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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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棍之歌-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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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毕竟年轻,还是让她好好想想,你们当老人的也好好从长计议,再认真合计合计,我明天再找她单独谈谈,不知道你们允许不允许。”

  “行。”翠花妈说,“李师傅就是稳重,放心,如果是婚姻,那就棒打不散。”

  角色之所以卖关子,这叫欲擒故纵,矛头实际是指向翠花妈,他觉得这老太太才是真正的障碍,如果角色干脆答应这门婚事,反而使她觉得不合情理,凡是不合情理,必然有毛病或者有问题。角色学过心理学,他知道人们并不一定按照他说的话的杆子往上爬,逆反思维,往往更能接近事物的本质,更能接触问题的实质。

  角色想;言多语失,适可而止吧,就说:“今天,就说到这儿吧,这事儿不急。大哥,请你借我手电用用,我送崔大娘回去,她人老了,为我的事劳神费力,我真是于心不忍,我不放心。“

  他搀着茂林妈,打着手电,出了屋门。

  走在半路上,茂林妈生气地问:“李师傅,你又让我给你说媒,你又拿拿捏捏,没个痛快劲儿,你这闷葫芦里究竟装的啥药哇?“

  “大婶儿,跟您说实话吧。我是在北京有名的高中毕业的,只因为我爸爸在1957年被打成了右派,所以,我就没有资格考大学,后来,教了三年小学,我写了一本教育小说,又因为我爸爸是右派,不让出版,我一气之下,回村种了地。哪想到紧接着就是“四清”、“文化大革命”,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右派子女越来越不吃香,越来越臭,地、富、反、坏、右的子女一层呢,哪个说上媳妇了?不是都打了光棍吗?掏心窝子说,我根本就看不上张翠花。”

  “喝!就你这岁数,这人样儿,这身份,还挑三拣四哪?”茂林妈气了,“我看你的书是白念了。货到地头死,你都不懂,还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呢。知道不知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哪里过河就在哪里脱鞋,你说你当年在东山打过老虎,在皇宫跟娘娘睡过觉,有啥用呀?这是我给你保媒,替你瞒着骗着,人家张翠花才这么痛快地答应。相信你?知道你是狐狸还是狼?依我说,你来到这里,碰上你大婶我,是你的造化。少扯淡,你明天给我痛痛快快答应,快刀斩乱麻,趁热打铁,要不夜长梦多,知道吗?你这个书呆子。”

  真是冷水浇头哇,我却如怀里抱冰,茂林妈根本不了解我的苦衷。她看的是实际,是现实。我只能承认她说得对,我设计的角色做得对,什么道义、正直、良心、理解全成了古代的或者过去书本上的字眼儿啦。

  “小伙子,肉到嘴边不吃,可就是傻帽儿一个,我看你这人慷慨大方,我才死捧你,向着你,别看我人老了,还知道哪头炕热哪。他们一家全同意,为啥?还是你有吃香的地方,鸽子拣旺处飞。你听我的,没有错,可别犯傻,千万别把真岁数,真成份露出来。我呢,就按咱们计划的办,你就等着入洞房吧。”

  我慷慨大方?50元就使你丧了良心,失去了乡亲义气,这现实太残酷了。



  我还有吃香的地方?怎么说我还有主动权?还有促成矛盾向有利于我的方向转化的条件?看来这件婚事也如打仗一样,敌方判断的失误,侦察不明,急于求成,正是我方的可乘之机,只要抓住战机,趁其不备,便可造成我方的绝对优势。角色与我在心里展开斗争只一个回合,角色终于占了上风,他决定乘胜追击。

  
五。可叹!找个柴禾妞儿做老婆还要施计用谋(8)
8.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编辑部退了稿。还有一封编辑的亲笔信,信上写着:“……歪才、邪才、不走正道,文如其人,从书稿看,你在亵渎文学,凭你这样的为人难以进入文学圣殿。”

  我拿着书稿找我认识的作家熊塞声先生,她看着我,满面狐疑:“我不认识你呀。”

  “我是李木子呀。”

  “李木子?不是。他是一个纯洁善良有远大理想的青年,而从你的面相看,你是一个奸诈小人,是个野心家。”我大哭,醒了。

  第二天,我在织席的时候烦燥不安。文学是我的圣殿,作家是我的理想,我不能舍去它,我已经为它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但是,我的文章是不能发表的,因为,要调查作者,我是一个右派狗崽子。而且,我也不愿意写那些空洞无物,千篇一律,不是我的真切感受的玩意儿。在这种黑白颠倒的政治环境下,我的圣殿,我的理想,便如我追求的爱情一样,同为海市蜃楼。作家也要吃饭,也要娶妻生子,他既是动物又是人,生存和发展是第一位的需要,精神追求是第二位的需要,我要正视现实,不能耽迷于幻想之中。

  但是,我必须做一个无愧的大写的人,过去,有多少志士仁人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舍生取义,为了理想而献身,杀身而成仁啊!我所敬爱的老舍先生不就是因为被迫害而跳进团结湖里吗?

