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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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常-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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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来呆呆地看着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竟然发现自己也站在水面上——他一直在水面上奔跑!

那个人淡淡地说:“没什么奇怪的,你也是个魂儿。”

张来相信每个人都是由躯体和灵魂两部分组成。他也相信,是他的魂儿在和那个精神病的魂儿对话。

因为,他是在“神游”——做梦。

张来到父母那里住了三天。

离开家之前,他关掉了那个诡怪的手机,把它塞进了木柜。

他父母都从评剧团辞职了,开了个“小脚丫文艺班”。他们招了十几个孩子,教他们识谱、弹电子琴、跳舞、唱歌。

“小脚丫文艺班”租的是教师进修学校的两间房子,在小城中心。平时,父母就住在那里。

张来家里没电话,那里有。

每天吃过晚饭,孩子们就来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鸟儿一样动听。他们走了之后,一下就显得冷清了。

他睡在教室里,打地铺。

母亲问他:“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住了?”

他谎称:“这几天,我等一个重要的电话,一个朋友从加拿大打过来的。”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睡好,总觉得手机里的那个男人正在四处寻找自己,他的眼睛绿绿的,像一匹狼。每次睡下之后,只要电话一响,他就会吓一跳。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细心的母亲看着他的脸说:“张来,你这些天好像有什么心事。怎么了?”

粗心的父亲埋头吃饭。

张来说:“没怎么。”

父亲乜斜了他一眼,说:“我早看出来了,他肯定有事。”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母亲又问。

“别问了,真没事。”

说完,张来放下碗筷,走进了孩子们的教室。

母亲跟着他走到门口,轻声说:“有什么事你就说,不要憋出什么病来。”

“你别烦我了。”

母亲静静看了他一阵,无声地关上了门。然后,他就听见她跟父亲在外屋“嘁嘁嚓嚓”地小声说着什么。

第二天是个阴天,整个世界变得暗暗的,竟然显得陌生起来。

张来朝天上看了看,黑糊糊的天就压在他的头顶,太近了,有一种巨大的压抑感。没有电闪雷鸣,不见一滴雨。天就那样低低逼视着他,毫无表情,毫无答案。

他一直朝城南走去。

他要去见见他。他的魂儿和他的魂儿对过话。

现在,他破釜沉舟了。

他走过县城正中心的十字街,走过热闹的商场、酒店、宾馆,马路两边渐渐变成了一排排小卖店、小饭馆、小旅店,房子越来越低矮,招牌七扭八歪。

人越来越少。

他慢慢出了城,路边是郊区农民种菜的暖棚,还有一家已经停产的化工厂,它的大门紧紧关闭,里面一片冷清。残垣断壁的四周长满了柽柳。

又走出了很远,他看见了一家敬老院,门口坐着三个老头,他们互相并不聊天,就那样望着他,眼光木木的。

过了敬老院,就是一望无际的南甸子了,看不到一个人。

他的脚步一点点慢下来。

回过头,敬老院都离他很遥远了。在这里,风强硬起来。

柏油路不再像街里那样宽广,平整,变得很窄,而且凸凹不平,有零星的牛马羊粪。朝两旁望,一丛丛的柽柳,毫无生气。一个个死水泡,给人的感觉像固体的,那怪兮兮的绿色让人恶心。

他对自己说:想一点光明的事吧!

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儿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

忽然,他想到:那次聚会,隽小为什么突然返回来,问自己手机是从哪里来的呢?也许,她知道什么内幕?

天色越来越暗淡,他不知道太阳的位置,估计离地平线不远了。

梦中的场景浮现在他眼前:一个人在暗绿色的水面上漫步,一边走一边用手拄着下巴在沉思……

一群黑黑的乌鸦飞起来,它们在黑黑的云朵下不停地叫:“嘎——嘎——”好像在指引他什么。

他下了公路,朝柽柳深处走去。

这里很潮湿,天上的云朵也很潮湿。他的双脚沾满泥巴。

走着走着,他突然看见一个人在水泡前端坐。他吓了一跳,停在离他很远的地方,静静观察他。

他怀疑,他梦游时撞上的就是这个人。

这个人手里握着一根柽柳枝,在水泡上高高地举着,好像在钓鱼。可是,那柽柳枝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失常 8

终于,张来朝他喊了一声:“!——”

他转过身,看了看张来,冷冷地说:“你把她吓跑了。”

张来试探地朝前走了两步,小声问:“你在钓什么?”

他四处看了看,然后神秘地说:“我在钓隽小!”

张来愣了一下,说:“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你快疯了。”

8 巧 合

张来回到城里,天已经黑下来。

他猜测,南甸子的这个人是个假冒的精神病,给他打电话的人就是这个人!

可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这样干为了什么?

