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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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道-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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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句玩笑,但全维汉心里盘算得太多了,竟然没转过弯儿来。与其说是盘算,不如说是紧张,全维汉刚刚戴上乌纱帽一个星期,竟然险些得罪了两位市长秘书,这两个人无论是谁在他们的老板面前给自己配点药,都可能让自己跑肚拉稀,此时此刻,全维汉脖梗子后面正冒着凉气呢,怎么可能参透孙小波的幽默,便满脸堆笑地问:“为什么?”孙小波是个将幽默进行到底的人,很善于讲精彩荒谬的笑话,众人以为孙小波又要抖包袱了,却听到一句很沉重的答案:“因为总得给国人的欲望留个避难所吧。”他没想到孙小波也有深刻的时候,颇有同感的附和道:“什么避难所,根本就是归宿,欲望横流者的归宿。”全维汉听罢,勉强地咧了咧嘴,那难看的笑容宛如欲望残留的痕迹。贝妮却爽脆地笑起来,宛如放荡的孩子,接着她不失时机地问:“全大队,你为什么要查封性病诊所呢?”全维汉显然不喜欢这个问题,一直狎邪地看着贝妮的目光顿时阴沉下来,但脸上仍然挂着谄媚式的微笑,平和悦耳地说:“我查封是因为我想查封。”所有人听了全维汉的回答都惊住了,不由得面面相觑,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白明海不解地问:“难道不是因为性病诊所有问题才查封的吗?”全维汉竟然用质疑的口吻问:“什么问题?查封是我的工作,整天坐在办公室会把人闷死的,总要找点儿事儿干吧,你们说是不是?”说完,竟咧着嘴给众人一个得意的小微笑。沉默像沥青一样黏稠起来,全维汉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儿,连忙讨好地说:“承蒙商政、小波瞧得起我,我保证从此以后市药监局稽查大队再也不会找明海老弟的毛病,不过,老中医的祖传秘方还是搞个内部批号更好一些。当然,这事我来办吧。”

在孙小波的斡旋下,问题全部解决了。席散时,全维汉相见恨晚地拉着他的手将他请到角落里,一番推心置腹之后,竟然出他意料地说:“兄弟,你朋友的忙哥哥我帮定了,哥哥也有个为难的事,想求兄弟帮帮忙怎么样?”他深知全维汉这类人的特点,专门善于蹬着鼻子上脸,但为了让这家伙今后不再到性病诊所无理取闹,他用非常讲义气的口吻说:“有什么事,全哥尽管说。”全维汉警觉地用鼠眼的余光扫了扫四周,一副唯恐隔墙有耳的神情,压低声音说:“前两天王市长找过我,说是北京一位老领导要来检查性病,不仅老领导要检查,还有老领导的情人,王市长之所以找我,就是因为这位领导的身份太特殊,必须绝对保密,不瞒你说,我还真为这件事发愁了,你说东州市卫生系统哪儿有不知道我的,要想做到绝对保密太不容易了。干脆,这件事就交给明海的诊所得了。”他顿时想起陪马杰去南州市看性病的情景,看来全维汉说的这位老领导和当初马杰的心理是一样的,他不禁悲凉地明白了人与动物的区别:动物有发情期,人却没有,因为人无时无刻不在发情。但同时他又有几分窃喜,因为他有一个预感,越来越多的人要皈依性病诊所。这恰恰是性病诊所的大商机。他感觉自己正站在泰坦尼克号的船头,隐约瞥见一片新大陆。或许是查封事件让他有些上火,他下嘴唇里面有一块溃疡,此时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捂着嘴巴,好奇地问:“什么老领导,这么神秘?”全维汉耳语后,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席散后,他开车送贝妮回家,将北京老领导的事告诉了贝妮,嘱咐贝妮一旦全维汉领那位老领导去诊所,由她和明海一起出面接待为好。贝妮嗤之以鼻地说:“腐尸永远离不开蛆虫,说不定那位老领导的情人就是王伯寿拉的皮条。”他非常理解贝妮的心情,这是一种混合着迷茫和忧愤的情绪,在这个浮躁丑陋、欲望横流的世界里,性病诊所竟然成了他们的理想国,这让他有一种同流合污的恐惧感,他若有所思地说:“千万别小看了全维汉这条小小的蛆虫,你忘了蛆是什么地方生出来的,蛆活得越如鱼得水,我们就越要加小心。我把这句话放在这儿,一旦我失去现有的身份,他这条小蛆虫一下子就会变成恶狗。”贝妮半侧着脸凝视着他,似乎觉得他的话有些危言耸听,便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可是全维汉长了一张猴脸,并没长狗脸呀。”他瞪了贝妮一眼,虽然表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异样,但言语中却充满强调的意味,他冷哼一声说:“你没看过川剧变脸吗?从猪脸变成狗脸,还不就是瞬间的事。”贝妮沉默了良久,终于叹了口气,悲凉地说:“为什么有些人非要弄张狗脸、猴脸,就是不要自己的人脸呢?”

