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了挥手,门外已转进两个道士,各自端着素斋杯盏。
沈月丰笑道:“举手之劳,久闻道长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颠道人道:“只是不知师兄病况如何,少侠可有解救之法?”
沈月丰笑道:“悟真掌门所染,不过小恙,勿需忧心。”
颠道人道:“诸多名医,均无所断。不知少侠所谓小恙,是何病症?”
沈月丰道:“民间草医,多不识内息运转之道,却也不足为奇。悟真掌门所染,正是坐息之时受外物侵扰所致,只需略略调养,再以循经拨脉之法归息正道,自可痊愈。”
颠道人笑道:“日前四师弟说少侠胸罗万有,艺通百家。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酒菜很快摆上了桌,宋苑青忽然道:“舍妹昨夜略感风寒,此时尚在客房休息,晚辈暂且告退!”
她轻轻的退出门口,来到客房门外。远远望去,数十名武当弟子正在院落中练剑。她忽然发现不远处宋笑笑也正在客房窗口看着武当弟子演练剑法。宋笑笑显然也看到了她。
她慢慢的走了过去,说道:“偷看人家门派弟子练剑是江湖中的大忌,倘若这些道士将你捉了去,割了你的耳朵,削了你的鼻子,倒是好看的很哪!”
宋笑笑吃她一吓,慌忙将窗子关上。宋苑青走到屋内笑道:“你若害怕便好好呆在这屋子里。武当山本是清雅之地,你若闯出什么祸来,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宋笑笑哼了一声道:“很了不起吗?我才不稀罕学他们那些难看的剑法,我要学就要学沈大哥的剑法。”
宋苑青不由的一怔,随即笑道:“若你沈大哥有暇,定会教你的,目下你且好好呆着。”她轻轻的将门带上,身形忽然如狸猫般迅疾起来,转眼已消失在客房门外。
云重义一向很欣赏自己的酒量,但此刻却已有些天旋地转,不知西东。沈月丰也早已伏于桌上,沉醉不醒。
痴道人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已业满千杯,云老弟可还能喝得?”
云重义口中喃喃而语,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颠道人笑道:“既然如此,贫道二人这便告辞了。”
云重义见二人竟欲离席,跌跌撞撞扯住痴道人道:“酒未喝完就想离席吗?当罚三杯!”
两人轻笑离去,沈月丰却早已从桌上起身,见他身上一身狼藉,不由笑道:“若要一个酒鬼装醉骗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你也未免太真了些。”
云重义笑道:“那老道抠门的很,请人喝酒却用这指头般大的杯子,若要喝醉,只怕要等到明年的今天了!”
他忽然又问道:“你料定那颠道人就是主使之人?”
沈月丰并不回答,却反问道:“你有没有注意那颠道人喝酒时右手无名指的动作?”
云重义想了想道:“似乎一直是伸向外面。”
沈月丰笑道:“不错。常人握杯,必定拇指与其他四指相握,但他却将手指向下直伸,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云重义又想了想,奇道:“莫非他手中藏着什么暗器?”
沈月丰笑道:“若那颠道人便是此事主谋,必定不会当着痴道人的面来杀我们。”
云重义道:“我想不出。我一向用手的时候比用心的时候要多。你的鬼主意最多,自然是由你来想。”
沈月丰道:“他自进门之初,便急着问悟真的症结所在,我所答漏洞百出,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是吗?”
云重义想了想道:“不错!纵然是一般的江湖草医不知内功修炼的道理,但奇经八脉诸般穴道上若出了问题,又怎会看不出来?但你示意我装醉,却又是什么道理。”
沈月丰笑道:“那时我已对他有所怀疑,他央痴道人来见我们,怕正是为了探查我们的底细。他手卧杯盏,那无名指却一直向下,怕正是用高深内力将酒逼出体外,他袖袍本宽,一经逼出,便流于袖袍之上。旁人自是不易看的出来。”
云重义道:“但你事前眼神示意宋姑娘离席,却又是为了什么?”
沈月丰道:“我与悟真做竟夕之谈,想必他早已知道。他只怕我从悟真口直得悉太极真气的忌讳,所以登门拜访,以探究竟。若是我已知道太极真气的秘密,他便身份暴露。到时只怕就要立下杀手,对悟真掌门不利,所以我才示意宋姑娘借故离席,宋姑娘见我眼神所示,正是悟真所居之处,自然已明究竟。”
云重义笑道:“那颠道人今日毫无所获,今夜只怕是睡不安稳了。”
沈月丰道:“你错了!只怕今夜我们都睡不好觉。”
云重义道:“你是说今夜他还会有所举动?”
沈月丰颔首道:“贼心一虚,自然是要有所举动的。”
山风轻拂,夜色撩人。又是一轮明月,又是一个夜晚。
月下空候
云重义一直以为月下对饮本是人生一大妙事,然则此刻他的心情却怎么也畅快不起来。
宋苑青将杯子慢慢举起,笑道:“依云兄雅量,纵是少饮些许,也是无妨的,你又何必如此为难于他。”
沈月丰轻轻的将酒杯斟满,缓缓道:“一个酒徒若是没有酒喝,只怕是天底下最大的恨事。”他忽然将头转过去对云重义问道:“是吗?”
