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深不寿--皇后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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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深不寿--皇后之路-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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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不等贼人全部上楼,楼下又传来一声惨叫:“大哥救我……”

声音凄厉似嚎,门外的贼人俱被吓得打颤,刚有人打算下楼察看,却被大秃子一把拦住,厉声喝道:“死了的便是死了,咱们替他报仇就是,现在最要紧的是抓住里头的人,没有他做人质,咱们几个都要做刀下之鬼……”

谁知他话没说完,就听房梁上传来一声冷笑:“可笑贼子,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你们犯下这等滔天罪孽,难道还不知自己时限已到了吗!”

声音先还从梁上传来,转而又似乎到了东面,一句话还未说完,说话的声音又飘到西面去了,光听见声响,左右就是寻不见人影,飘忽如同鬼魅一般,秃子心里也没了底,只能朝天空叫喝道:“是英雄好汉的咱们亮个身来,老爷的刀不杀没名的鬼!”

皂衣人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似的,听着叫人胆寒:“兵荒马乱的年月谋生不易,本来爷也不愿多管你们的买卖,可是方才爷在后头瞧见,你们竟然连两三岁的孩子也不放过,连皮带骨蒸熟了当羊肉卖!这就不由得爷今晚要大开杀戒,送你们这起子丧天良的畜牲上黄泉了!”

秃子闻言不但不愧,反而昂头仰天发出一声惨笑:“当年老子若不是被狗日的镶黄旗圈了地破了产,一家大小死个精光,又怎会来做这刨祖坟死绝户的买卖!老天既然对老子不仁,老子也不必再管什么天良人伦,你不是说老子把人肉当羊肉卖吗,你又可知道老子亲眼看着亲生爹娘被乱兵骑马活活踏死,亲儿子被活生生的剁碎了喂狗吃,老子的这家破人亡的仇恨,又该往哪儿说理去!”

“你说老子丧天良,你可知道这世道里有天良的就得活活饿死,从前老子在家耕田,成天在土坷儿里头刨粮食吃,每年累死累活打下来的粮食一大半得孝敬了地主,剩下的只够全家人喝一碗稀粥使的,要是赶上蝗灾旱灾收不来粮食,老子的老婆孩子就得当牲口一样押给人家抵债!老子也想过要做规矩人,可是规矩人就得活该被人当狗当猪,眼睁睁看着一场乱兵过来,人头只当麦茬儿似的,割了一片接一片!老子如今给这世道逼的什么都不剩了,只还剩这烂命一条,有本事的,就只管来拿吧!”

黑店2

秃子说得撕心裂肺,他手下的兄弟都是的战乱经历过来的苦人,此时勾起心事,再也按捺不住,跟着一块儿闷声哭泣起来,听这一干杀人不眨眼的强人和着血的哭声,我心底只觉一片冰凉,才明白额娘信中所说得世情之苦,竟然还有如此残酷的一面!

从前只以为人心险于蜀道,却从不知道世间原来还有这般想做人而做不得人,直至被逼沦为畜类的人间惨剧,如此看来,从前闺阁之中的勾心斗角不过是一场饱食之后的游戏,还有不知多少的百姓无衣无食,或终日忍饥挨饿挣扎在生死线上,或逃难冻饿道旁,或像秃子这般沦为贼匪,甚至被当成猪狗随意荼毒!

锦衣玉食得自于民脂民膏,高阁亭台下压着无数惨白骸骨,我自出生以来所见所闻,满目所及无不是红绡软罗,金玉堂皇,何曾有过一日不被香茗馔肴团团包裹起的?一副皮囊被富贵繁华哄得久了,心智也渐渐便疏怠了去了,只以为书上说的那些“易子而食”“两脚羊和骨吞”的惨状,离自己遥远的很,甚至有些不过是史者在文字上习惯性的夸大,然而此刻门外那群杀人屠户凄厉的哭声响彻天地,纵是铁石心肠也绝听不得,我感觉是被一计重拳般狠狠砸在心堪上,羞愧、自责、怜悯、愤怒一时间一齐翻涌上来,眼瞅见手里握着那柄镶嵌着宝石的刀鞘,流光溢彩华丽昭彰,登时像是被烫了一下,失手“咣啷”一声,刀鞘落了下去。

就在我心乱如麻的时候,只听见门外一干强人收住了泪水,秃子仰头冲着不知身在何处的皂衣人高声叫道:“老子既然走上了这一条回不了头的路,就知道早晚是不得好死了,只不过咱们死也得死个够本儿,杀不了你,也要拉上你那小个子的兄弟,一块儿到阎王殿前打官司去,兄弟们,给我冲!”