“五一”过后,廖天北率团去了泰国,市政府大事小情暂时由王伯寿全权负责。他一下子清闲不少。前一段工作太累了,他很想到哪去散散心,便征求马杰和贝妮的意见,两个人都建议去白山泡温泉。

连绵起伏的白山郁郁葱葱,宛如用粗犷的线条直接画在湛蓝的天上似的,重峦叠嶂,静穆幽远,袅袅婷婷,逶迤连绵。山谷里鸟鸣啾啾,溪水潺潺。三个人沿着一条山间小路蜿蜒而行。他们很久没有亲近青山绿水了,山间的空气清爽柔和,令人心旷神怡。难得如此放松身心,三个人都有一种沉醉的感觉。山路两侧,尽情盛开着各种野花,贝妮被那些五颜六色的野花深深吸引着,她像个小女孩似的一会儿蹦到这边采一朵,一会儿跳到那边摘一枝儿,采着摘着,她亭亭玉立地站住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问题,一双美目诡秘地看着他们,一只玉手捧着野花,另一只玉手拨弄秀发,微笑着问:“但丁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鲁迅说‘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两句名言,你们更喜欢哪一句?”当着贝妮的面,马杰永远不会在他面前示弱,斑驳的阳光照在马杰脸上,就像是戴了张面具,马杰眯着眼睛透过日影看了她一眼,嘻嘻笑着说:“当然是走的人多的路更安全。”他早就看透了马杰的心思,因为他一直对马杰内心深处想些什么很感兴趣,他觉得马杰是命运跟他开的一个玩笑,马杰曾经跟他说过:“商政,有时候我以为我就是你。”这种感觉他有时比马杰更强烈。其实马杰的话才是他更想说的,但他不知为什么总是拧不过躯壳里的那个我。此时他正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用力扔进灌木丛,惊得一只喜鹊从树枝上倏地飞起,发出几声刺耳的鸣叫,好像是对他提出的抗议,他目送着飞走的喜鹊,用质问的口吻说:“无数只脚踏过的路能留下什么痕迹?我更喜欢独辟蹊径。”马杰跳到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呈现出肚子里正在酝酿笑料的表情,似笑非笑地问:“前面是悬崖你也走?”他走出树影,暴露在阳光下,仿佛藏在他躯壳里的那个我飞出了体外,变成了影子,尽管他分不清躯壳和影子谁是我,但他还是被满眼的葱绿苍翠所感动,从容一笑说:“对你是悬崖,对我未必是,你没有听过《小马过河》的寓言吗?松鼠葬身的小河却挡不住小马的去路。大多数人都喜欢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如果一个人总是别人认为对的,他去做,别人认为不对的,他就不做,那么这个人就永远也做不成自己。”在两树之间,一张蜘蛛网挡住了去路,马杰随手折了一根细细的树枝,一边捅着贴在蜘蛛网中央黑乎乎的蜘蛛,一边振振有词地反驳说:“商政,别忘了我们生活在一张巨大的关系网中,怎么可能走自己的路?其实透过别人的眼光才能更透彻地看清自己,要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一点也不顾忌他人说什么,很可能误入歧途的。”不知什么时候贝妮已经将采摘的野花编成了花环戴在头上,微笑着看着两个十分相像的男人斗嘴,就像是刚刚下凡的天使,阳光就是她金色的羽翼,她清脆地笑道:“你们俩说的虽然都有道理,但是你们想过吗?但丁说的‘走自己的路’也未必是别人没有走过的路,鲁迅说的‘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也未必是无数双脚踏出的路,因为总要有人踏上第一脚。还是陆游说得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们看前面就是汤坡子温泉山庄了。”不远处的半山坡上,一片古香古色的建筑掩映在雾霭之中,宛如仙境,他和马杰顿时兴奋起来,早就将刚才的话题抛到了脑后。

传说唐太宗李世民东征时,曾在汤坡子温泉沐浴,因此这里的温泉又称龙泉。从地下花岗岩缝隙中流出的龙泉共有十八眼,人称十八游龙。由此,当地流传一首诗盛赞龙泉:“十八游龙云气蒸,金鳞花石碧波澄。龙泉古刹相辉映,濯足温流浪几层。”三个人在温泉山庄吃过午饭,略作休息,便纷纷换上泳衣,贝妮率先跳进了温泉游泳池。围绕着游泳池周围有七八处温泉池,他和马杰钻进其中的一处泡池,水温温的,滑滑的,散发着矿物质的气味。两个人望着美人鱼似的贝妮都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贝妮今天情绪特别好,她来回游着蛙泳,肤如凝脂,泳姿优美,宛如钢琴曲中跃动着的音符,引来许多神魂颠倒的目光。马杰望着泉水中水母般敏捷蠕动的贝妮,在大学时向她求爱的情景立即浮现在脑海中,那女神似的眼神宛如照片般牢牢定格在记忆的相册里,心头颤动着痛并快乐的痉挛,以至于嘴里溢出老陈醋的酸味。“商政,”马杰酸溜溜地揶揄道,“当年要不是你死要面子,你和贝妮是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此时他正望着贝妮小白兔般的一双莲足精妙细碎地拍打着水面而神魂颠倒,想象着自己海豚般跃入水中与她一起游龙戏凤,却被马杰寒流般的一句话打断思绪,他看着马杰,仿佛在看一面移动的镜子,他从镜子里惊讶地看见一个贼头贼脑的我正探出身子,张口结舌地凝视着贝妮鱼肚白的美腿,脸上挂着傻瓜似的微笑,他顿时收回尴尬的目光,用感慨掩饰着心虚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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