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宝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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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宝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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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材高大的蒙古旗手,挥舞着一面写有黑字“僧王”的大黄旗,把这面旗帜不时指向各个方向,所有清军士兵的眼睛都注视着这面旗帜,它正在向全体中国军队下达着作战命令……

根据一个英国随军翻译的记载:“……此刻,全军精锐奋力保卫的那座桥已然堆满了尸体,然而这个鞑靼旗手尽管已孑然一身,却仍挺立在那里,传达着僧王的最后命令。子弹、炮弹在他的周围呼啸而过,而他依然镇静地挥舞着大旗,直到一枚霰弹把他击倒在地,大旗才缓缓向一旁倒去,随着旗杆而去的是一只紧紧抓住它的痉挛的手……”

这时,通惠河两岸已尸横遍野,河水也已被清军士兵们的鲜血染红。

英法联军见八里桥久攻不克,于是全数沿通惠河南庠向西,改向广渠门进犯。

僧格林沁见此情景,放松防守,更有一些官员、将领畏惧动摇,致使军心涣散,英法联军乘机回犯,清军迎击不及,八里桥终于失守,英法联军向北京开进。

张仰山和林满江赶着马车在小路上疾驶。前面,一群清兵抬着一位受伤的将军从战场上撤下来,走过他们的身旁。

张仰山问道:“是什么人受伤了?”

“提标郑大人,他伤很重,得马上找个郎中,不然就危险了。”一个清兵焦急地回答。

张仰山吃了一惊:“是郑大人负伤了?快,快把郑大人放到车上来!”

士兵们还没来得及把郑元培放在马车上,一队英军士兵就出现在眼前。

这是那个刚刚杀过人的威尔逊上尉,他率一小队士兵走下一个小山坡,迎面和护送郑元培的清兵猝然遭遇。英军士兵们来不及开枪,双方展开短兵相接的肉搏战。

张仰山、林满江吓坏了,慌忙躲到马车下,一动也不敢动。

一个英军士兵被清兵砍倒,他背囊中滚出了一个物件,这物件一直滚到马车旁张仰山的脚下。张仰山和林满江躲在马车下,惊恐地望着混战中的士兵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木盒子。

威尔逊用燧发式手枪打倒一个清军士兵,便没有机会再装填子弹了,清军士兵们挥刀蜂拥而上,一心想把他砍成肉泥,威尔逊只好抽出佩剑抵挡。

这场肉搏战刺激了郑元培,使他好斗的天性骤然迸发出来,一时忘了自己身上的伤,他推开护卫他的士兵,抽出腰刀扑向威尔逊,两人刀剑相交,纠缠在一起。

双方的士兵不断地倒下,最后只剩下郑元培和威尔迹。两人浑身是血,都已精疲力竭,威尔逊左肋中了一刀,郑元培腹部又添新伤,两人刀剑脱手后又厮打在一起,在地上滚动着,威尔逊从军靴里拔出匕首,用身子压住郑元培,匕首尖一点点接近郑元培的胸膛,郑元培用双手托住威尔逊的手腕,双方竭尽全力地坚持着……

郑元培看见马车下躲着的张仰山,急呼:“张掌柜,帮帮我……”

张仰山从马车下爬出来,林满江一把拉住他:“掌柜的,危险!”

张仰山推开林满江,随手从地上捡起樟木盒向威尔逊掷去。樟木盒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道抛物线,砸在威尔逊的后脑勺上,威尔逊一怔,被分了心,郑元培抓住时机,双手将威尔逊握刀的手反转,用力将匕首刺进他的胸膛,威尔逊终于两眼翻白,倒下死去……

郑元培大叫:“好样儿的!”他终于支持不住,昏死过去了。

张仰山从马车下拉出林满江:“快,把郑大人抬车上去!”

两人合力将郑元培抬上马车,林满江抄起鞭子:“掌柜的,咱们快走!”

张仰山正要上车,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他低头一看,是那个雕有精美图案的樟木盒子,张仰山随手捡起来跳上了马车。

马车卷起一股尘土迅速跑远了。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城东高碑店附近。远处来的方向上,隐约还有枪炮声。

车里传来郑元培虚弱的呻吟声,张仰山急忙俯身过去:“郑大人,郑大人!”

郑元培昏迷不醒,脸色惨白,身上随着车子的震动不停地渗血。张仰山翻看着郑元培的伤口:“这样流血可不行,咱们得找个大夫,好歹把这血先止了。”

前边终于出现了一个村庄,林满江连找了几户人家,都没有人,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马车又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来。

林满江蹭了蹭额头上的汗,下了车去敲门。里面半晌无人应答,林满江一推,门开了,林满江探头进去看了看,回身沮丧地对张仰山说:“还是个没人的!这什么世道啊?人有家都不敢回了!”

张仰山想了想:“要不咱们就在这歇歇吧,我看郑大人的样子再走是不行了。”

林满江顺着张仰山的目光看去,郑元培已经气息奄奄了。

林满江和张仰山费力地把郑元培抬到屋里的土炕上,点上灯。

郑元培嘴唇干裂,浑身烧得滚烫。张仰山摸着郑元培的额头对林满江说:“赶紧找盆凉水来,给郑大人降降温。”

林满江答应着出去了,很快端来了凉水。

张仰山慢慢地撕开郑元培已经破碎的战袍,小心翼翼地给郑元培清洗伤口。林满江不停地往郑元培的额头上敷着冷手巾,忧心忡忡地问:“掌柜的,怎么办啊?”

