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抗日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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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抗日Ⅱ- 第3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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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黄历轻轻拍了小周的脑袋一下,笑骂道:“这下高兴了?”

“嗯,嗯!”小周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

“来,我教你怎么用。”黄历将小周拉到身边,装子弹,开保险,手把手地教了一遍,然后郑重地警告道:“说起来呀,我还真不应该把枪给你。你想想,要是因为这出了事,不光是你,这可是要牵连一大家子呢!”

小周挠了挠头,说道:“三叔,我想好了,去参加游击队,那样我就可以随便打枪了。”

“就这么点事?你也太没出息了。”黄历不解地摇了摇头。

“唉,也不光为了这个。”小周摆弄着手枪,闷闷地说道:“在家里吃不饱,弟弟妹妹都长大了,正能吃的时候,现在又多了两张嘴。虽然大家伙都时不时地帮衬着,可也不是长久之计呀!再说,我也恨鬼子,那些小矮子可太讨厌了。”

黄历摸着小周的脑袋,欣慰地说道:“小家伙长大了,尽说大人话呢!”随后他又提醒道:“不过,我可得告诉你,到了游击队也不象你想的那样大鱼大肉,被鬼子追得满山跑,几天吃不饱也是常有的事情。要有吃苦的准备,还要有不怕死的劲头。”

“我不怕死。”小周很坚决地说道:“在家窝窝囊囊呆着,我看早晚也得饿死,还不如在游击队痛痛快快过几天好日子。那怎么说的来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呵呵,你现在就是好汉。”黄历很赞赏地连连拍着小周的肩膀,小周咧嘴露出憨憨的笑容。

……

天还没亮,周二便起来拾掇,黄历把枪拆装开来,藏在板车的秘层里,周二的女人已经热好了烧饼,做了一锅菜汤,少有地加了够分量的油盐。

一群孩子闻到烧饼的香味,都围拢过来,干咽着唾沫,却没有伸手,只是眼巴巴地看着。

黄历看到了那个女人背着孩子,手脚麻利地忙活着,一点也不耽误干活。假若给她两件好衣裳,并且吃几天好饮食,她必定是个相当好看的小妇人。衣服的破旧,与饥寒的侵蚀,使她失去青春,但还没失去生活的勇气。

“来,来,大家都来吃。”黄历笑着把孩子们叫过来,一人手上塞一个烧饼,这在战前不起眼的东西,现在在老百姓眼里却不亚于山珍海味。

孩子们拿着烧饼,却不马上吃,周二还没进屋,他们虽然极馋极饿,但还没忘了规矩。

“来,吃吧,这还多着呢,有你爸妈的。”黄历拿起个烧饼,鼓励道:“咱们比赛,看谁吃得快啊!看,一口一个月牙,两口一个元宝,三口,没——”

黄历的脸差点噎绿了,一口喝了半碗菜汤,扬了扬脖,这才慢慢缓过来,实在不该鼓舞小孩狼吞虎咽,他讪笑着摆了摆手,对孩子们说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可别象我这样,差点噎死。”

周二走了进来,黄历已经起身离开了炕桌,他肚里有点食儿就行,看着这些孩子们,他实在不好意思和他们抢饭吃。

“怎么,这就吃饱了?”周二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有些难堪地说道:“家里没有准备,你看——”

“这就很好了,你和我还客气,我是真的不饿。”黄历摆了摆手,转身去了另一间屋子。

周二摇了摇头,招呼着自己的女人,“你也来吃吧,今天进城,我买点药回来。”

“不用了,李四奶奶给的偏方挺好使。”女人走到炕桌前,接过周二递过来的烧饼,小口小口地吃着,也不坐下。

从他们结合的那天到现在,两个人从没吵过一次嘴,红过一次脸。周二虽力大如牛,性子刚直,可是对待好人,却软绵绵的象个老妈妈。他俩都是在苦难里长大的人,互相体贴,都是一样的心肠。俗话说:富人妻,墙上皮,掉了一层再和泥,穷人妻,心肝肺,一时一刻不能离。评价他俩,倒是很合适。

几个孩子象小饿虎似的狼吞虎咽,周二和他女人,还有小周,都只吃了一个烧饼,倒喝了好几碗菜汤,勉强算个饱。

吃过饭,周二穿上一身破蓝布棉袄棉裤,有的地方都发亮了,棉袄还敞着怀,松松的拢着一条已破得一条一条的青搭包。然后不知又从哪弄来一个泄了黄的臭鸡蛋,涂在右胸前,又浓又臭的蛋浆,流成很长的脓道子,他用破棉袄的襟来回扇动,使它们凝固起来。

黄历瞪眼看着周二加好了彩,眼前浮现出周二脸色晦暗,带着流脓的伤口,口中哼哼着,推着粪车,稳稳当当混进城门去的情景。很好,很强大,除了有挨上两脚的可能,日本鬼子不会注意这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家伙。

……

北平的天很冷,一些灰白的云遮住了阳光,水倾倒在地上,马上便冻成了冰。因为冷而显得萧索,还是因为萧索,而使天气显得更冷,黄历弄不明白。

靠着身上的日本特务的派司,黄历大摇大摆地进了城,他没有马上叫洋车,而是就这么慢慢地走在街道上,感受并适应着两个环境的不同。

街旁的铺子都开着,但没有人出来进去。茶馆——还开着——没有人。酒肆——也还开着——没有人。做买卖的几乎都是五十岁以上的男或女,不象做买卖,而象看守着还没有下葬的棺材。铺子里都收拾得相当的干净,但是货物——连点心之类的东西都算上——好象都是一年前的旧东西。纸褪了色,铁生了锈,可以被虫子蚀咬的已经都带着小孔或脱了毛。