  但是,又有谁理解和认识我的这些想法呢?谁会同情我呢?人们只认为我是一个狗崽子,一个无能的人,一个有缺陷的人,是半个男人。

  矛盾啊,它折磨得我五脏俱裂。

  张翠花洗完碗锅,又坐在昨天的地方了。

  “咋了?是不是病了?”她端详着我,“你脸色好白,浑身发抖。”

  “唔。”我不置可否,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走近我,摸摸我的头。她的手温热绵软,她的身体虽然没有靠近我,却有一种肉感向我袭来,啊,这是一个女人,实实在在就在我身边站着,她比我的文学殿堂贴近,不虚无飘渺,她的温情在袭击着我。

  她用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我,直钩钩地,炽热而大胆,难道也是为了她的理想,还是里面藏着诸多问号?想看看我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如果发现我说的是假话,会不会立刻变得冷酷无情?

  “你倒是说话呀!”

  “说啥?”

  “昨天,那事儿,同意还是不同意?”

  “你图我什么?”

  “图啥?图你是北京的,图你们那里吃的好,还图你有手艺,图你人口清净,还有房。”

  她说的这么自然流利,毫无做作之态,像许小芬那天对我说的一样。我却再一次领教了这热烈中的无情,大胆里的冷漠。

  “你以为图这些就有幸福?”

  “当然啦,这就是命好。”

  “那么爱情呢?”

  “那是资产阶级的玩意儿。”

  “感情呢?”

  “结了婚,不就有感情了吗?不吵架,不打架,过日子呗。”

  多么单纯天真啊,她说的这些全是‘果’,那么‘因’呢?她完全忽略了。我害怕,怕她这单纯,怕她如法炮制,突然像重视‘果’一样重视起‘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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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言以对。

  “你倒是说呀!你。”她大概是怕我不要她,岂不知,我还怕她变卦呢。

  “你是铁了心跟我?”我问。

  “是!咋?”

  “你对我了解吗?”

  “我不是说了吗?就图你那些。”

  “不怕我骗了你?”

  “不怕,有天主保佑呢。”她小声说,“告诉你吧,我们家祖宗三代都信耶稣,信天主,信圣神。现在说信教是什么牛鬼蛇神,我家就偷偷地祈祷。”

  我拉着她的手,把她揽在怀里,她却跳开了,说;“别,没结婚,就亲热,那是犯天主的十诫。再说,多羞呀。我说了,我已经铁了心,你就把心塌塌实实放在肚子里吧。我走了。”她给我扔下一块花手绢,然后,唱着毛主席语录歌,跑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没有喜悦与激|情,像是读了一篇小学生的作文,浅显而没有文采,又像喝了温吞白开水,没滋没味。

  我想象婚后的生活就像波澜不惊的一潭死水,不禁毛骨悚然。

  我知道,接下来的节目将是举行交易谈判,讨价还价,繁琐而具体,各怀心事地斤斤计较,然后,成交。这使我不禁想起在牲口市场买卖牛马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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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可叹!找个柴禾妞儿做老婆还要施计用谋(9)
9.张翠花又回来了,这回还带来十几个姑娘媳妇,显然,她的意思是显示她的买主有多地道。

  这些女人勾肩搭背,屈腿翘足,眼波频飞,笑语不断。山里人啊,说他们没见过大世面也好;说他们没有教养也成;说他们性格直爽也可以,反正,如果一个男人如果掉进女人堆里她们就一点羞涩也无,反而大胆放肆起来。

  “嘻嘻,身子骨儿挺棒,壮实。”像评论一头牲口。

  “打扮的也还可以,挺齐楚的。”像观赏一个男模特。

  “手艺不错,看,这席织得有多快。”像参观技术表演。

  ……………………

  翠花和她们站在一起,听着她们评头品足,听着句句让她顺耳的话,如饮了美酒一样,使她陶醉,只见她低着头,抿嘴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她们站了一会儿,就跑了。嘻嘻嘻,哈哈哈的笑声萦绕在我的耳畔。我忽然身上一激灵,我从那笑声里品出了酸味,涩味,怪味。

  张翠花以她的单纯和天真理解别人,以为别人会像她一样高兴,一样幸福。殊不知人心隔肚皮,她们或出于嫉妒,或出于羡慕,或出于关心,或出于友情,会出乎意料之外地挑剔,她们当着我的面说好听的,而在背地里却会给她做不切实际地参谋。结果,张翠花回带她们来,实在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只能适得其反。我真切地感到了这门婚事面临着危机。

  晚上,茂林妈又来了。

  翠花爹热情热理地跟她说话。

  翠花妈却绷着个脸,冷冰冰的,一言不发。

  庄稼人胸无城府,心的晴雨表就在脸上挂着。况且,妈是闺女的监护人兼高参兼传声筒,翠花虽然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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