张仰山瞅瞅郑元培,又瞅瞅林满江,一时也没了主意。

外面突然又响起了急促的枪炮声,两人慌忙吹灭了油灯。等没了动静,两人才又松了一口气。张仰山再看郑元培,伤口还在一滴一滴地往外渗血,刚刚包好的伤口又被血水浸透了。

张仰山摇摇头:“要是照这么个流法儿,郑大人肯定是挺不过去了。”

林满江急得是又搓手又跺脚:“哎呀!真急死人了,这方圆十几里一个活人都见不着,哪儿找大夫去啊?”

张仰山坐在炕沿,半响,忽然眼睛一亮:“满江,快去咱们车上给我拿一锭胡开文的‘苍佩室’来!”

林满江一愣,不明就理,但还是跑出去了。

张仰山起身去找了个碟子,这时林满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拿了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张仰山。张仰山接过盒子打开,取出了一块精美的古墨。张仰山看了看,一咬牙,从怀里拿出一把精致的银匕首,用力把墨敲碎了。

林满江惊叫着:“掌柜的,您……”

张仰山快速地把砸下的碎墨放到盘子里,滴水研起来。

林满江嘟囔着:“这可是胡开文的老墨,比金子还贵啊!”

张仰山看了林满江一眼:“管它呢,救人要紧!”

“救人?救人也不用这个啊!”林满江琢磨着,掌柜的可能是急糊涂了吧?怎么胡来呀?

张仰山继续专心研墨,研好后,蘸在手上捻了捻,吩咐道:“你再去拿一匹双加宣纸来,先取几张烧成灰,再一起拿进来。”

片刻,林满江端着一小盆还冒着青烟的纸灰进来,胳肢窝里夹着一大卷宣纸。

张仰山把纸灰倒进墨汁里调成糊状,让林满江把郑元培的战袍解开,露出了伤口。郑元培又呻吟了两声。张仰山把调好的糊状墨,涂抹在郑元培的伤口上,林满江很诧异地看着。

张仰山说:“我记得在《本草纲目》上看到过,松烟墨能止血。”

林满江半信半疑:“真的吗?”

“这不是没法子吗?试试吧,但愿老天爷能助郑大人挨过这一关!”

林满江用力地点点头,张仰山继续把墨涂在伤口上。涂得差不多了,张仰山让林满江把剩下的宣纸全都浸上水。

这回林满江明白了张仰山的意图,他端来一盆水,把宣纸浸入,然后递给张仰山。张仰山把浸了水的宣纸敷在郑元培的伤处,宣纸立刻被吸住了,鲜红的血和黑色的墨渗过来,就如同大写意的中国画。

两人配合着把宣纸全糊在了郑元培的伤处。不一会儿,几十层沾水的宣纸裹在郑元培的身上,就像打了一层石膏。

林满江凑过去好好看了半天,忽然兴奋地叫起来:“掌柜的,这血还真止住了!”

张仰山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天助郑大人啊!”

两日后,张仰山带着邦元培回到家中,从太医院请来为郑元培疗伤的岳太医盛赞张仰山的止血招数儿,岳太医说:“张掌柜啊,我查了《本草纲目》,那上面说‘墨,气味辛,湿,无毒,主治吐血、流鼻血、妇女崩漏、小产后流血不止’。李时珍是万也想不到您拿墨治起了刀枪伤,您当时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请不到郎中啊,要是当时有您岳太医在,不就没有这一出了吗?”张仰山说的是大实话。

“据我所知,早在三国时期,名家制墨就有加中药这么一说,韦诞在墨里加朱砂、珍珠、麝香,南唐的李延圭是加龙脑、藤黄、冰片和巴豆。张掌柜,我一直没闹明白,这加了中药的墨是写字儿用呢,还是当药用?”岳太医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

张仰山回答:“开始还是写字儿用,后来就有人研制出了专门当药用的墨,像胡开文的八宝五胆药墨,里面加犀角、牛黄、熊胆和蟾蜍,这都是名贵的中药,具有解毒止痛、消肿软坚和防腐收敛的作用。不过,只有松烟墨才能止血,油烟墨可不行,因为松烟实际上就是百草霜,它有收敛、止血的功能……得,岳太医,我班门弄斧了。”张仰山转了话题,“这两天郑大人一直迷糊着,叫也叫不醒,该不会……”

岳太医看出了张仰山的担心,宽慰他说:“别着急,郑大人得睡几天呢。”

“得,您尽量用好药吧!”张仰山仗义,为朋友是绝不吝惜银子。

郑元培命大,他在受伤的第四天才苏醒过来。当他看见张仰山、赵之谦站在身旁,很诧异地问:“这是在哪儿?”

赵之谦笑道:“这是松竹斋张兄家,元培兄,是张兄救了你一条命啊!”

郑元培想了想,回过神来,赶紧说道:“感谢张掌柜的救命之恩!”

张仰山直到这时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他轻声说:“醒过来就好,郑大人,你安心在这儿养伤吧。”

郑元培可安不下心来,他急着问:“战事如何了?”

赵之谦手里摇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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