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宓明天一早便过来,有什么事,我到时再与他们细说。”
看着小丫鬟出了门,还未等她绕过不远处的假山,我忽然又想起些什么,急忙唤住她:“哎!你等等!”
她忙回了身,垂首笑道:“少奶奶还有什么事情吩咐?”
“你找个小厮,去把许掌柜找来。让他到……嗯,到待客厅去等我,我有事要与他商量。”我本想说让他直接来我居处的一楼书房即可,但转念想到,虽然现在家中规制仍很是混乱,我也少了当初那许多不准抛头露面的禁忌,但私自叫外面的雇员来寝居,恐怕仍是容易给旁人留下不甚美妙的话柄,于是只得中途改口。
嘱咐完了,我便自去找清竹。
她心思细腻,无论是此处风俗节气上的事情还是家中、邻里间的人情世故,只要问她,大多都能得到个满意的回答。
果然,她稍微思索了片刻,便笑着给了我答复:“我常年在府里,外面的事情并不十分清楚,就只挑着我知道的和您说说吧。这边的习俗中能和咱们家的生意有所关联的,不外乎就是去年您亲自经历过的挂菖蒲、艾草,沐兰汤,佩香囊几种。”
我默默点头记下了,又听她说:“可这菖蒲和艾草,往年我听说,都是去山里采的,或者去药铺子里买回来。我想着,此处大约也不会有多少人能到咱们的商铺中购置。少奶奶若是想着售卖的话,恐怕还是先考虑其他的物件更好些。”
的确,若想一时半刻改变镇中百姓的既定消费习惯,恐怕只会得不偿失。我沉吟了一会,又问:“那‘沐兰汤’需要何种香草?药铺可有售卖的?还有,这边香囊中都惯常放什么香料?”
“沐兰汤,用的是佩兰,这种……”清竹轻轻咬了咬下唇,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好一会才说,“我记得,当初在重溪的时候,好似也是在药铺子里买的。而香囊的话,放什么的都有,既有放些药材的,也有放其他香料的。”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若我想要卖的东西都让药铺给抢了先,再加上这个时代,保不准还有多少人心灵手巧自己在家缝香囊玩呢,那我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去。
“既如此,你可知道,端午时节药铺可有卖香囊的?还有,其他香料铺子若售卖放了药材的香料,可有人买?”我有些丧气地问了最后的问题。
清竹还未来得及回答,外面突然吵嚷起来。
我本就不很愉快,此时听到院外乱糟糟一片声响,更是皱了眉。清竹见我不快,赶紧笑道:“少奶奶别急,先喝杯茶歇歇。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八十七 端午(2)
清竹刚要推门,忽然橙子一下子撞了门进来,口里边嚷着:“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来了好些人,像是要找咱们家麻烦呢!”
我吓了一跳,看她一副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笑,不由赶紧起身询问:“究竟怎么回事?来了多少人?都是做什么的?刚才他们说了什么,你们又是如何应对的?”
我一连串问题说下来,见橙子已有些不知所措,这才发觉自己情绪急躁得厉害,于是,只好叹了口气,皱眉苦笑道:“我刚才一时心急,你慢慢说就好。”又转头吩咐清竹:“你出去看看,不论是要做什么的,若是那些人还讲理,就好生请他们到待客厅去略等一等。如果许掌柜已经到了,便请他言语上安抚那些人一番,如果能套出来些话就再好不过了。”
清竹应了,临出门时又回身问道:“少奶奶,若是那些人不讲理、只一味胡闹,那该如何才好呢?”
我看看她,觉得头痛得更厉害了,可思来想去,却毫无办法,只能简单吩咐:“你妥善处理便是了,不许给人留下把柄日后对李家不利。”
清竹大约也觉得这种要求十分无理,一时间表情古怪微妙得很,好在她向来温和稳重,此时更不会反驳我毫无底气的无理要求,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出了门。
“少奶奶,”清竹甫一关上门,橙子便急急地开口,“约莫一刻钟前,外面来了十来个没见过的人,但听口音,当是本地人。初时,他们言语还算客气,可不知为什么,和门房讲了几句之后便渐渐急了起来。后来,又来了些家丁想要劝解,却被他们认做咱们家仗势欺人……这不,现在都硬闯进来,非说要找管事的人来说清楚……”
难怪方才听着院外传来吵嚷声,那些来人竟已破门而入了。只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私闯民宅该判个什么罪才好。
我招呼橙子一起出了屋,将院门启了条缝,左右张望一会,见那些人已不在附近,这才往不远处门房的位置走过去,又吩咐橙子去唤一两个最初过来此处的家丁问话。
此时的门房是位年近六旬的万姓老翁,他本来一直鳏居,而据说他那幼子戍边未还,女儿远嫁,因此生活十分清贫。我们搬来乐安县之后不久,便通过街坊介绍请了他来看门。这人平素里性子和善认真,我们对他倒是放心得很,想必今天这时,也该不是他这里言谈上出了差错。
我与他大略谈了几句,更证实了我的猜想。此时,橙子在门外通报,说是已唤了方才的两名家丁过来。
“进来说话。”
我心里着急,便懒得拘泥于那些琐碎繁复的礼法规矩。可那两人进门后却只垂手立在一边,也不敢抬头。
“你们是最早过来劝解那些闹事之人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做了肯定答复。
“既如此,给我讲讲当时状况吧。”我打量他们一番,见这二人像是新雇进来的。仔细想想,仿佛记得他们做事手脚还算麻利,而且为人老实,并不像能够仗势欺人的人——何况李家现在实在也没有什么权势可言。
两名家丁仔仔细细从头讲起事情经过来,我听着,觉得和门房万伯方才所讲的并无不同,想来这便是事实才对。
只不过……
“等等!”听到末尾,我突然觉得不对,急忙问道,“那些人是说在李家玉器铺子里让人坑了,市集里其他玉器店卖的几乎一式一样的玉器,却要便宜许多?”
