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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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道-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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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早就被灌输进头脑里了,现在仍然在被灌输,一个永远都没有自己观点的人怎么可能做自己呢,正因为如此,他变得越来越心灰意冷。我知道,鲁迅曾经说过:“我觉得古人写在书上的可恶思想,我的心里也常有……我常常诅咒我的这思想,也希望不再见于后来的青年。”廖天北虽然快六十岁了,但也是鲁迅所称的“后来的青年”,至于我就更是了。莫非廖天北讨厌的那些思想和鲁迅相同?抑或有所区别了?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鲁迅“抉心自食”的精神。不过,看廖天北的精神状态似乎正在“自啮其身”。关于这一点我是在他见到王公子时意识到的。王公子是北京老领导王峰的儿子,王公子这次到东州城是冲着黑水热电厂来的,他来东州市之前,王老跟廖天北通过电话。王公子一到东州就先告诉了我,说他住进了中山大酒店。我告诉廖天北,王公子到东州了,他听后无奈地说:“商政,这才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呢!在中国,到处都是王老、王公子,你想不跟他们一伙,他们非把你逼成和他们一伙不可。鲁迅早就说过,做儿子的须割下一片肉来,煮熟了请爷娘吃,才算好人。我现在不想做‘好人’都不行,因为这个社会只允许你做‘好人’,不允许做自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廖天北是王老一手提拔起来的,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感激王老的栽培。我试着问他为什么,他冷哼一声说:“你不对他孝,他会提拔你?”从廖天北的口气里我能听出来,他从骨子里不想见王公子。

廖天北是在中山大酒店四楼的金龙阁中餐厅请王公子的,两杯酒下肚,王公子就开门见山地说:“廖市长,我来的目的想必我父亲都跟你说了,我希望买下黑水热电厂,我的公司总部在新加坡,这也算招商引资呀。”廖天北脸上挂着圆熟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说:“王公子,黑水热电厂确实急需外资更新改造,但是我希望投资的结果是国有资产保值增值。我知道你王公子财大气粗,但是你也不能一口吞个胖子。这件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我心想,东州城三分之一的电力供应都来自于黑水热电厂,王公子这一口咬得够狠。很显然,王公子是有备而来,他狡黠地露齿一笑,表情像一只气鼓鼓的蛤蟆,凸着一对近视眼,半开玩笑半质疑地说:“廖市长,你该不会怀疑我的实力吧?”一束金色的阳光洒落在餐桌上,晃动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奢侈的气氛。廖天北脸上挂着圆熟的微笑,用戏弄的口吻说:“哪儿的话,王公子,我的意思是说,黑水热电厂是东州城的一块肥肉,肥肉吃多了容易引起‘三高症’,瞧你王公子胖的,有二百多斤吧,我建议你还是减减肥,现在谁还吃肥肉。”王公子并不恼廖天北的圆滑,像一只盯着骨头的猎犬,嘻嘻笑着说:“你不提瘦肉我倒忘了,还真有人把一块精细瘦肉卖给我,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廖天北好奇地问;“谁?”王公子诡谲地笑了笑,眼神中闪着幽光,语出惊人地说:“你小舅子。”廖天北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王公子说了一句非常有趣的梦话,他凝视着王公子,看得王公子有些发毛,仿佛眼前坐的不是王老的儿子,而是一个冒名顶替的骗子,他用见怪不怪的语气说:“扯淡,我有两个小姨子,但从来没有什么小舅子。你该不会被骗子给忽悠了吧,这年头别说冒充我小舅子,就是冒充我儿子的也有的是。”王公子一听急了,胃里仿佛塞进去一个线团,掌心一片潮湿,他煞有介事地说:“真是你小舅子,我最近在东州成立一家房地产公司,有一位自称是你小舅子的人想转让给我们房地产公司一块地,房地产公司的张经理向我汇报后,我让他去看看地,还真是一块好地,位于市中心,不瞒你说,现在你小舅子和张经理正在顺通大酒店喝酒呢。我这次到东州不光是为了黑水热电厂,也是为了这块地。要不是你请我,我也在顺通大酒店呢。”廖天北很久没这么开心了,一副猫戏老鼠的神情,脸上挂着狡猾的微笑,深吸一口烟说:“王公子,我敢保证你上当了。这样吧,你先跟张经理通个话,就说商政马上到,不过别说是我的秘书,就说是你自己的助理。”然后他又耐我说:“商政,你通知马杰带人一起去,要真是骗子,立即拿下。”我顿时兴奋起来,有一种深入虎|穴的刺激感。

我在去顺通大酒店的路上与马杰通了电话,说有人冒充廖天北的小舅子行骗,让他带几个干警过来,马杰听罢也来了精神头儿,说马上到。我刚把车停在顺通大酒店门前,一个胖乎乎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冲着车号就迎了过来。“是商秘书吧?”来人正是张经理。我问他,自称廖天北小舅子的人叫什么名宁,他说叫许山。我问他许山有多大年龄?他说和我年龄差不多。我纳闷地想,廖天北的老伴姓苏,怎么出来个姓许的小舅子?要是冒充,也应该冒充姓苏呀,便一肚子狐疑地跟张经理走进包房。

