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街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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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街往事-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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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他们喝酒。我就去买了点儿熟货,打了点儿散啤,坐在小黄楼下面的三角地开喝……喝到一半,王东说要去找扬扬,刚走到扬扬家的那条胡同,就看见王八家那个混帐儿子架着你哥出来,我就知道出事儿了,赶紧安排人送一哥来医院。在路上,一哥说,兰哥,多亏了你,没有你看见,我就麻烦大了,人家拿着大砍刀要杀我呢……”
  “家冠一直呆在这里?”我打断他,问。
  “一直在这里,”兰斜眼吃了春药的猫似的,双目炯炯,“他不顶事儿,一个吃屎的孩子。还是我厉害……”
  “这中间他没出去过?”
  “哎,什么意思?”兰斜眼张了张嘴,一股大蒜味冲口而出,“明白了,你是不是怀疑家冠砸你哥的黑石头?”
  “我没那么想,”我瞪了他一眼,“你应该刷刷牙了。”
  兰斜眼撩起衬衣角在大门牙上蹭几下,呸呸吐了几口唾沫:“就是就是,好几天没刷牙了,”瞥一眼可智,嘿嘿一笑,“瞧瞧,老赵小脸儿都吓黄了○怕,咱哥儿几个发小一起长大,这点儿小景才到哪里?可智,我听说你在厂里干得不错,当技术员了?”可智嗯了一声:“我出去上了一年技校,回来以后厂里就给安排了这个工作。老兰,你跟张毅能说进话去,劝劝他,以后别这么混下去了,多危险?”兰斜眼不理他,冲我做了个吃死尸的动作:“谁砸了你哥哥,早晚是一个死。”
  我皱得眉头生疼,牙齿几乎咬碎了,一字一顿地说:“不管是谁砸的,我不会放过他。”
  兰斜眼把头点得像鸡啄米:“决不饶恕,决不饶恕。”
  我哥哥硬着身子站在门口,看得出他在极力装出硬汉的样子:“大宽,咱们回家。”
  那帮病人见我哥哥出来,风吹落叶般闪开了道。
  兰斜眼扫他们一眼,暴吼一声:“看什么看?战争结束了!”
  那帮人嘿嘿笑着缩到了一个黑影里。
  我哥看见了可智,脸色很不自然:“你也来了?”可智低着头走:“你还是那样。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哥迟疑着拉了拉他:“老赵,我就这么个德行了,没治……听说你搬家了?”可智说:“搬了,在武胜街,不远呢。这次回来打算干点儿什么?”我哥说:“就我这样的还能干什么?继续炒栗子呗。”可智说:“还是找个地方上班好。国家的政策一时一变,不定什么时候又不让干个体户了。到时候你连个正当职业都没有,以后怎么养活自己?吃老人一辈子?”我哥皱了一下眉头:“你想多了吧?还知识分子呢。你看看报纸,你听听电台,上面整天嚷嚷什么?政府支持干个体,再不会玩大锅饭那一套啦。让我去上班?我还没那么没出息吧?”可智叹了一口气:“你有你的想法,这不错,可是你也别太自信了,历史的经验啊。”
  我哥哥吭出一口痰,啪地射到玻璃门上:“别劝我了,关于党的政策,我比你吃得透。”
  我想搀着我哥走,我哥晃开我,回头冲兰斜眼一笑:“别耍横,当心有人给你攥出尿来。”
  兰斜眼勾着身子回了一句:“我又不是一根鸡芭。”
  可智站住了:“张毅,你听不进去……我最后说一句,别再混了,没意思。”
  我哥哥拦了他一下:“别着急走啊……哈,你肯定还想跟我说点儿什么。”
  可智用脚在地上来回搓了两下,抬头说:“我觉得你应该跟宝宝好好过,那是个好女人。”
  我哥啊啊地打哈哈:“过得不错过得不错,有滋有味,嗯,有滋有味。”
  可智阴着脸转向了急诊室的右边:“我不会说多了的……改天再聊吧。”
  天更黑了,有云一般的雾从四面八方弥漫出来。兰斜眼冲可智走的方向做了个踹脚的姿势:“好嘛,又一个冒充知识分子犯。什么呀,当个破技术员就了不起了?当初你爷爷还是个挑涤捎脚的呢。”我对我哥说:“这几天你好好在家歇着,这事儿有我。”我哥笑道:“没事儿,输不起就别出来混。”走到小黄楼附近,我哥说:“你看,这儿多安静啊,刚才还那么热闹呢。”歪着脑袋看我,“那个姓杨的小妞就住在这里吧?”我点点头,想开句玩笑又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咽一口唾沫沉默了。兰斜眼一拍大腿:“对啊,老二,你可以找家冠啊!家冠也在中化中学上学,让他帮你打听打听←奶奶的,我听说王八家的那个混帐玩意儿在学校是个人物呢,男的女的都害怕他。这样,你明儿就去找家冠,让他……”“滚你妈的,”我哥横了他一眼,“你有完没完了?在医院你就王八家冠的乱叨叨,在这儿还没拉上拉链?”兰斜眼吐了一下舌头:“喝多了,喝多了,都是被王东那小子给灌的……哎,一哥,以后你可得帮我说说王东,他老是‘滚’我,三天两头让我请他喝酒,我哪来那么多钱伺候他?”我哥不说话,眯着眼望天。我说:“以后我说他。不过你也别太土鳖了,一起玩儿的你最有钱。”
  “我最有钱?”兰斜眼哼了一声,“最有钱的是棍子他们,他们卖一天炒栗子顶我卖三天西瓜的。”
  “棍子一直在炒栗子?”我哥哥问。
  “是,一直在炒,你进去了他就没闲着,比你当年卖得还多。”
  “听说现在公家不收摊位费了?”