云重义重重的“哼”了一声,涨红的面上似乎映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尴尬。
沈月丰又道:“一个酒徒对着满桌的美酒,却只能望而却饮岂非是恨事中的恨事。”他望了望云重义,云重义此刻只觉得胸腔内只似生出了十几只蚂蚁来回乱爬,他的牙根也紧紧咬着。他忽然发现古人的有些话实在很妙,人家常说恨得牙根直痒实在有些道理,他又发现自己实在是个很能忍耐的人,想到这里,他忽然得意的笑了。
宋笑笑问道:“你笑什么?”
云重义并不回答,他望了望桌上的美酒,忽然大步走向卧房。
宋苑青与宋笑笑不禁愕然,沈月丰却笑道:“这人虽是个酒鬼,却也是个有品的赌徒。他与我打赌之时,扬言若是输了,今夜便滴酒不沾。如今已至三更,却也着实不易。”
宋笑笑问道:“你到底何云大哥赌的什么?”
沈月丰将杯子忽然倒置,杯中本来盛满美酒,忽然倒置,难免要洒于桌上,但是沈月丰将酒杯倒置之时,那杯子中的酒却似沾在杯中一般,并未洒落丝毫。宋苑青见了,不由喝彩道:“好一个乾坤倒持!若非深明着力之法,焉能阴阳不乱,滴酒不漏!”
沈月丰笑道:“这门功夫是幼时倒是常常练的,倒叫姑娘见笑了。”
宋笑笑奇道:“这门功夫很难吗?”
沈月丰道:“只因云大侠幼时便有”赌童”美名,只是常常囊中羞涩,所以不免常常拉我过过干瘾,有日他突然要练什么听骰之法,要我摇骰子给他听。”
宋笑笑道:“我常听人说,精于赌术之人,单凭耳力,便能听出骰子点数,也不知是真是假。”
沈月丰笑笑,正待答话,只听云重义大声道:“自然是真的,赌之一道,千奇百怪,不能胜数,你一个小姑娘懂的什么?”
原来他回至房中,翻来覆去不得安睡,便暗暗听起三人说话,那庭院寂寂,又逢深夜,自是听得清楚,待沈月丰谈及幼时趣事,愈发觉得精神大振,是以宋笑笑甫一出言相问,便迫不及待抢声答话。
岂料宋笑笑并不理他,只是问道:“后来呢?”
沈月丰笑道:“后来云大侠苦练数月,终于明白那不过是骗骗小孩子的把戏。”
云重义重重“哼”了一声道:“那也不见得。”
沈月丰继续道:“其时赌场之中多有作假骗人财物之事,云大侠访的究竟,也不知自何人手中买来一副水银骰子。”
宋笑笑道:“这个我倒是知晓,那水银但是包裹于骰子之中,摇骰之人便能任意为之。”
沈月丰颔首道:“不错,那水银骰子若将所需点数向下所持片刻,只待水银下流,便能任意控之。云大侠初时将那骰子交于我时,并未说是假骰,只是似往常一般要我伴他练什么听骰之法。”
宋苑青笑道:“不消说自然是猜无不中了。”
沈月丰继续道:“其时年幼,只道是世上当真有听骰之法。”
云重义笑道:“那时你岂非也对我百般纠缠,要我教授这个法门?”
沈月丰笑道:“怎奈你小子始终不言明究竟,害我苦思一夜,不得安睡。”
云重义望了望天边的明月,似乎想起幼时那段无忧无虑的生活,轻轻道:“但你终于还是想通了。”
沈月丰也抬起头,缓缓的对明月说道:“不错,还是想通了。”他顿了顿道:“世上的事往往很奇妙,静思一夜,却始终不能猜透,全不想一觉睡醒之后忽然想通了,原来我每次将骰子放入骰盅之前,你都会份外留意朝下一方的点数。”
云重义道:“所以你才练成了乾坤倒持的手法,每次都在摇骰之前将骰子迅速换过一面。”
宋笑笑忽然道:“说了半天,你们今晚打赌到底是赌的什么?”
沈月丰将手中的杯子一指,笑道:“我们打赌,若是谁能不将杯子翻起,而能将杯中酒饮下,便是胜了。”
宋笑笑望了望倒置的酒杯,双眉紧戚,宋苑青见了,知她是正思索沈月丰究竟用了什么妙法,能将酒杯中美酒饮下。
只见她苦思片刻,忽然叫道:“我知道了,你定是将杯子推至桌缘,然后俯身将漏下的酒饮下。”
沈月丰忽然大笑起来,宋笑笑奇道:“你笑什么?”
沈月丰将手一指云重义道:“你与这酒鬼倒是心有灵犀。”
云重义不由尴尬道:“我法子我自然是·····是试过了,怎奈不小心落下几滴,这小子便混赖说是不曾将杯中酒尽数饮下。”
沈月丰笑道:“事前言明,若有漏出,不得尽饮便作负论。”
宋笑笑向云重义问道:“那沈大哥究竟用了什么妙法胜了?”
云重义横了她一眼道:“那小子使诈,将杯子打烂了。”
宋笑笑奇道:“杯子一烂,杯中酒怎能不四下流出?”
宋苑青笑道:“似沈兄这般内家高手,若是杯子甫烂之时便施展内功将酒水聚做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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