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Ⅰ迷失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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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年Ⅰ迷失银河-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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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盥洗室的灯光忽明忽暗,那人没注意到我,扶着大理石台,冷冷地盯镜中的自己。

湿漉漉的黑发紧贴在他扭曲的脸上,额头上凸起两个四五厘米长犄角似的尖骨,双眸血红,就连眼白也布满了血丝,眼神阴鸷凶狠,就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黝黑厚实的胸膛上有一个碗口大的伤疤,连着八块铁块似的腹肌上下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有淡青色的火苗从那伤疤里鼓涌而出。

再细看他的脸,我脑子里嗡地一响,像被人拍了一板砖。高歌!居然就是高歌!为什么相隔不到十分钟,他竟会变成这副模样?

有个戴着鬼怪面具的人推门而入,瞟了他一眼,个全身立刻僵住了,过了几秒钟才掩上门,悄悄地退了出去。

高歌恍然不觉,紧攥双手,恶狠狠地瞪着自己,露出愤怒而嫌恶的神色,突然一拳猛击在镜子上,“咣当”一声,碎片过飞,鲜血从他指缝间流下,喷出一簇簇淡青色的火焰。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我心里一沉,下意识地往怀里掏去,却看见他从牛仔裤口袋里抽出手机,沙哑地问了一句:“喂?”

我一愣,没想到他的铃声和我一样,也是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但再一想“葵画廊”的门铃声,又立马释然了,微感酸涩。这小子对苏晴倒真是俯首帖耳,连手机铃声也要克隆。

高歌挂断电话,情绪似乎平静了许多,额头上的犄角也慢慢地消退。他深吸了几口气,抽出纸巾,抹干脸,等到额头上的凸起完全消失不见,这才大步地走了出去。

※※※

短短两个小时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见到的尽是些神神秘秘的怪人。我走到镜前,用凉水泼了好几遍脸,心里仍然在怦怦剧跳,恍恍惚惚,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醉酒后的幻觉。

碎裂的镜子里,好几个“我”在同时瞪着我。在那昏暗闪烁的灯光下,阴惨惨地看起来有点儿瘳人。

突然,我看见镜子里有一个黑影,正一动不动地站在我身后,眼睛如萤火。我头皮发炸,猛地转过身。空空荡荡,哪有什么人?

就在我惊魂未定,屏住呼吸左右环顾时,听见左边有人淡淡地说:“千万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睛最会欺骗自己。”

“是谁?”我大喝转身,差点撞到那人的鼻子。那双萤火似的眼睛与我相隔咫寸,灼灼对视。那一瞬间我认出他是谁了,浑身冷汗直冒,手脚僵住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是的,眼睛最会欺骗自己,但绝不会欺骗别人。

那双眸子深邃如银河,熟悉而又陌生,正是半个小时前让我天旋地转,如同堕入时空隧道的“夏董”的眼睛!

他不是己经从顶层跃下去了吗?为什么去而复返藏在这里?刚才高歌进来时又为什么不现身?难道是冲着我来的?他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无数的疑问全都潮水似的涌入脑海,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难以呼吸,更无法吼出声来。

洗手间的门紧闭着,灯光因烁,仍在随着隆隆的音乐声跳动。他和我眼对眼、鼻对鼻地站着,一动不动,就像凝固住了,连睫毛也不曾颤抖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挤了出来:“你到底是谁?”

“我是不要紧,重要的是,你是谁?”那人的声音也变了,和先前装扮夏董,完全不一样,低沉浑厚,仿佛曾在哪儿听过。

“你照镜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镜了里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真实的自己?”他终于朝后了一步,从洗手台上拾一片碎镜,举到我的眼前,“哈哈镜会变形,水面会起涟漪,就是再平整的镜面,也只能倒映出左右相反的你。你是谁?真的是镜子里这个人吗?你怎么能够确定别人眼中的自己,和自己看到的是同一个人呢?”

他的话说得我心里一震。5岁的时候,我就曾想过这个向题。那时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将两面镜子垂直对照,负负得正,就能看见真实的自己了。但是当我看向镜子时,发现无数个自己从近到远、层层叠叠地排列在那深不见底的无数个镜面里……那种感觉真他妈的恐怖极了,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再也不敢去照镜子。

那人淡淡地说:“你感到恐惧,是因力你不知道那些镜子甩哪一个才是自己,又者每一个以是。”

我一愣,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来不及寻思,他又换了话题:“你是个画家,你知道梵高一生中确过最多的画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梵高一辈了画得最多的,不是向日葵,也不是麦田,而是自己的肖像。

他似乎笑了一下,慢悠悠地说:“每个人身体内的细胞都在不断地新陈代谢,胃细胞只能5天,表皮细胞2周更换一次,血细胞的寿命只有120天,肝脏细胞每3的至5的天就会死亡……哪怕你身上的骨头,每隔十年也会个部更换。佛祖说,每一刹那的‘我’都是不同的,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不是同一个人,十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更不是同一个人。”

