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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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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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参加工作后在银行的人事部门工作。当时,有一位女同事和我坐办公桌对面,也是Z大学毕业的,比我高一级,我们俩经常一起回忆在财大时的往事。有一天,她兴致勃勃地向我讲起这件不大不小的罢餐事件,觉得当时可真过瘾,也不知道是谁写的那些号召罢餐的告示。我听了以后哈哈大笑,说你想知道的那个写告示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九章 我的大学(1991~1995) 十二、鼎盛商店

到了一九九四年春节,我们家因为有九三年的底子,再加上姐姐参加了工作,经济条件又改善了不少。姐姐参加工作,也都是母亲关心的结果。叔叔到了廊坊以后,恰好他的一个女同事的丈夫小孙在廊坊人事局工作,叔叔就把这个路子告诉我母亲。母亲一听,立马跑到廊坊跟人家小孙见面。小孙那人挺好,就把办事的程序跟母亲一五一十地说了,母亲当天就返回太原,到山西财经学院去调档案、拿派遣证。山西财经学院管分配的那个人挺贪,去年都招呼过他了,结果今年还要刮一层皮。母亲无奈,只好又给他送了不少礼,还有两千块钱。谁知这个人拿了钱也不办事,竟然说姐姐的档案现在省教委,要我母亲自己去跑。

为了子女的前途,母亲立即来到山西省教委办公大楼前。当时正好是高考阅卷期间,省教委大楼三步一肛、五步一哨,戒备森严。母亲鼓起勇气,径直闯了进去,被站岗的武警战士拦住。母亲向武警战士说明来意,武警战士向里面通报了以后,人家请母亲进去谈。母亲本以为这么大的衙门肯定不好进,结果竟然如此顺利。而且里面的工作人员听到母亲的来意,立刻给母亲让座倒水,还直感叹母亲对孩子这样尽责,顺畅地办了手续,这才把档案拿出来。母亲把档案拿到手以后,怕夜长梦多,连家都没回就又返回廊坊,一下火车就直奔小孙家里。当时正值盛夏,母亲又好几天都在火车上往返,小孙根本没料到母亲办事这么快,见到我母亲时,母亲满脸油汗,扶着墙气喘吁吁,手里还拎满了酬谢小孙的礼物。由于廊坊归河北省管辖,所以小孙告诉我母亲还有个手续要到石家庄去办。我母亲一听,立刻就站起来说,好,我现在就走。小孙一看,顿时感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于是自己都帮我母亲到石家庄跑了一趟腿,算是顺利地给我姐姐分配了工作,而且分到了当时最好的金融部门。

姐姐上班后,当时收入算不错的。母亲和父亲并没有因此喘口气,继续没日没夜地干活。母亲这人敬业,在花灯的品种上不断动脑子推陈出新。她做花灯,不是简单地把钱赚到就算了,而是想让人家觉得钱花得值,不后悔。为了这个目的,母亲和父亲总是翻来覆去地校对花灯各个部分的比例,哪里大一点,哪里小一点,怎样才最好看。花灯这种东西制作全靠手工,每试制一次就要从裁铁丝、焊灯、糊灯把整个过程全都搞一遍。在一个新品种投入生产之前,往往要试制十几次,多的甚至几十次。父亲是急脾气,被翻来覆去的试制弄得很烦,有好几次都想甩手不干了,但歇一会儿、抽根烟,就又趴在点焊机干了起来。当时,我在学校里也经常琢磨一些花灯的款式,画好以后给家里寄去,销路都还不错。

正因为如此下工夫,我们家的花灯在色泽、款式、质量上都是整个太原市场上最好的。当时,仅仅钟楼街一带做花灯卖的本地厂家就有七、八家,竞争很激烈。此外,还有大批来自河北的农民。河北的农民实际上并不会做花灯,只是看了我们的花灯以后,也想挣这个钱,就模仿着用铁丝随便焊成一个四方的或者八面的框子,用糨糊糊上尼龙绸,再在尼龙绸面上贴几幅从旧挂历上剪下来的美人图,就算做成花灯了。这种劣质品歪歪斜斜的,但价格便宜,差不多大小的花灯只有我们家售价的三分之一。由于是用糨糊粘的,经常人家还没买灯就先烂了。一九九三年春节花灯卖的好,河北农民闻讯,就一窝蜂地做花灯,到一九九四年春节全都涌到太原市场上来。即便是卖的如此便宜,河北农民的灯依旧卖不动。有一个买灯的人,逛街时先没看到我们家的花灯,图河北农民的灯便宜就买了。等走到我们家摊子前面,看看我们家精致的花灯,再看看自己手里刚买的七扭八歪的劣质产品,后悔不迭,就把它丢在地上跺得稀烂,再买我们家的灯。

由于经济条件的改善,一九九四年春节我母亲在钟楼街西口和别人合租了一间小商店,大约有二十平米左右。从此,我们算是从站在大街上卖灯笼的辛苦中解脱了出来。那个商店字号是“鼎盛商店”,老板是个粗壮的中年人,我只见过一面。他把鼎盛商店租给一个叫孙大鹏的人,孙大鹏就再把商店转租出去,自己当“二老板”,吃租金过日子。孙大鹏是个游手好闲的社会混混,一天到晚都在麻将桌上度过,后来还染上了毒瘾。孙大鹏的老婆长得很漂亮,但嫁给这么个人也真是明珠暗投。他们家因为孙大鹏贪赌弄得家徒四壁,两口子经常因为这个事情吵架,他老婆好几次哭着找我母亲诉苦。

