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幺来大姨妈了——
这年代叫癸水。
晃荡晃荡间,她一身沾了灰的天青色衣裙下早有鲜红的液体流了下来,不仅洇湿了腰下裙布的一片,更将兰莫背上一块衣袍沾得似点点水渍。
幸亏他穿的是深灰色半轻甲的袍子,否则那是相当一片刺目艳红。
无论是北燕还是大宣,女人癸水都被认为是无比脏污的东西,触上了,那叫一个晦气。
“卵子要破,我也拦不住啊……”她细声细气为自己辩解。声音越说越小。
兰莫气得脑门儿都疼,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自己的事,自己不知晓!?”
“方才肚子是有点疼……不过我疼得地方多了,谁还要处处查个究竟!”她又回了一些胆气,面上甚是理直气壮。“况且这玩意儿来之前,也没个人知会我一声嘛!”
这话传到兰莫耳中,却变了一番模样。他忽然记起,阮小幺年幼时便不守家中宠爱,又丧了母,之后从大宣飘零辗转到了北燕,为奴为婢。恐怕也的确无人教她此事。
想到此处,心中便渐渐软了,有些别样的滋味在心头升起,瞧着她那张明艳如花的面容,还在绞尽脑汁心虚地为自己辩解。兰莫在她跟前,再一次败下了阵来。
他一心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那么僵。向她道:“来了癸水,你便可嫁人了。此事也属寻常,你莫要害怕。”
说一句停一句,他微别过脸,不让她看到他生硬的表情。
阮小幺淡定得很。她不怕癸水,怕皇子殿下因为爱惜衣服,抽刀把她砍了。
她很是乖顺地扯了扯他的衣袍,道:“别气了,出去后我帮你洗赶紧就是了……不会对别人说的!”
两人说话间,她终于清晰地感觉到肚里的卵子大爷再一次欢畅出流的情况。阮小幺苦着脸,她去哪里找她的护x宝!?
倒是兰莫先开了口,“你若好了,知会我一声便是。”
他转过身,背向而立。阮小幺愣了好一会,她什么东西好了?
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终于迟钝地生了一点不好意思,赧然脱了外袍,在中衣腰下摆处找了块干净的衣布割下,胡乱解决了一通。
这年代没有小内内,阮小幺与自个儿的大裤衩大眼瞪小眼对了半天,终于慢腾腾地发挥创造力绑了两道。
解决好后,她扶着墙一跛一跛上前道:“走吧。”
她再不敢要他背了。
然而瘸走了两步,又一次见兰莫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将自己推上了背。阮小幺吓得脸都僵了,忙摆手退后,干巴巴笑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好!”
“闭嘴!”他颇有些恼羞成怒,“出去要紧!”
她乖乖闭了嘴,尴尬地尽量离他的身子远些,无奈又被他一只大手向上托了托,两人之间再次毫无缝隙。阮小幺伏在他背上,见他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向前走,忽的心里头窜上了一丝暖意。
原本对这人是恼恨无比的,他将自己推到这火坑里一声不响便溜了走,而之后情况突变,只得依赖于他,在这陵寝里一次次地活了下来,心里却始终觉得,这只算是一种“战时伙伴”,真
出去了,这二人小队也就散伙了。
直到现在。
“……殿下,”阮小幺在他身边软软道:“当初你把我留在副使家中,是有自己的难处吧?”
兰莫不说话。
她左右也闲着无事,便一厢情愿地想了一下,又道:“若我不是他们说的圣子,你是不是就不会把我留在那儿了?那样的话,那群人肯定已经杀了我……”
“你若不是,我不会带你来。”他打断了她的话。
阮小幺神色有些复杂,犹豫了半晌,她才道:“你们北燕已经有一个圣子了,再多一个,会闹出乱子的。况且我……身份低微,传扬出去的话,你们圣子的信誉肯定会大受影响!”
她本来想说,况且她想嫁的是察罕,不是你们皇族中人。话在口中遛了一圈,还是没说出口。
“凝神注意四周,莫要胡思乱想!”兰莫冷冷道。
她再一次噤了声。
两人行经之地越来越亮,开始只是微微的有些光影变幻,此刻已能大致瞧见一个轮廓,阮小幺盯着兰莫的侧脸,恰能从最好的角度看他的面容。他的脸被昏黑的光线所笼罩,轮廓如刀削,
带着一两分刀刃出鞘般的凌厉,平日里只是光华内敛,此时终于如月吐清辉,再不隐藏起来。一双眸子如寒潭冬夜,清冽而让人目眩。
她已经想了不止一次,若这人多笑笑,只怕真要迷倒千万少女了。
“殿下,你们出征时,若没了粮,都吃些什么?”她软趴趴问道。
兰莫想了片刻,道:“飞鸟走兽、鱼虫蛇鸟、树根野菜……能吃的都会吃。”
“我不想吃老鼠!”她捂着干瘪瘪的肚子,郁闷中又添了一句,“也不想吃臭虫蚂蚁什么的……”
耳边传来他憋不住的一声笑,那两片形状优美而的薄唇轻弯了一个弧度。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薄薄的硬饼递过去,“吃吧。”
阮小幺大喜,接了便大啃一口,差点没磕掉一排牙。味道也不堪细尝,吞了一大口才觉出一点油盐味。她肚子饿得直叫,一口口辛苦地咽了下去,吃到一半,眼馋地望了两眼,还给他。
“吃完。”兰莫道。
她摇摇头,“你也饿了好一会了。”
兰莫皱眉,“叫你吃就吃!”