在那之前,我以没听说过这样的言论,有点儿新奇,又有些愕然。但看他对我好像没有恶意,紧张的心情渐渐地放松下来。

灯光明暗不定,他的脸苍白得有一丝血色,很难看出任何表情,声音也四平八稳,听不出哀乐:“人的身体里,只有极少数的细胞终身不变,它们是大脑皮层的神经细胞,眼部的晶品状体细胞和心脏处的肌肉细胞。所以所谓的‘死亡’,就是你的大脑不再思考,眼睛不可看见任何东西,心脏停止了跳动,可是即便是你的大脑,你的眼睛,你的心也同样会欺骗你……”

我突然想起跳舞时苏晴说的话,“这个世界光怪陆离,充满神秘。别说认识别人了,就连自己,也很少有人能真正看清”,一个晚上听见两个人说相同的话,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他们说的话里别有玄机?

“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天意。”那人竟像是真的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居然说出了和苏晴说的一模一样的话!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后面的话更加让我背脊发寒:

“你叫丁洛河,出生于1992年3月12日早晨7点,AB血型,双鱼座,身高178,体重65公斤,右肩有一块红紫色的胎记。初恋时13岁,对象是邻班的女生。初吻时16岁,对象是大你一届的学姐,地点在……”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我却越听越恐惧,鸡皮疙瘩全都泛了起来。出生日期、血型、身高、体重、胎记……倒也算了,初恋、初吻的种种细节他是从哪儿得知的?这些事情别说告诉父母,就连最好的朋友我也没说过,日记里也从没写过,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他到底是妖怪,还是会读心术?再联想到他握住我手时所产生的奇怪幻觉,更加毛骨悚然。

“但是上述这一切全都是假的。”他突然语锋一转,一字字地说,“那些你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实,往往未必是真相。你的眼睛、你的记忆,都可能欺骗你。人最喜欢欺骗的就是自己,所有想逃避的东西都埋到了潜意识里。你年纪越大,距离真相越远。只有在你死的一刹那,你才会突然想起自己是谁,应该做些什么,但是那时己经太迟了。”

我心里咯噔一跳,说实话,我的确常常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分不清记忆中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我的臆想。

“人就像一台安装了windows系统的电脑,不断地加载垃圾软件,占据内存,不断地遭受病毒和黑客袭击,越来越慢,越来越不像当初的模样。要想让它顺畅如新地运行,除了硬件需要不时地升级换代之外,还需要经常打打补丁,清除一些垃圾,杀杀毒,必要的时候甚至重装一下系统……”他顿了顿,嘴角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今天,我就是来帮你重装系统的。”

他的左手在右手无名指上轻轻旋转,青光闪烁,手指上突然多了一枚样式奇特的蛇形戒指。戒指似乎是青铜铸成的,绿锈斑斑,就像一条盘缠着的小青蛇,蛇眼的位置嵌了颗芝麻大的绿宝石,光芒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刚想伸手挡住眼睛,手腕一紧,又被他铁箍似的抓住了。他捏着那枚蛇形戒指,一点一点地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我又惊又怒,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想要大叫,喉咙却仿佛又突然干哑了。

戒指紧地箍在我的无名指上,蛇的平状瞬间发生了变化,就像是突然变成了活的!蛇身盘收紧,蛇口“咬”住了我的指节,甚至还吐出了一点红芯,扎入皮肉。

“彭”的一声,天花板上的灯全都炸裂了。我眼前一黑,剧痛锥心,汗水滚滚冒了出来。

他松开手,慢慢地走到窗口,对我说:“梵高一生都在不停地画自己,是因为他一直在痛苦地拷问自己:‘我的体内存在着某种东西,那是什么呢?’你比他更聪明,应该能找到答案。”说完身子一翻,就从窗口后仰着掉了下去。

我踉跄着冲到窗口,只见他站在昏暗的街灯下,仰头望了望我,不紧不慢地走出巷口,转眼就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

再看看右手,那枚蛇形戒指在黑暗里闪过一轮绿光,突然消失不见,就好像融入了我的皮肉,同化一体。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握紧拳头,无名指与心脏突然一紧,仿佛被什么箍住了,紧紧相连。

钟声回荡,外滩两岸璀璨的灯火一盏盏地熄灭了,外面是漫长的黑夜。

第三幕 在云上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徐志摩《偶然》

上午8点20分。

上海,虹桥机场。

阳光从落地玻璃窗斜照过来,将候机厅分割成界限分明的叫两个世界。对面的男孩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玩着手机里的游戏,两腿一荡一荡,脸容被阳光渡照,正好一半是金色的,一半是暗的。

我取出随身携带的铅笔,在那页夹在书里的白纸上画起他的素描。这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看见美或者独特的东西时,总忍不住要信手描绘下来,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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