包房内有四五个人作陪,张经理指着中间一位不胖不瘦很帅气的年轻人介绍说:“许总,这位是我们总公司王总的助理,商助理。”这个自称廖天北小舅子的人像是识破天机地淡淡一笑,起身和我握了握手。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很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便单刀直入地问:“许总手里的地皮具体在什么位置?”许山淡淡一笑说:“望石寺附近。”我猛然想起来了,许莉莉曾经找我在望云寺附近搞了一块地皮,莫非许山和许莉莉有什么关系?我试探地问:“许总,你认识许莉莉是吗?”许山坦然一笑毫不避讳地说:“许莉莉是我姐。商政,你过来不就是想了解一下我到底是不是廖天北的小舅子吗?现在你什么都清楚了,是不是可以走了,别妨碍我和张经理谈生意。”我万万没有想到许山会认出我来,弄得我非常尴尬,自找没趣地走出包房。一出酒店大门,马杰和两名干警从警车里出来。“商政,怎么办?”马杰跃跃欲试地问。当着两名陌生干警的面不好说什么,我只好挥挥手,告诉他们没事了,虚惊一场,然后将马杰拽到一边小声告诉他那个自称是廖天北小舅子的人是许莉莉的弟弟,马杰一听笑着说:“妈的,原来是一场误会!”马杰和两名干警走后,我茫然不知所措地站了半天,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和熙来攘往的人流,有一种迷路的悲凉,我心想,是不是人自从爬出母亲的子宫就迷了路,要用一生、用一代,甚至用整个人类不断地寻找回家的路。然而家在哪儿呢?母亲的子宫并不是家,那只是每个人出发的地方。我仔细盯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试图记住从我眼前闪现的人,然而,这些人像阳光中的灰尘一样消散了,在我脑海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明白,我在他们的眼里也是一粒灰尘,不会给他们留下什么印象,我不禁问自己,我还在世上存在吗,我还活着吗?要不是手机突然响了,我还真以为自己化作了一粒灰尘。电话是廖天北打来的,询问骗子的情况,我说清楚以后,廖天北竟然说了和马杰一样的话:“妈的,原来是一场误会。”语气中透出一种无奈,给我的感觉,好像他是一条上了钩的鲤鱼,正拼命摇晃着、挣扎着。

难得听到一个好消息,郭鹤年回来了,这家伙已经升任泰国大洋集团北京分公司副总经理,当初他离开廖天北是想寻找自我的,也不知道这两年他找没找到感觉。在秘书当中和他投脾气的除了我,就是孙小波了。因此,傍晚,请郭鹤年吃饭时,除了通知马杰、贝妮、白明海作陪外,我还叫上了孙小波。一见面,郭鹤年就送给我一幅油画,画面的背景以光和色的交响构筑起天籁般的艺术境界,作品洋溢着天地之间的氤氲之气,在优雅的空间背景上,表面上看似乎跳跃着色彩和光斑,充满着迷幻的景色和抒情的诗意,仔细看跳跃着的色彩和光斑宛若一望无际的大森林,然而大森林中的树木与众不同,像是五数根伸向天空或插入大地的男性生殖器,画面中心有一棵像大榕树似的男根,虽然艰难地插入大地,但是树干中间却像断裂后又连接在一起似的,有一种藕断丝连的美。这无疑是一幅以生命为主题的油画,但是墨色笔趣的变化充满了书法性挥洒,显然将中国传统绘画的形式语言与西方抽象绘画的优点结合起来,形成了具有中国艺术精神和内涵的抽象风格。我们虽然被画面雄群沉厚的人文底蕴所震撼,但是谁也看不太懂,我请郭鹤年给大家解释一下,他却意味深长地讲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爱情故事。原来郭鹤年到北京后,多了一项爱好,就是收藏西画,因此结交了不少画家朋友。不过这副油画并不是他高价收购的,而是一位美国留学生送给他的。这位美闰留学生在中国专门学习国画,而且爱上了一位中国女大学生。两个人爱得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只是那个美国留学生痴迷中国艺术,一心想扎根中国,却惹得女大学生心生不满,因为女大学生一心想嫁给美国留学生,好移民美国,两个人为了去留问题开始争吵,越吵越频,越吵越厉害。后来美国留学生干脆对女大学生挑明了自己的观点,你如果真爱我就踏踏实实地留在中国,如果你只是为了移民美国才爱我,趁早分手。女大学生听了心生怨恨,她一反常态地和美国留学生缓和了关系,在两个人Zuo爱时,她毅然决然地掏出事先藏在枕头下的剪刀剪断了美国留学生的男根,而且恶狠狠地说:“既然你这么喜欢中国,干脆就把根留在这里吧。”多亏是在北京城,抢救得及时,又接上了。美国留学生痊愈出院后,将自己的痛苦感悟画成了这幅油画,起名为《碰撞与融合》。美同留学生住院期问,郭鹤年没少去医院探望,正因为如此,美国留学生回国前将这幅油画送给了郭鹤年,作为他们之间友谊的纪念。贝妮被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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