,。
“娘娘!——”常瑞从外探头见无外人,小心进来道,“事情有些不大妙啊——”
“怎么?”年妃有些心惊,扶着晚秋坐定,一面安抚着胎儿,“坐下慢慢说——”
“奴才刚才在前面听见消息,十三爷领着人手往程家去了——”
“什么意思?!”年妃预感大事不妙,可是仍强安镇定,“把话说清楚——”
105、 真相 。。。
“我听见说,是因为程朗借年羹尧事诬廉亲王,并着谋害公主的嫌疑,已经内务府收押了——”
年妃忙忙的打断他,“那我哥哥呢,说没说把他怎么样处置——”
常瑞有些为难,“这个——还不知道,大概还要等等才知道,没听见消息呢——”
年妃按着心口,勉强说,“你且去罢——”说着示意晚秋打点,常瑞领了银两,谢恩去了。
“娘娘——”晚秋替她擦着额上的冷汗,“您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心口好闷——”年妃死攥着她的手,喘吁吁的说,“替我叫徐轶培来吧——”
“皇上人呢——”钮祜禄氏见房里桌上没点灯,便问贺永禄。
贺永禄没作声,朝隔壁房间指指,顺着看过去,钮祜禄氏只瞧见那边窗口,一闪一闪的,仿佛火光。
“去看看——”便带晚玉往那边走。
走到门口却被章翦拦了下来,“娘娘,皇上留了话儿了,不叫人打搅,娘娘请回吧——”
钮祜禄氏有些担忧,“皇上没事吧?”
章翦点头,“皇上甚好。”
“那——”钮祜禄氏隔着门扇的镂雕想看看里面的情形,“皇上究竟做什么呢——”
章翦摇头,表示无可奉告。
钮祜禄氏叹口气,“我们回去吧。”
胤禛跪坐在小桌边,含泪抄着经卷,原是要抄一阵,便攒起来,在火盆中焚化了,——只是抄出的经文,一张倒有半张是浸了泪的,火苗嗤嗤作响,迸着火星,冒一阵呛人的烟。
整整一卷《心经》,不知抄了有多少遍,只觉得手腕指尖都已肿胀难屈曲,——这时天也微微亮了。
起身焚香,腿脚却早已麻痹失去知觉,怎么站得起!——停了好一阵,勉强起身,扶着桌案点香,在宁儿灵前轻声道,“原是我对你不肯放心,终究害了你——”说着又忍不住落泪,“如今你走的干净,生前我不曾叫你安心,如今把这经文抄了百遍,叫你带去,只盼你路上好走的安心——”说着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停了一会儿,胤禛拭泪,道,“这屋子你走了,我也没叫人动过,倘或什么时候想回来,这屋里的炉火都是热的,夜里留着灯,当心门口那坎子,从前总是不留心绊着——”说着又伤感的不能自已。
“你若不喜欢这里,王府上你的屋子,我也都照样收拾了,院子里的花草,一棵棵都替你留着,春夏秋冬,各季都有会开的花儿——”他呜咽着,“只求你别狠心丢下我不理——”
低头垂泪许久,方才止住泪,推门出来。
106
106、 看破 。。。
“早朝之后,叫弘时弘历弘昼都到万方安和候着——”胤禛出门见贺永禄捧着朝服在门口候着,便点头道,“前边屋里伺候——”
贺永禄伺候胤禛更衣,瞧见胤禛眼睛微微红肿着,料是又伤感了半宿,叫人拿了热毛巾来,“皇上,敷敷脸吧——”
“嗳——”胤禛点了头。
“朕今儿叫你们兄弟几人来,是想和你们说说话——”胤禛叫大家都围着坐了,微笑道,“这些日子忙的也没空专门见你们了——”
“皇阿玛的新政如今正是紧要的时候,儿臣们看着皇阿玛虽然忙,只是您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体——”弘历坐在胤禛身旁,瞧着他眼圈儿微红,心知不宣似的说。
胤禛笑了笑,“如今新政在各地敦促着都渐次有了起色,朕正是不敢放松的时候,你们若是能在关键的时候,给皇阿玛出把力,皇阿玛就是累,也累的高兴呢!”
