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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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道-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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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如释重负地奚落起马杰来。“你小子该不会是卧底,中了美人计了吧?”他嘲笑地说,表情像是发现了骇人听闻的秘密。马杰尽管心里焦虑、情绪混乱,但由于职业习惯,仍然咧着嘴露出无所谓的笑容,大萝卜脸不红不白地说:“我只是想验证一下男人的自我是不是在女人心里,张爱玲不是说‘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荫道’嘛!”马杰的话让他有些无地自容,因为这恰恰是他经常思考的问题,明明是马杰做了卑劣的事儿,但他却有一种被马杰看透心思的惊恐,这也恰恰是他和马杰形影不离的原因,他们不仅外表相像,思想也互为镜子,正因为如此,彼此像噩梦一样互相迷恋。但有一点他始终不明白,自己藏在心里的一些不可告人的想法,总是能被马杰窃取并付诸行动,这次也不例外。不过每次马杰行动后,他都幸灾乐祸地想:总算把这家伙抓在手里了。当然他不会将这种心理表现出来,甚至还会佯装同情。不过这次他换了一副不屑的面孔,因为难得有机会奚落一下马杰,他讥笑道:“诡辩,我看你小子是中了《色·戒》的毒了。”马杰的脸上挂着不可救药的神情,自嘲地说:“反正人的一生不是中这种毒,就是中那种毒,这就是人性。人性的意思就是说,是人就离不开性,这次‘中彩’,我似乎懂得了一个道理,我怀疑自我就在性中,最起码‘性’也是寻找自我的一种方式。每个人都是在女人的子宫中孕育的,你不觉得子宫很神奇吗?说不定自我就在子宫中,要想寻找自我就应该在子宫里不断地探寻。”这恰恰是他藏在心里一直思索的问题,不知为什么,他时常有一种返回子宫的梦想,他多次在梦中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醒来以后又大失所望,因为孤独让他时常感到自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漫无目的地飘荡,他害怕极了,他不知道自己将飘向何方。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婴儿,精神上一直渴望寻找到一双奶水充足的Ru房。他自以为自己将这种恋母情结藏得很深,没想到这层窗户纸又被马杰捅破了,他从心里升起一股恼羞成怒的情绪,好像离开马杰他就无法探索自己是谁似的。尽管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仍然嗤之以鼻地笑道:“谬论,我看你小子不应该得性病,应该得艾滋病!”讥讽归讥讽,马杰脸上魔鬼般的表情太像自己了,马杰的脸犹如一面镜子照得他无地自容,只要看一看马杰的脸,马杰的任何痛苦,他都无法袖手旁观。因此他毫不犹豫地亲自开车陪马杰去了南州市。

马杰的性病刚好,就赶上了贝妮的生日,每年这个时候,他和马杰都要找家酒楼为贝妮大摆一桌,今年也不例外。席间贝妮讲了一个很有趣的想法,她想将自己每天做的梦都记录下来,写成一本小说。他听了觉得很有创意,马杰却不以为然,讥笑贝妮的想法不切实际,还阴风阳气地说:“干吗不脚踏实地地干点儿实事呢?”这恰恰是他一直思索着的一个问题,在官场,他一直有一种被囚禁的感觉,为此他一直试图寻找突破口,在他眼里马杰就是另一个我,当然和他一样,也在试图突围,莫非马杰已经找到了突破口?于是他颇感兴趣地问:“干点什么实事?”马杰露出诡秘的神情,压低声音说:“我发现了一个大商机。”说完视线划过贝妮的香肩,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他讨厌马杰这副嘴脸,不耐烦地说:“你就别卖关子了。”贝妮的表情也如迷人的花蕾,含苞待放地看着马杰。马杰跷着二郎腿,优雅地点上一支烟,洋洋得意地说:“眼下性病患者的数量不亚于糖尿病患者的数量,要是咱们三个人联手开一家性病诊所会不会发大财?”他听了以后心里不住地暗笑,真想不到“中彩”也会让人发现商机,不过马杰的想法他也一直在琢磨,他陪马杰到南州那家小医院看性病时,发现性病患者不仅多,而且因羞于启齿,大多不问价钱。听说那家小医院的老板竟是个农民,只有小学四年级文化,在城里打了几年工,竟然摸清了开性病诊所的门路,结果越做越大,性病诊所已经扩展为私家医院,虽然规模有限,却日进斗金。连一个只有小学四年级文化的农民都能潇洒地做自己,这着实刺激了他。特别是前些日子郭鹤年回东州时向他炫耀自己现在活得多么自在,心灵从未如此自由过,从物质到精神都非常充实,他听了以后既羡慕又嫉妒。这两件事让他思考了很多,他不得不对自己的理想重新审视,既然在官场上不能做自己,那么在商海会如何?俗话说条条大路通罗马,自己是不是应该另辟蹊径呢?但这只是一个想法,尚不够成熟,因此他一直也没敢在贝妮和马杰面前暴露出来,没想到马杰竟道破天机地说出了他的想法,这让他心里很兴奋。他情不自禁地向贝妮投去了探寻的目光,贝妮竟然兴奋地赞许道:“阿杰的想法太好了,商政,我们在体制内做机器人做得太久了,何不尝试着换一种活法!”