两人有些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回道:“少奶奶,那些人是这么说的。本来语气还算客气,我们也在好生解释着,说玉器这种东西,向来没有一样的,究竟值不值这个价,我们没见着也不好说,况且少爷、靳管家这会儿都不在家,要是他们真有什么疑心的地方,还是去咱们家的铺子里问个明白才好。可谁知……”
“什么?”
“谁知忽然有人骂起来,非说咱们家是店大欺客,又嚷了许多不堪入耳的闲话……我们也没办法了,好在清竹姑娘过来安抚了一番,好说歹说,算是把他们劝到待客厅去了。”
我越听越觉得这事情诡异,来不及细想,先吩咐橙子:“你去铺子里看看,若是见着少爷,就请他回来,在书房等我。”
橙子连忙应了一声,提了衣裙下摆,小跑着出了门。我跟着出去,目光跟着橙子的背影,下意识地往大门外看了一眼,却见门外仍有三两未散去的街坊大妈以手掩口,似乎在窃窃低语。
要不怎么说有个词叫做“恍然大悟”呢。即便我刚才心急、未能参透其中深意,这会儿看了门外的场景,也再无疑惑了。
“你去找许掌柜过来。”我心里一股火起来,粗声粗气吩咐旁边一名家丁。
他大约是听我动了气,也不敢再多问,赶紧答应了。
不多时,许掌柜便被那名家丁引至了门房附近。我懒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罗嗦,也不和他打招呼,便径直又回了旁边清竹她们所居的屋子。
落座后,我指了指下首一张椅子。许掌柜躬身行了礼,这才默默坐下。
“你可懂玉?”
他一愣,随即略微欠身答道:“曾蒙孙先生指导,但仍只是略知皮毛。”
我稍微松了口气,心中暗暗感谢孙葳,又清了嗓子,低声说:“你去咱们家的铺子,把高价的货品——不对,是去看看那些未经雕琢的贵重玉石,把样子、价钱都记下来,然后扮作客人,去街上其他家玉器店铺走走,若是看到哪家卖的物件和咱们家的相像、价钱却又便宜的话,就买下来几样,悄悄拿回来给我看。”
他初时尚有几分讶异,待听到最后,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图,便微笑道:“我这就按少奶奶的吩咐去做。”
“慢着。”我唤住他,抬眼看那两名家丁仍在门外侍立,于是做手势叫许掌柜过来几步,又压低了声音嘱咐几句,这才让他离开。
看他走了,我斜倚着门,眯眼思量了一会,将整件事脉络从头理了个清楚。约莫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吩咐:“你们在门口看着,若是少爷回来了,就赶紧请他回房,别在园子里耽搁,好容易现在身体好些了,可别让那些不识好歹的人冲撞着,再动了气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完,自己便往待客厅那边过去。
离着还有几十步的距离,就听得客厅中吵嚷之声不绝于耳,其中似乎还有一两人的声音尤其高亢有力,堪比拉拉队长。
我深吸了口气,推门。
原本喧闹的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然而,很快便掀起了更加高分贝的音浪。我不由想起了在家时经常抱怨的噪声污染。真想不到,在此处还有幸能够再次体会。
“各位街坊。”我习惯性地展现HR忽悠人时的标准职业笑容,虽然心里早已经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群吵得我头痛的家伙踢出去,“各位街坊,此时即便再吵,也于事无补。依我看,不如稍安勿躁,咱们把事情说清楚。若是我们李家能做什么补偿大家,一定责无旁贷。”
我不清楚我的成语用对了没有,不过看起来,毕竟还是有效果的。本来还在唾沫飞溅的人们一听到“补偿”两个字,立马安静了下来。
我笑笑:“方才,我听下人说,各位街坊觉得在我家铺子里购买的玉器价钱太高,便觉得上了当?”
人群中怒声又隐约有抬头之势。我不敢再让噪声起来折磨我的神经,于是赶紧咳了声,笑道:“生意嘛,就讲究公平信义。若是街坊们觉得买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