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奇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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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犀奇谈-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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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抽回手,我搜寻被风雪模糊的四周——夜空如同盛在乌陶笔洗中半冻结的净水,正柔缓的溶开一滴不小心落在冰皮上的胭脂,这便是灯笼的光晕。那抹沁润向黑暗的薄红里凝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知为何,此刻映入我眼底的是再鲜明不过的细节:雪静静筛落在那个人瘦削的肩头,如密语般反复叮咛,然后消失……

被雪的轨迹引导着,我的视线捕捉到陌生访客漆黑的头发和深邃的眼睛,昏暗的灯光勾勒出他柔和的面部轮廓,那肌肤仿佛浸染着光线似的,从深处焕发出温暖而透明的绯红,黑发青年流露出害羞的微笑:“对不起,我太冒失啦!你可别见怪!”

我一瞬间忘记了言语: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寂寥沉静,而笑起来却意外的亲和纯真,如此美丽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双手这么冰冷,想来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吧。我不由得担心地提醒,“你怎么会在这里啊?院门都关了,男客该去西院呢!”

访客腼腆的垂下头,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所以说很伤脑筋嘛,我要找人……”

可能他也是客人之一,和同来的人分开后想起有什么话要交待吧。我朝窗外俯下身体:“呆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这样吧,你先过去西院,有什么事情我来转告你要找的那一位行吗?”

听见我的话,访客有些吃惊的抬起眼睛,寂寞的笑容随即浮现在他清秀的眼角:“那就拜托你了。请帮我对冬莳说:我想见她。”优雅的点头之后,他转身走向垂挂着忍冬藤的葫芦门,修长的背影渐渐融入飘雪夜色中。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那个‘冬莳’问起你来我该怎么说啊!”目送黑发青年消失在视线尽头,我突然注意到自己的疏失,随即便越发懊恼起来——要从东院那么多的女孩子里找出一个叫“冬莳”的人来,说上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我居然答应人家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刚走出房门来到檐下,裹着厚棉袍的我就冻得一阵哆嗦,抬头朝东院看过去,同辈女孩们住的小楼伫立在大雪里,紧闭的窗格中透出点点温暖灯光。娇柔的笑语像幽微的花香般散入寒气里,隐约飘到我耳中——她们先来几天早就彼此熟悉了,住一起就像冬令营一样,我却因为来的最晚,只能独自窝在暖阁的偏房。

一边呵着手一边穿过檐廊来到小楼下,清亮的语声突然从窗缝间泄漏出来:“……所以才把所有小辈都聚集起来,听说是用这种方式决定本家的继承人呢!”

“这么说我们之中谁都有可能继承本家了!”另一名少女的声音里有按捺不住的惊讶。

一听这话我立刻停下脚步——好像不小心听到了不得了的内幕!明知道听壁脚不太应该,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站了下来,只听刚刚那个声音清亮的女孩子继续说道:“那是我以前碰巧听见外婆讲的,你可别告诉别人!”

她的同伴似乎还有些疑惑:“你外婆不就是大家长奶奶吗?这是她决定的?”

“我也不清楚,反正外婆说得很认真的样子,应该不是玩笑!”

“谁要继承啊,现在本家早就不像以前那么风光了,穷山沟又这么冷,谁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位大家长的外孙女连忙分辩,“一旦年轻的大家长出现,本家很快就会兴旺起来!因为……”

就在这时,苍老而威严的咳嗽声冷不丁地响起,我条件反射的回过头。只见暖阁门口的灯笼下面静立着一位梳旧式发髻的老妇人,虽然年事已高,她依然腰身笔挺,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势注视着我这边。正房原本就只有大家长奶奶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这个时候出现在内宅的,总不会就是她吧!

我顿时傻了眼,呆立在小楼窗下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摆,对方却满不在乎的笑着,从容地抬手召唤我:“你是香川那家来的孩子吧?这边来!”

老妇人的动作带着沉甸甸的优雅,说不出的端庄雍容,我连忙走到她面前鞠躬行礼:“我是香川来的,您是本家奶奶吧?”

“不必拘束。”老妇人的回答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更是慌张了:“失礼没去请安……”可是有些怪啊,本家来了这么多小辈,大家长奶奶又没见过我,怎么就一下认定是从香川来的呢?她却不以为意,用旧时的习惯掩住嘴角:“人一老就不容易觉得困,你来得正好,来来来,陪我聊天的话有好东西送你!”真让人意外——传说中很威严的大家长私底下还这么亲切有趣。

我跟随本家奶奶走进暖阁,迎面就看见多宝格子上放着一盏精致的七角宫灯。那木骨架不像一般制品那样做成龙头凤尾的形状,而是雕成蜿蜒盘曲的藤蔓,纷纭叶片保护着累累果实,蜷曲的枝梢则颤巍巍地朝空中挑起锋锐斜角,这难得一见的精美灯骨就已经很让我惊叹了,更何况还蒙着雾一样纤薄,用金银丝线绣满飞鸟般花朵的灯纱——这是忍冬花呢!看来那盘桓在篱墙上的巨大古藤,已经浑然渗透进本家生活的每个细节里,就连一盏小小行灯都把忍冬花素材运用得巧夺天工。

“这就让你看呆了,等着吧,还有更新鲜的呢!”本家奶奶让我坐到桌旁,径自走到木雕大衣橱前,打开同样密布着忍冬纹的柜门。满满当当的衣物在昏暗的灯下闪耀出奢华的光芒,可她毫不爱惜的拽开一件件柔软织物,闷头寻找起什么来:“香川来的,你现在倒是挺听话的,晚饭前我送你东西怎么不收啊?”