  “哎呀,我还忘说这事儿了……”兰斜眼拍一下脑门,娓娓道来←说,从去年开始,工商和税务就放宽了政策,只要是本地没有职业的社会青年在下街设摊儿,一律不收费用,上面有政策,支持待业青年自谋职业。外面的人来下街摆摊,只收当天的营业税。刚开始的时候,有几个外面的人来下街炒栗子,被棍子他们挤兑走了。后来来了一个外号叫“扎卡”的老混子,据说这家伙以前是个掏包的,进监狱就跟走亲戚一样。扎卡一开始也在这里炒栗子,后来不炒了,腰上别着一把切菜刀,挨个炒栗子摊上受保护费。棍子他们联合起来跟他打了一架,结果被扎卡砍进医院去了三个。扎卡从拘留所出来以后就更狂妄了,刀也不别了,到了哪个摊就伸手,给钱,老子是武财神关老爷。棍子他们不敢跟他斗了,乖乖地拿钱。
  “扎卡?哪里的?”我哥哥问。
  “不太清楚,好象是个盲流,口音不像咱们这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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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了。”
  “棍子他们前几天还说,要是一哥回来就好了……”
  “我回来了。”
  “一哥,你们走这边,”兰斜眼做了个汉奸带路的姿势,“我得回去了,老人心事多。”
  我哥哥挥挥手,径自进了胡同。我拉他一把,来回看:“那块石头是从哪个方向打过来的?”我哥瞄了一眼胡同口的矮墙:“别问了,这事儿挺窝囊,”顿了顿,一笑,“有点儿意思啊,还真有这么玩儿的……大宽,这事儿你别插手,掉价儿。我今晚安排这么一出,是有目的的,目的是让他们知道咱哥儿俩所向无敌。如果你在这事儿上再搀和,咱哥儿俩就在一个档次上了。也许你已经明白了,我想让你走一条更高的路。”我恍惚有些明白他的意思,脑子很乱,感觉不出来哪一条路是层次更高的路,也不想知道什么样的路比眼下的路到底怎么个高法,我只知道我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哥哥被人砸了黑石头,自己坐视不管。我说:“也许你在里面呆这两年,脑子有一些特别的想法,可这事儿我不能不管,你是我的亲哥哥。”
  “我需要你管吗?”我哥的口气有些恼怒,“我还没到需要你管的地步吧?”
  “我帮你打听是谁干的,这总可以吧?”我软了一下。
  “不需要,”我哥摸了我的胳膊一把,忽地闪到了一边,“谁?”
  黑影里呼啦钻出几个人来。王东提着棍子跑了过来:“一哥,你没事儿吧?”我哥扫了他一眼:“没事儿。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王东说:“是大宽让我们过来的,怕烂木头他们过来折腾老人。”我哥扒拉开他们,回头说:“都给我回家。”我拉了王东一把:“老爷子没事儿吧?”王东说:“已经睡下了。这边一直没有动静。”我说:“你们先回家吧,明天我再找你们。”王东喷着一嘴酒气往我这边靠了靠:“刚才我送一哥去医院的路上,兰斜眼说你看上杨波了,是真的?”看着我哥进了我家的院子,我拉过他,悄声说:“是真的。听你这口气,你认识她?”王东慢悠悠地说:“别招惹她,那是个破鞋。”
  我吃了一惊,杨波是个破鞋?这怎么可能?她才多大啊……我料定王东这小子是在吃醋,拧一把嘴唇,悻悻地笑了:“破鞋就破鞋吧,能凑合着穿就行。怎么回事儿?”王东一把扯过了站在旁边闷头抽烟的一个瘦得像麻杆的青年:“胖子,你告诉他。”胖子说:“我知道什么?二哥你别听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王东用棍子扫了周围一下:“你们都回去吧,我跟二哥说点事儿。还有,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要到处乱说,叨叨出事儿来我把你们的脖子扭断。”那帮人跟我打声招呼,一哄而散。
  王东用棍子一下一下地戳胖子的胸口:“跟我耍流氓是吧?刚才蹲在那儿你是怎么说的?”
  胖子张了张嘴,烟头掉到脖子里,烫得直蹦高:“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我打掉王东的棍子,拉过胖子,笑道:“说了也没什么,我才刚跟她见了一面呢,正好了解了解。”
  胖子躲到阴影里,拉了个要跑的架势:“我真的什么也没说呀。”
  “胖子,别怕,说出来,”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攥得胖子呲牙咧嘴,“兄弟,咱们是发小一起长大的,有什么话别背着我。你知道的,我看上了那个小妞,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多少得了解了解。你告诉我,她怎么是个破鞋?”胖子感觉自己走不脱,冲王东摇了摇头:“以后什么话也不能跟你说了……”见王东要踢他,慌忙捂住裤裆,“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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