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外桃花三两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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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外桃花三两枝-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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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绡紧随其后,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小香,偶尔出言激她几句,小香年纪小,最容易被激怒,当下又伤心又气愤,更是咬紧了牙要把红绡甩掉,一夜狂奔到了天明时,已是进了安宁县。回头一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红绡的踪影,小香喘口气叉腰笑道:“嘿嘿,看谁抢先到江宁府!”

这时已经是四月廿五的清早,晚春时节花开烂漫,景致秀美异常。聂小香小试初胜,不由得信心暴涨许多,摸出囊中二十文钱买了十来个烧饼当干粮,歇也不歇就往江宁府赶,沿途虽然也担心灵智方丈与云鸿道长会对聂三不利,但想到聂三也不是寻常人物,也就安慰自己道:“十余年前师父就能孤身一人逃出江南武林的围攻,想必这一回也不会有事。”想到此处,又觉彷徨迟疑了一阵,聂三说她是花家遗孤,从此与她壁垒分明仇怨如海,她心里虽然很是震惊惶然,但聂三既然坦言手中刀剑不沾花家的血,就还是她心中的好师父。

小香胡乱想着,稍微一分神,脚下蝶踪四方步险些踏错方位崴了脚,也不知道怎么又想起红绡似笑非笑问她的那句话,你莫非当真只把聂沉璧当做师父?

心中忽然间咯噔一声响,耳边扑通扑通,心在胸臆间跳得很急很急,小香骤然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停下,愣愣看着紧紧攥在手心的玉虎,最近这数年来的往事就如同潮水一样汹涌地流过脑海。

聂三每日早起去桃花溪边钓鱼,只因为她聂小香前世做了猫儿,这一世改不了旧习,不爱吃肉就爱吃鱼,但肥美鱼身她却总留给聂三;

十一二岁时身体逐渐抽长丰腴,聂三不再与她同榻而眠,但半夜惊醒时仍旧依稀留恋师父温暖拥抱;

聂三俊俏挺拔,桃花镇多少姑娘心中仰慕,王媒婆来家中不知提亲几回,不是聂三不允,是她聂小香每每发难捣蛋,吓得王媒婆再不敢随意上门。

如此,这般,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早春晨光里掩在碧青桃叶下的花骨朵,不是瞧不见,是未到嫣然盛放时。

而此时,小香听见了桃花在心中怒放的声音。



四月廿八,江宁府。

满城客栈仍旧住得满满登登,城里两日前传开了消息,说是将军山一战,云鸿道长与灵智方丈劝说无果,不得不合力擒拿聂沉璧,聂沉璧不敌,被大金刚神力震断经脉后自投断崖,自此绣春刀线索已断,再无法找到。

话虽如此,江湖中人最是执着,如果不见到聂沉璧尸身,怕是谁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这满城的客栈还是生意好得出奇,非但不见人少,还不断有人纷纷往城里来投宿。

恒隆客栈的掌柜娄三爷原本就是江南武林中有名的豁嘴师爷,倒不是真的嘴豁,他也不是真师爷,只是因为他消息灵通八面玲珑,江湖上谁家的事都知道一点点,秦家娶媳妇娶了个母夜叉赵家生娃没带把,他不知怎么的都能打听到,但从他欠打的嘴里一过,好事也变做了坏事,因此人称豁嘴。

客栈里外人都多,全是摩拳擦掌要去将军山下寻找聂沉璧尸身的人,小门小派也有,八大门派里乔装改扮想来蹭点便宜的也不少,最不显眼的,也就是大剌剌坐在门口树下啃烧饼的聂小香。

娄三爷也不怕胡说八道让人笑话,立在堂内神神秘秘道:“听说廿五那日在将军山上,灵智方丈用大金刚神力震断那聂沉璧的经脉,他还跪下哭着求灵智大师饶命哩!”

满堂哄笑,众人也不管是不是真事,反正武林中人大多以听闻传言旁人的丑事为乐,但有可以取笑逗乐做茶余饭后谈资的,只管胡乱听着。

小香刚进城打听消息,这就听见有人诋毁聂三,不由得大怒,咔嚓咔嚓几口吞下烧饼,跳起来想要揍那娄三爷一顿,但一想聂三还不知生死,心中担忧焦急,掉头就往城外大道跑。

过了破旧龙王庙,逐渐靠近将军山脚下,小香手心竟然出了冷汗,有好几次差点踏错方位摔倒在山道上。山中也有许多人在寻找聂三下落,见小香这么个矮瘦的小叫花子也进山来,奇*|*书^|^网嘴欠的便嘲笑她道:“寒酸穷鬼倒也想发笔横财?别挡着路,小心大爷一刀把你砍成肉饼子!”

小香不理会,仍旧往山脚深处的林子里走,那人脸上过不去,真就朝地上啐一口,鬼头大刀呼地劈过来,小香背对着他,但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一个漂亮的凤点头,避让开刀锋,忽然听见轻微一声响,不知哪里飞来一粒石子打中那人手腕,力道之大,竟然穿透皮肉嵌进那人手中,疼得他满地打滚,唉唉惨叫。

一干人惊骇无比,一齐聚过来拔刀对着小香破口大骂,小香担心聂三,懒得多说,足尖一点飘然钻入密林,任谁也追不上。

将军山之大,搜遍南山也不见聂三踪迹,小香心中突突跳着,红了眼低声骂道:“臭道士,蠢和尚,师父真要是死了,我就放火烧了武当山,炸了你少林寺!”话虽说得狠,心里终究还是冰凉一片,但觉手脚越来越冷,希望越来越渺茫,如果不是咬着牙忍住,怕是已经坐在山道上抱膝痛哭。