阮小幺撇撇嘴,缩回手,将东西塞回了怀中,以待他之后用。
“我还渴……”她眼巴巴望着他。
兰莫只恨不能将身上这蠢东西扔了出去。
两人走了一路,当真是又饿又渴,特别是阮小幺,呆在兰莫背上,一路上话就没怎么停过,即便知道此处无水,还是止不住话头,直到渴得嗓子里冒火,这才蔫儿了下来。
这么无日无月地在地下石道中走着,也不知是否有一日过了。
石室连着石廊、石廊连着石室,间或通着岔口,两人不知拐了几道弯,最后在一处石门前停了下。
阮小幺看着是石门上成列的小字,奇道:“从未见过这开关的大门上还有题字……”
兰莫看得直皱眉。
这上面的字是诗经的其中一篇,名为《硕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她一句句念了出来,怎么看怎么奇怪,“难道石门后面有诈?要么我们换条路走走?”
倒退几十步,便是个岔路口,或许他们可以换条正常一点的路。
兰莫却摇了摇头,“六十四卦推演之算,此处已为小畜之相,不可偏行他路。只能由此过。”
阮小幺听不懂,只觉得不大妙,将手中利刀又交给了他,自己则搂紧了他的身子。
兰莫看着整面墙,在左下方某一处按了按,寻到当中一块松动的石板,推了进去,整间石门应声而开。两人不觉屏气静声,不知门后有何异状。
第一百六十九章 腐烂的老鼠们
石门缓缓被推向上,兰莫带着她跨了进去。
果不出其然,里头仍是一间石室,分明无顶无洞,就是有光线充盈在石室当中,叫人啧啧称奇。然而阮小幺无暇顾及光线问题,盯着满室的金光,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金光闪闪——周围墙壁不是石头砌成,竟全是金子铸就!
“这墓主人也太财大气粗了!难怪被叫做硕鼠!”她愤恨地用小指甲刮了刮壁上的金子,那眼神恨不得要扒上去啃两口。
都是金子,也难怪能如此聚光了,不止聚光,还能闪瞎人眼。
兰莫打下她不安分的手,“莫要乱碰!”
她这才不情不愿转过了头——另一边还是金子。
此时才注意到黄金石室中拜访的一口不大显眼的棺材。准确的说,是棺椁。
阮小幺时分想去推开那棺椁瞧一瞧里头睡得是哪位神仙,但畏于皇子殿下冰冷的眼神,只得委委屈屈住了手,看他在四处探查。
“别看了,都是金子做的墙,哪有什么壁画!”她一双眼紧盯着前头巨大的棺椁,敦敦诱导,“唯一的异样之处就是那个棺椁,我们去推开看看不就成了!”
兰莫丝毫不理睬她,仔细在金子面儿上看了一圈,这才看向按棺椁。
整副棺椁由大面的紫楠木制成,手指敲上去只是沉闷做声,可见其厚。楠木上漆雕精致,只是时年已久,有些剥落了外壳,露出了里头未腐的上好木头,从头至尾几乎有三个阮小幺长度,光是打造这么一副楠木,便所费豪奢了。
兰莫执着刀,一点一点将棺椁上下钉死的长钉撬了出来,伴随而来的是棺椁似乎不堪重负发出的咯吱响声。
如此安静的地方。只有老木发出的腐朽之声,即使阮小幺心无邪念,仍是觉得脊背有些发寒,也不催促他动作快点了。只眼都不眨紧盯着那棺椁,想瞧见黑洞洞的隙缝中有些什么。
一根长钉被撬开,蹦落在地面,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如同敲在了她心上。阮小幺不自觉抓紧了兰莫的衣袖,紧绷着身子看他动作。
一盏茶时分过后,几刻长钉都被撬了开,只剩了一面还被钉死在木头上。兰莫用刀虚虚顶开了木盖,向里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猛地将盖子阖了上。转头看来时路,不出意外,早被封死了。
“抓紧我!”他猛喝一声。
只在这时,那棺板发出了一声巨响,已是轰隆倒地。里头事物完完全全暴露在了整间金室之中。
阮小幺方才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此时终于见着了里头的东西。
一个接着一个,鱼贯而出,尽是家犬大小的灰黑色老鼠!
那些老鼠体格粗壮,在地上一蹲就如同一尊灰不溜秋的大石块,然而在空气中散发的味道却臭不可闻,像皮肉经多年后腐烂而发出的尸臭。熏得阮小幺差点闭过气去。
原来这群老鼠脏兮兮的毛皮上,早已腐烂不堪,像棺椁外漆皮被剥落一般,它们身上也剥落成了一块一块,没有血迹,只是看着无比作呕。
这些竟不是活物!
阮小幺五花八门的小说看得比兰莫多出数千倍。登时便嗓子一紧,尖叫道:“僵尸啊——”
这蠢货!兰莫心里骂道。
腐鼠们听着动静,飞一般扑向了二人,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