晚饭前……我们碰上过吗?我有些迷惑:“本家奶奶,我和您是刚见面啊……”

“不老实可不行哦!”本家奶奶扶着柜门回过头来,“那时候在西院,你好象和谁赌气的样子,我叫你你也爱理不理的!”

西院,那是男客们住的地方啊。我恍然大悟:“您弄错了!您碰见的应该是我堂弟冰鳍。”难怪老太太她认定我是从香川来的,原来是把我和冰鳍弄混了。我们两个个头相当,发型也差不多,又穿着一样的深蓝色羽绒服,老人家眼神不好,认错了也是正常的啦。

本家奶奶直起身体,仔细的端详了我一会儿便笑起来:“原来香川来了两个孩子啊,还真是像。那一位是你堂弟吗?你是女孩子没错吧!”

虽然我们两个的爸爸是孪生子,但冰鳍长得像他的妈妈,我则像爸爸,说到相似之处自家人是看不出来,可外人也许还是会觉得有几分相像的。但是男是女至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吧,干嘛要特意确证一下呢!我只好苦笑:“是女孩没错……”

本家奶奶打量着我:“嗯,身材跟我年轻的时候差不多,就是长相不如我,不过也凑合了。”

我继续挤出笑容,脸都酸了。本家奶奶却像下定了决心似的从衣柜底下抽出一个不小的点螺漆盒。这盒子应该有些年代了,可能因为珍藏在柜底的缘故,看起来还很光鲜。本家奶奶揭开装饰着螺钿忍冬花的盒盖,绸缎那纯正而高贵的深绿色顿时像浓郁的药香一般扑面而来。“穿起来看看!”她提起这件织着浮纹藤蔓的精致长袍,不由分说送到我的面前。

这算什么啊?我一下子慌了神,忙不迭的拒绝。本家奶奶却自顾自动手替我换好衣服,她后退几步仔细端详着,确定似的点了点头,随即又从盒里取出件什么东西,郑重地展开。昏暗的暖阁里瞬间氤氲起盛夏山林中的雾气——一袭半透明的白色轻绡飘扬到我眼前,这正是与行灯灯纱同样的织物,轻盈的质地上铺满本色丝和金银线绣成的飞鸟状花瓣,连缝合线都被掩盖了。本家奶奶将这绫缭罩上厚重的浓绿锦衣,霎时间,如同古藤上重重叠叠绽放出带着薄雪的忍冬花,表里二重衣物微妙的搭配起来,比单独看时更绚丽百倍。

可是越好看的衣服,穿在不相称的人身上就越古怪!我都不敢想象这套夸张的礼服穿在自己身上该有多么可笑,本家奶奶却一迭声催促:“你照照镜子看看,挺合身的呢!这衣服送给你了,明天就穿它去走桥吧!”

照镜子?穿衣镜就在屋角,可我哪有胆量照啊!本家奶奶是不是在寻我开心啊——贵重且不说,这首先就是件仅供欣赏的衣服,我怎么可能配得上它的美丽与高贵。送给我,还穿这去走桥?这未免太荒唐了!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手忙脚乱的脱下礼服,又怕扯破纤细的布料,简直狼狈不堪。本家奶奶完全不理会我的意见:“你收着就行了,罗嗦什么!”我怎么忘了她可是个专制的大家长呢!

好不容易换回自己的粗棉袍,我顾不得折好就把那锦衣送还给本家奶奶,准备开溜:“我……我突然想起来有急事,这衣服等办完事回来再拿行吗?”

本家奶奶可不会轻易让我蒙混过关:“衣服就拿着,又不会碍事!”

“对了!我是要找人呢!”一筹莫展的我忽然想到窗下那个不速之客的嘱托,这正是个溜之大吉的好借口,“如果人家问起这件衣服的事,我也不好回答啊!”

“这个时候你要去找谁?不会是蒙我这上了年纪的人吧!”

“才没有!真的有人托我找人呢,找一位叫冬莳的女孩子!”

“冬莳?”一瞬间本家奶奶的神情变了,这稍纵即逝的惊讶之后,不可捉摸的笑容浮现在她满是皱纹的眼角:“那个男人,托你找冬莳吗……”

那个男人?我还没有告诉本家奶奶找冬莳的是个男人呀……

看着一脸困惑的我,某种微妙的情绪渐渐渗透本家奶奶的眼眸,那目光仿佛越过我穿透面前的黑暗,而她的声音则来自比黑暗更遥远的地方:“冬莳……就是我……”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脱口而出的惊叫,因为青年访客幽艳的相貌,再加上冬莳这个雅致的名字,我还当要找的人是个气品高尚的年轻淑女呢,没想到那居然是大家长本人!强烈的反差让我连说话都不顺畅了:“冬莳……啊,对不起!本家奶奶,那个人,他……他要我告诉您……”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本家奶奶打断我的话,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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