“皇阿玛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出来,儿臣定然万死不辞!——”弘时当即起身作誓道。
“哎——”胤禛挥挥手,“坐吧,不用那么紧张——都是自家人说话,别总是提那些场面话了——况且朕要你们都好好的,太平盛世的,用不着卖命的——”
说的大家都一笑。
“弘昼啊,你怎么总不说话呢——”胤禛瞧见弘昼一直低着头捧着茶,只不时抬头看看哥哥们,又看看他,微微叹息的样子,便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讲出来,皇阿玛听听——”
“没有——”弘昼摇摇头,小声说,“昼儿从小笨,武功学识各个赶不上哥哥们,皇阿玛的苦处,昼儿只怕也没法子分担,就只求在佛前多念几卷经,好保佑皇阿玛平平安安的;再不,就求佛祖菩萨,叫弘昼替皇阿玛生病受苦——弘昼什么也没有,就只有这个身子是结实的,也算是替皇阿玛尽了孝了——”
众人听了,都不作声,弘历轻轻吸吸鼻子,有些赞许的看着他。胤禛没出声,只是伸手握着他的手,看看他,半晌,道,“难为你有这份孝心,你放心,皇阿玛身子也好,不用你担病,只是你也要多跟着哥哥们学着长见识,长本事,将来不要叫人家笑话你不如人家——”
弘昼低着头点了点。“嗯,记住了。”
父子几人又说了好一阵,添换过几次茶,到傍晚才散去,临走时,又叫住了弘历。
“朕想留你,也是有话只合跟你说——”拉他同坐炕沿上,一面叫传了粥点来。“朕身边,也只有你,最懂朕的心思——”
弘历静静的听着,知道又不免要说到姑姑了,心里有些回避,可是看着皇阿玛如此伤感,又很想劝解几句。
“朕现在在直隶试行的士民一体纳钱纳粮,在地方上其实还是阻力大的很,有人说是朕定的规矩过于严苛了,所以行不通——”胤禛摇头叹道,“还有的直接搬了祖制来压朕,朕现在正是压力重重啊——”说着,抬头望着弘历,“朕的难处,你能懂吗——”
“儿臣明白皇阿玛的苦心——”弘历点头,字句清晰的说,“士人们有了钱,不纳粮不纳钱,或出入官署,包揽词讼,或欺压平民,或抗违钱粮,藐视国法,——他们不交钱,府吏把担子都摊到百姓身上,时间长了,百姓自然有怨言,这是其一;再有,他们不想纳钱粮,往往又与府吏相勾结,寻庇护,必然滋生贪腐;其三,府吏层层相护,上下打点,本来是国家的钱粮,最后,都装进了他们自个儿的荷包,国库也受损——”弘历顿一顿,“所以,想整顿吏治,富民富国,就必须力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
胤禛不禁起身握住他的手,有些激动,“说下去!”
弘历不敢坐,也站起身来,“朝里如今有人觉得皇阿玛过于严苛,然而儿臣以为,皇阿玛严苛的还不够,”一面看了胤禛一眼,觉得手被他握的有些生疼,“儿臣以为,贡生张鹏生私自包揽上纳钱粮一案,当抬罪重罚,并将其罪名以所受刑处张示天下,以警天下士人——”
“可是这样只怕又像上次似的,引得一干士人群起反乱——”胤禛又皱眉,“皇阿玛从前一再告诫,不可得罪天下读书人,朕于是才万般为难——”
“皇阿玛——其实这事情也容易——”弘历笑了笑,“您之所以担心是因为倘或士人群起反之,乃会引得舆论哗然,满汉之议定然又起,皇阿玛的政策因而被全盘否定,牵一发动全身,影响到国之根本,也破坏之前的新政——”
见弘历将问题之根本都说的清楚,不避讳不遮掩,胤禛吃惊之余很是欣慰。
“儿臣想,不如这次就由儿臣牵头,和内阁的学士,以及新科的几位提议,重议张鹏生案,——将审议现场开放,令京城的士人择代表旁听,儿臣到时细细分析其间利害,再和刘默林他们同士人们坐下来,喝杯茶,和风细雨的劝讲一番,——刚柔并济,大抵能将此事妥善处理——”
胤禛有些激动,扶着他的肩膀,感慨不已,“你皇爷爷当初没看错你啊!”
“皇阿玛——”弘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朕所幸有你这么个好儿子,懂的朕的苦衷,朕往后,也能放心的下头的事情交给你了——”
“儿臣不过是跟大人们学着罢了,”弘历心里觉得有些不对,“皇阿玛?您——”
“这些天,朕心里觉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苦——”胤禛松开他,抚着心口,“一到夜里,朕想着这些年的煎熬,心里很不好过——”他哀伤的叹息,“朕这一生做错的太多了——”他摇头,“朕有时真的不敢想——”
“皇阿玛——”弘历跪下扶着他的膝劝道,“皇阿玛素行磊落——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的起黎民苍生,又何谈犯错呢——就算是为了家国大事,一时得罪了哪一个,不过再行抚慰便罢——”
“你不懂——”胤禛摇头打断他,“你不懂——朕对不起的那个人,已经不容朕再说对不起了——”
“皇阿玛!——”弘历心里也痛起来,可是强撑着安慰他,“斯人已逝,皇阿玛节哀吧!——不要再难为自己了!——”
“朕没法放过自己——”胤禛终于落泪,“是朕一步步的害她失去一切,朕害她连活路都没有——她到死一定恨朕,不然,怎么连个囫囵尸首也不给朕留下?!可见她乃是铁了心不肯饶恕朕了——”胤禛擦干眼泪,“朕想好了,等个一年半载的新政行的顺了,朕就让位给你,回雍和宫,当着佛祖的面,把这半生亏欠的,慢慢还清了吧——”
“皇阿玛!——”弘历抬头,拭泪坚定的说,“您当初跟儿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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