我说过:千万别以为每个正常人都是正常人。

我是不是一个精神病呢?你不要轻易下定论。

也不要以为每个精神病都是精神病。

这些话是本书重点,希望你多看几眼,书读完了,你会深有感触。

但是,你别以为从这些话里就能找到谜底,那是不可能的。

张来没有回家,他来到那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粥店打电话。他想再问问老赵头那个精神病的事。也许老赵头了解他,说不定他还知道他跟隽小的关系。

粥店有两个人在吃饭,大概是民工,吃得满头都是汗,“唏里呼噜”地响。

一个中年妇女坐在柜台里,她在看一本杂志。她身后酒架上只有一种酒。那酒叫“红铜白”,本地产。

这些都是张来从窗外看到的。

那个电话摆在粥店的窗外。

他拿起电话,拨号。没有人接听。老赵头可能出去了,但是,他不会走远。

他又拨,一边等待一边闲闲地看那个电话机。电话机上贴着一块脏兮兮的白胶布,上面写着这个电话的号码。

4343221。

接着,他抬头看那两个民工的吃相……就在他抬起头之后,突然回过神来——4343221!

他一下就傻住了:那个人用的是粥店的这个电话!他就在自己家附近!

他放下电话,疾步走进粥店,来到那个看杂志的女人面前,急急地问:“大姐,我跟你问个事……”

“什么事?”

“几天前,有没有一个人半夜在你这里打过电话?”

“半夜经常有人来打电话,都是附近歌厅的。”

“有没有一个像精神病的人——头发长长的,很乱!”

“没有。”

“那有没有一个声音像小孩的人?”

“也没有。”

……张来回家了。

楼梯没有灯,很暗。他的脚步声在空寂的楼道里很响。

自从这个古怪的手机出现之后,张来家一下变得阴森起来。他离它还有几十阶楼梯,却感到一股腐朽之气已经从门缝溢出,顺楼梯流淌下来。

他推开门,首先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那个手机静静地放在茶几上。

他感觉它刚刚还在房间里做着什么,他进门之后,它立即摆成了现在这种静态。

他拿起它,下了楼。

这些天一直关着机,他相信,只要他一开机,很快就能接到那个人的电话。

他下了楼,躲在那个小花园的一个长椅上,隔着草丛可以看见那个粥店。然后,他开机了。

小花园里只有两个老头在聊天,他们在这阴沉的黄昏说着国家大事,美国卡特里娜飓风、中欧签署合作文件、巴格达踩踏悲剧……

他一边听一边监视那个公共电话。

4343221。

天越来越黑,他看不见那两个老头了,只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最后,连说话声都听不到了,因为他们已经回家。

四周越来越安静,大家都回家了。

有人向粥店的公共电话走去了——不过,是个小姐,歌厅的小姐,她浓妆艳抹,一百米之外张来都闻到了她的香气。

“喂,张老板吗?我这里没什么生意,你怎么不来呀?”

小姐在那里磨叽了很长时间,才一摇三晃地走了。

从此,再没有人走近那个电话。

张来的眼睛都望酸了。看看表,23点15分。午夜越来越近了!

粥店已经没有了顾客,里面空桌空椅,荧光灯亮得有气无力。风本来已经停了,这时候又刮起来。

张来裹紧了身上的风衣。

那个黑影开始并没有走向公共电话,他急匆匆地从粥店前经过。当他走过那个电话十几步之后,猛地停住脚,退回来,慢慢走向了那个电话。

是这个黑影提醒了张来,此时已是零点!他的眼睛一下就射出光来。

当然,他看不见那个人的脸,他背朝着张来。

他慢慢地拿起电话,拨号……

张来手中的电话果然响起来!他一惊,差点把它扔到地上。

他没有接。

“嘟——嘟——嘟——”

他盯着那个公共电话前的那个背影。他一直拿着电话在等。

“嘟——嘟——嘟——”

张来起身出了小花园,朝他跑过去。

手机还在响。

那个人还在等。

张来离他越来越近……

终于,他站在了他背后。

这个人失望地放下了电话。张来手中的电话也停了。

失常 9

他慢慢转过脸来。

张来看到的竟是一张极其丑陋的脸。

他看见了张来,同样很吃惊:“你怎么在这儿?”

“我家就住在旁边啊。”

他想了想,似乎恍然大悟:“噢——就是。”

“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出来买点米。”

“你在给谁打电话?”

“我儿子。刚才我出来时,叮嘱他替我看大门,我怕他离开。”

“他挺听话的。”

“你出来吃夜宵?”

“不,我也来打电话。你还打吗?”

“不打了。我得赶快回去。”

“再见。”

“再见。”

老赵头拎着半塑料袋大米,转身走了。

张来站在那个粥店门口,一直看着他。斑驳的灯光照着他的背影,他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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