心灰

半天过去,再半天,已经到夜里。

天色黑得像浓墨,无月,有风,夜枭在林中厉声啼叫,树林深处浓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小香筋疲力尽倒在一株参天松木下,打火石惶然间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只有手中拿来照明的一支松枝还在微弱地燃着。林中血腥气极浓,混在风里腥臭异常。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到了这时候,焦虑惶然压过恐惧,聂小香胆大得出奇。

树上坠下几滴水,不偏不倚落在小香脸上,山里雾气重,树叶间汇集有水珠也不奇怪,她掀了掀揉得红肿的眼皮,懒得去擦。再一滴,又一滴,湿冷粘稠,腥味钻入鼻子,吓得她像野兔一样跳起老高,反身退出三丈外,险些撞上对面的巨松。

那不是水,是血。袖子胡乱揩下脸颊上的湿稠凑近松枝火光里一看,鲜红淋漓,小香又恶心又害怕,哇一声尖叫,原先还觉得灌满泥沙再也跑不动的腿忽然间有了万钧力气,下意识掉头就跑。

老松上栖着的寒鸦怪叫一声,松枝未动,一道暗影飘然落下地,扑向她。

“不是我杀的!你不要找我!”小香叫唤得比夜枭还凄厉,到此时才分外感激聂三教了她轻功,逃命时比较方便迅速。

那飘忽的影子来得快,笔直落到她跟前,不是她聂小香没有拼命跑,是这鬼影着实比她还快,眼一眨,已经拦在去路。夜风骤然吹熄火把,白衣、鲜血、瞧不见衣袍下的脚,小香吓得一哆嗦,丢了松枝干笑道:“今天不是初一十五,小叫花子没带牲果……”

火光一亮,那鬼影手中点着一枝松枝,一丈方圆内骤然亮堂,浸染猩红的白袍下,原来是一双黑缎的薄底快靴。

“是你!”小香吓出满身冷汗,顿时感觉如同死里逃生,无比庆幸又暗暗唾弃自己胆小丢人。

白衣玉面,黑缎快靴,是赵笙歌。赵笙歌半只衣袖浸透鲜血,在火光里脸色越发显得凝白如玉。

“你是花家后人。”他忽然道,不是疑问,是十分肯定确凿。

那两道冰冷目光扫过来,小香心生警觉,悄悄后退一步,足尖勾起地上松枝握在手中权当兵刃,防止赵笙歌动手时落了下风。眨一眨眼,她又嘻嘻笑道:“什么花花草草,小爷可不认得。”赵笙歌手中除了点着的松枝,并无刀剑,小香却觉得他浑身的肃杀之气足以吓得她屁滚尿流。

“聂沉璧是你花家仇人。”他又道,冰冷面容上一双点漆一样乌黑的眼里满是寒霜,神色惊疑又古怪。

小香握紧手中松枝,眼神微黯,却仍旧笑得十分随意:“你说我就信么?才不!”

将军山中,聂三的剑划开聂小香左臂的嫣然桃红,猩红外绽的伤口不比她的身世来得残忍震惊。六岁前的聂小香,是花家的花窈然,她并无一丝印象;六岁后的聂小香,是聂三扛在肩头、抱在怀中的捣蛋鬼,聂三于她,就是桃花嫣红竹叶碧青里的全部岁月。

在记不起所有往事,不辨世事黑白的时候,她选择遗忘。毕竟活人永远活得比死人痛苦,而她聂小香,是最怕痛的。

孝悌忠义,原本各有体会,形之于外,也并不相同。如果是苏星海,定然会痛心疾首训斥:“血海深仇,岂能轻易勾销?”

但赵笙歌却笑了,冰冷眉眼间一抹惊艳,又似暖融的神色,化开一点僵硬戾气:“有趣。”

疾风扑面,小香暗叫一声糟糕,忽觉周身大|穴被封住,顿时像一尊泥像一样僵立在当场。今天的赵笙歌话分外多,左臂剑伤不断涌出鲜血,他也不曾去理会,只冷冷淡淡地说道:“白鹤山要拿你要挟聂沉璧,我也要拿你要挟聂沉璧,他要的是绣春刀,我要的是聂沉璧心甘情愿与我一战。”

小香心里直骂他放屁,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他,用眼神道:阿呸!我偏就不信你不要那把刀!

赵笙歌回她一眼:“赢得了聂沉璧,那刀自然就是我的。”

小香忽地心中剔透明净,赵笙歌先前赠药,不过是希望聂三早早恢复,好与他酣畅淋漓大战一场,输则矣,胜则得到宝刀;如此说来,南陵毒王竟是远比中原武林中人还要光明磊落。

“聂沉璧重伤在身尚未痊愈,为求公平对等,我自伤一臂,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始终不愿与我一战,我便想,他是否是心中尚有挂碍?”赵笙歌又道,小香蓦地松一口气,随即大喜,唯有兴奋地不停转动眼珠子,心里欢呼道:师父啊师父,我就知道你肯定福大命大轻易见不到阎王爷爷!

一眼瞟见赵笙歌半只衣袖猩红刺眼,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心中蠢驴傻蛋一阵骂,斜着眼睛看他;赵笙歌并不理会,寒星一般的双目落到她身上,仍旧慢慢道:“白鹤山的红绡要拿你换绣春刀,我只想拿你换得聂沉璧与我一战。”

小香先是一惊,兀自庆幸从红绡手下逃生,忽而又大怒,心中骂道:拿小爷换刀,与拿小爷逼师父拼死一战,还不是一样!你这小白脸,恁地装好人!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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