唯一的鲜明的东西是贴好的标语——日本的纸,日本人制的标语。各色的纸,都发着光,在墙上,门上,和柱子上。它们的彩色是那么鲜明,而门墙与屋柱是那么黯淡,活象死人的脸上擦了胭脂与铅粉。

街上的行人,即使他们是至好的朋友,或亲戚,也都不敢并肩而行,而是调动好了,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他们的眼都看着地,只从眼角彼此打个招呼。不敢说话,不敢露出笑容,他们甚至不敢高声的咳嗽。

北平仍然是完整的,而且比以前更清洁了,但是它没有了生命。它很象一个穿得很整洁的“睁眼瞎”,还睁着眼,但是什么也看不见——慢慢的,走向坟墓里去!

第052章 再遇二柱

十字街口——平日最热闹的地方——来往的人比较的多一些,可是正在街心立着一条矮狗,闪着一条白光——刺刀。这一条白光教行人的眼都极快的闭上,只留下一条小缝看着它。和白光同样的刺目,是十字街口的最冲要最体面的几家商店,都已改成日本铺子,里边摆列着颜色最鲜明而本质最坏的日货,外边挂着有字又有象注音字母的牌匾。有一家正开动着留声机,放出单调的,凄凉的,哭比唱的成分还多的东洋歌曲。这里,颜色最多,最刺目,也最惨淡,刺刀的白光与各种色彩都同样的有一股冷气,好象一张大的鬼脸,越花俏越丑恶,越鲜明越教人心颤。

在这个无声的,黯淡而又有颜色的城里,人们不敢站住,也不敢坐下,甚至于不敢思想什么。死亡无处不在,甚至于出门买块豆腐,都会给自己惹来灾祸,都会被送到进去就九死一生的牢狱里去。

在西四牌楼,黄历看到了一排小铺子,有的往外冒着极浓厚的鸦片烟味,有的挂着鲜艳的红灯笼。一些象鬼的中年人老年人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进去;出来还在门外立着,似乎预备着再进去的样子。还有些年轻的鬼,有的不过十八九岁,也和年纪大的鬼们挤在一处,有说有笑。

这是唯一的有说有笑的地方,仿佛象一种什么特殊的地带,准许人们随便谈笑。一个穿着红小袄的女鬼,发着最尖锐、最放浪的笑声,带着一片雾气跑出来,打了一个青年一掌,而后又带着最尖锐的笑声跑进去。这是安全地带,假如,黄历心中盘算,有什么不对头的事,他应当往小店里走——鸦片和妓女,在这里,是最保险的东西!

黄历依旧慢慢地走着,他的心已经变得极冷酷,极残忍,极镇静,以一己之力想要改变什么,真的是太难了。但什么也不做,却更可怕,看到这样的世界,看到矮鬼们在逞凶施恶,有良心,有能力的都不会袖手旁观。而他,这两样都有。所以,他不必象大多数普通的老百姓那样,象狂风卷起的落叶,风把他们刮到什么地方去,他们就得到什么地方去,不管那是一汪臭水,还是一个粪坑。

拐进一条胡同,离那些碍眼的鬼和刺耳的笑声远了些,黄历决定穿过胡同便坐洋车,他觉得有些累。累的原因是:他一直以为能靠奋斗改变什么,但却好象什么也没改变,而他还要继续进行这种唐吉诃德式的奋战。

胡同旁的院门一开,一个男人低着头拉着辆洋车走了出来,差点和黄历撞在一起。黄历闪了下身子,眼睛瞟到院子里一个清瘦的影子。等他将目光移到这个莽撞的男人脸上时,却愣住了。

王二柱这一阵子浑水摸鱼,夹杂在抗团的格杀行动里,干掉了好几个鬼子和汉奸,变得越来越老练,越来越成熟。他开始寻找更好的目标,也开始采用别的省力的方式。

“屠鬼王”的称号在北平的汉奸中很有威慑力,提到他,会让很多坏蛋睡不好觉。而且,这个名号经常被人使用,反正没人追究盗用商标的罪名。王二柱便是其中之一,他用这个名号写潦草简单的敲诈信,敲诈那些色厉色荏的汉奸,可能并不只是他这样做,但付了钱的汉奸是不会向外宣传的。

王二柱拉着黄历小跑着,说是小跑,却更象偷懒的车夫,看着挺卖力,却只比走稍微快那么一点。

听着王二柱的讲述,黄历笑了起来,问道:“成家了?那个院子是你的新住处?”

王二柱的脸红了红,但黄历看不见,他有些讷讷地说道:“不,不是那么回事。她,她是个寡妇,她男人和我一样,也是个拉车的。我俩挺要好,他儿子还拜我作了干爹。可他命不好,碰见一个鬼子坐车,本来拉着也没事,谁想在街上躲一辆日本军车,一下子翻了,把鬼子摔了。那个鬼子爬起来,二话没说,掏枪就把他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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