贝妮的话犹如金色的阳光射入两个男人膨胀的心田,马杰用挑衅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说,就看你的了。他讨厌马杰沾沾自喜、贪得无厌的嘴脸,故意不露声色地说:“尽管我们都是体制内用血肉做成的机器人,可是你们别忘了,眼下是千军万马争着做机器人呢。阿杰,别看派出所所长官不大,可是在常人眼里也是个人物啊;贝妮,你现在也算是省内颇有名气的记者,你们俩的饭碗不是金的就是银的,何苦瞎折腾?”马杰早就看透了他的伪装,每当他在马杰面前自作聪明时,总会被揭穿,关于这一点他非常苦恼。因为这犹如自己在愚弄自己,他有一种照镜子做鬼脸的感觉。“商政,”马杰用鄙视的口吻说,“我不过是个小警察,贝妮不过是个小记者,我们都算不得人物,说到身份,我们仨只有你在东州算得上人物。我这辈子想通过权力实现自我已经不太可能了,只能通过财富提高身价了。商政,我想提醒你的是,仕途争斗云诡波谲,你给老大当秘书时已经领教过一次了,难道跟着廖天北就能稳坐钓鱼船?看他横冲直撞的那股劲儿,没少得罪人吧,不如我们以性病诊所为起点,冒险一试,说不定真能搞起一家私营医院来,真要是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新天地,我们还在体制里混什么?贝妮,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贝妮的脸上泛着红晕,宛如一个闪闪发光的天使,她沉思片刻,谨慎地说:“只是在这片新天地还没有闯出来之前,我们还得靠体制吃饭,最好是找一个信得过、能力强的人替我们管理日常工作。”三个人思虑再三,马杰突然提议道:“找我小舅子吧,医科大学毕业,一直没找到理想的工作,在家闲着呢。”“那当然好,”他一拍桌子说,“明海那小子挺实在的,我信得过。”贝妮也附和道:“既然这样,就交给明海吧。”这个结果让马杰颇为兴奋,二郎腿不停地摇晃着,可能是太得意了,手里的烟头猛然烧到了手指,贝妮不由得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马杰咧着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关切地问:“不过,我们从哪家医院下手呢?”贝妮用双手拢了拢自己的披肩秀发,眼神优雅地扫视着两个极为相像的男人,莞尔一笑说:“这事儿交给我吧,我跟天柱区中心医院的刘院长挺熟的,前两天还求我给他们医院写了一篇报道,已经在省报发了。我和明海去找他谈肯定行。”马杰脸上飞快地掠过不放心的神色,迫不及待地说:“这么大的事,明海分量不够,还是我和你去吧。”他哧哧地笑起来,话里有话地一笑说:“我看你就别去了,万一被人看见,还以为你‘中彩’了呢,传到你老婆耳朵里,有你好看的。”贝妮听罢,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裹在白色水红碎花裙里的胴体淡雅高贵,活像一条在夜色里媚人的美人鱼。

连日来,他为性病诊所悄然开张而暗自欣喜,终于为自己内心世界的不安分找到了一个出口,他似乎有一种找到自我的幸福感。尽管这种幸福感像一张模糊的脸,然而正是这张模糊的脸攫住了他的全副身心。他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正在复苏的自信冒着嗖嗖的凉气,他依稀觉得,自我的涟漪已经形成并且一圈接一圈地荡漾。攫住他全副身心的脸虽然模糊,却充满了气派非凡的神气。全然没有了木偶人那白痴般的充实感,其实那不是充实,而是压抑,他的心似乎受蛊惑太久了,他感觉心灵不仅疲乏,而且污浊,木偶哪有什么心灵,一举一动都被一根线牵着,这根线不是阿里阿德涅线团,因为这根线是由一个一个的虱子连结而成。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像虱子一样爬出了市广播电台,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像虱子而不是狮子。性病诊所开张以来,患者不是很多,贝妮建议他找一下市电台台长,开辟一档“午夜悄悄话”栏目。贝妮的理由是“大凡得了性病或怀疑自己得了性病的人都难于启齿,如果我们在每晚十点钟以后,专门在电台开辟一个性病义诊栏目,为得了性病的人提供咨询服务,收听率一定会高。收听率高,到我们性病诊所的患者自然会增多。”贝妮不愧是搞媒体的,这个点子表面上是为性病患者做义诊,实际上就是为自己的性病诊所做广告。性病诊所刚开张不久,要想在市电台开辟这样一档节目费用相当大,为了将费用降到可承受的程度,他这个市长秘书必须亲自出马。当然他虽然感觉自己像虱子一样爬出了市电台大门,但还是马到成功了。他一走出市电台大门,就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狗日的权力!”这时,一条哈巴狗鼻子蹭着主人的脚后跟,忽左忽右地从一个跪在地上抓着身上虱子的乞丐身旁蹒跚而过,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在日记中写的几句诗:“信仰犹如乞丐,信仰者犹如虱子,乞丐身上爬满了虱子。”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自己是乞丐还是虱子,他只感觉权力犹如一个老妓干瘪的Ru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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