当时鼎盛商店里还有一个租户,叫马葵,是个矮胖的中年女人,跟孙大鹏是老相识,模样粗壮凶恶。马葵做的买卖是卖“意大利手工包金项链”,其实是坑人的。马葵的所谓“意大利手工包金项链”都是从广州进的便宜货,四五块钱一米。马葵进回来货以后,弄几个射灯一照,那些链子就显得金光璀璨起来。马葵在自己柜台上贴上“意大利手工包金项链”的大字招牌,在这几个字下面则写了两个大字“二元”,后面则跟着蝇头大的三个小字“一厘米”。这样,一般人远远看上去仿佛是“意大利手工包金项链,二元”,而看不清后面的“一厘米”。四、五块钱一米的劣质项链,被卖成两元一厘米,可见心有多么黑。

这招数骗不了城里人,就骗那些过年到太原采购年货的农村人。马葵雇了两个太原本地女人当售货员,成天站在门口吆喝“意大利包金项链便宜卖,两块啦。”农村人从门口经过时一听项链才两块,就伸着头问,是多长的项链两块一条啊。马葵一听就知道鱼儿上钩了,故意装糊涂说想要多长要多长。农村人爱贪小便宜,一听想要多长要多长,贪心顿时上来,一个劲要求把项链弄长点。有一个农村女人,竟然跟马葵要了条一米五长的项链。马葵心里直乐,还故意问她,这项链这么长咋戴呀,一剪下来可是不能退货的。村姑哪里知道这是个套子,就说肯定不退货。等马葵把项链剪下来,一算账要三百块,那村姑顿时傻了眼,不要了。马葵就凶相毕露,指着招牌上的字说: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两块钱一厘米,现在剪下来了,你不要哪行?那村姑一看脱不了身,就扭头想跑。那两个售货员早就防着呢,一把抓住,三个城市女人就这么欺负一个乡下女人。最后那村姑不得不掏出三百块钱来,哭着拿着这条只值六七块钱的廉价项链走了。

当然,农村也有狠人,特别是一家子一家子来逛的。有一次,有一家六口人,三男三女也上了马葵的套子,一看马葵在坑人就不要了。马葵就吓唬人家跟人家吵,还威胁说要把人家扭送派出所。谁知那家子也挺厉害,那几个大男人说,好,我还打算把你扭送派出所呢,让公安给评评理,看谁在坑人?色厉内荏的马葵一听,也软了下来,嘴上还装硬:“他妈的,算老娘倒霉,碰到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这项链我不卖了!”那家人一听她“不卖了”,也还要去买年货,也就走了。等那家人走远,马葵恨恨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道:“狗日的王八蛋,没钱进什么城么。”说完,自己动手把剪下来的项链接了回去,继续吆喝:“意大利包金项链便宜卖,两块啦……”

即便是痛痛快快地买走项链的人,在马葵嘴里也落不到好。有一次有一个衣着和长相都很漂亮的年轻妇女买了马葵一条项链,马葵报价是一百一十块,那美女二话没说就掏出一百一十块给了马葵。等那个美女走远,马葵把嘴一撇,骂道:“呸!瞧她穿的那个骚样,肯定是个卖粉的(「注」太原人对卖淫妇女的俗称)。买了老娘的项链,也不知道戴着它去上哪个糟老头子的床。”

马葵做这些勾当时,我也坐在边上。看到那些老实的农村人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被马葵这样的人敲诈哭着离开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无奈人家是地头蛇,我们寄人篱下,惹不起。马葵她们几个在没生意的时候,也跟我们唠唠家常。听说我是大学生,也非常羡慕。马葵说,自己也知道坑人是伤天害理的,但是没办法,男人有病,孩子上学,还有老人,自己又没个工作,不坑人骗钱这日子可怎么过?我听了她这番话,对她的恶感也就散去了不少。

不过从马葵那里我学到了不少东西,一是不贪小便宜。马葵的黑店,就是“贪小便宜吃大亏”的生动教材。后来九七年我到北京出差时,清晨出了火车站往军事博物馆走时就碰到两个骗子:一个从我前边跑过,丢下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另一个跟在后面捡起来,对我说哎呀这是钱呀,咱俩把它分了吧。我一听就知道是骗子,就冷笑着对他说,这钱是你捡的,都归你,我不要。那两个骗子一听,顿时傻在那里了。从马葵那学到的另一个教益就是辨证地看待人,即便是马葵这样看起来十恶不赦的人,多多少少也还是有点人性的。

钟楼街作为繁华的商业区,人来人往的,所以小偷特别多,警察也多。小偷跟警察,实际上是互为依存的关系,往往还都是熟人。我们那个商店,就经常有值勤的警察来要水喝,或者坐一会儿抽支烟;也经常有得手的小偷来数钱。有一天外面有一个穿得不错得女人钱包被偷了,大概损失挺惨的,那女的就趴在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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