转眼情势险恶起来,虽有家具顶门,却根本顶不住五六个强人的大力冲撞,我虽有见血封喉的毒镖在手,奈何方才听了他们一席话,已经打心底里不愿再伤了这些人的性命,所以眼看着此时房门就要被撞开,却只能干着急,全无一点儿主意!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听见门外有人凄声喊道:“我的耳朵……”

紧跟着另一个也喊:“高个儿砍中我的腿筋了……”

霎时间门外传来一片喊叫,不是筋脉被挑了,就是手指头被削了,纷纷血流不止疼痛难忍,一时顾不上撞门,倒地捂着伤口惨叫不已。

此时只见皂衣人亮出身来,手持匕首,如砍瓜切菜一般一路连劈带削,却刻意的招招留情不伤要害,似乎也不愿取了这群人的性命。

那秃子也真豪横,一群人里数他伤重,一只耳朵都被削,两只手指被剁,背上挨了深可见骨的两刀,却还强忍疼痛撑着门框挺身站着,一双烧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对面负手站着的皂衣人,仿佛是条咬疯了的饿狼一般,浑身血淋淋的举刀大声吼道:“有本事的你现在就杀了老子,白刀子往这儿来,皱一皱眉头老子不是好汉,二十年后老子就是托生成只狗,也要咬碎你小子的心肝脾肺,掏你个没人养的血盆……”

皂衣人皱了皱眉,不耐烦听秃子开骂,伸手促不及防的“啪啪”打了秃子二三十记耳光,打得秃子两颊高高肿起连嘴都张不开了,方才停下动作冷声说道:“爷念你也是条血性汉子,本想饶了你的狗命,可是你这东西嘴太脏,勾的爷火上来了,由不得爷不饶你,可就要替无常小鬼儿发送你一程了……”

我在房里听得心焦,又听见皂衣人要取秃子的性命,再也按捺不得,拨开家什一把推开房门,大声说道:“好歹饶他一命,本也不全是他的过错……”

就在皂衣人略一犹豫的空隙,那秃子宛若笼中犹斗的困兽,拼尽最后一口气,“呼”一声朝前一个虎扑,浑身是血死死扭住皂衣人,双双从二楼跌了下去!

我吓得失声尖叫,身旁未死的强人也皆是一片惊呼,有几个挣扎着就要跟着跳下楼去。

我此时是什么都顾不得了,踩着一地的血污飞身往楼下就赶,只听见楼下有人失声痛哭道:“大哥,大哥你可醒醒啊……”

一楼摔得满地狼藉,皂衣人趴在门边儿喘着粗气,我过去一看,原来他在没防备中摔下楼来,不但伤了胸骨,更是摔断了一条腿。

而那秃子满脸是血,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去了,旁边有一个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匪人,正抱着秃子的尸首,失声嚎啕痛哭。

那哭声仿佛锤子一般,声声击打在我的心口上,我在一旁看着看着,猛然间只觉心口一酸,有一股想上前向那哭喊的撕心裂肺的小匪人道歉的冲动,可是才一张口才发觉,自己搜遍了脑海,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又能说些什么,他的大哥虽不是被我们所杀,然而我们的手上,却还沾着他的鲜血……

那小匪人痛哭了一会儿,一把擦去了眼泪,小心的把秃子的尸首放下,站起来,用一双被仇恨烧得火红的眼睛死死瞪住我们,反手从身后提出一只罐子来,犹带稚气的声音沙哑凄厉,冲我们嘶声喝道:“你们害死了我大哥,我要你们拿命来偿!”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皂衣人扭头冲我高声喝道:“你快跑,那是火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只来得及揽起皂衣人凭空腾起,堪堪躲过迎面泼来的火油,却来不及阻止那小匪人打翻桌上的灯盏,一股火苗窜地而起,眨眼间,便已烧到了小匪人手中的罐口!

耳旁只听见“轰”的一声,平地炸开了个大火球,我隐约看得见那小匪人瘦弱的身子一下子被平地腾起的火团包围住,一张稚嫩的面孔转眼便被火舌吞噬,挣扎着跳跃了几下,就倒在地下再也不动了。

在火油炸开的一霎那,我揽着皂衣人刚好退到了门边,随着火焰的热浪“嗡”的一声,店门被猛然冲开,把我们两人生生掀到了店铺外头,还没等我们回过神来奇*shu网收集整理,只见眼前又是“哄”的一声,整间店铺全都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完全吞没了……

“不要啊!”就在我回头要冲进火海救人的那一刻,皂衣人拖着血淋淋的躯体,从后头一把死死扭住了我,哑声喝道:“你又能做什么,随他们去吧,这样死了,对他们来说倒也干净……”

“放开我,让我去救他们,他们毕竟也是性命,不应当死的这样不明不白……”我费力挣扎着,不顾一切的大声喊道。

“你又知道些什么!让他们去死,才是真正成全了他们!”皂衣人清俊的脸上满是愤恨,虽然满眼燃烧着火焰,却痛苦的仿佛字字往外喷着血珠!

就在那一刻,我从他的眼里,看见了无边的伤痛和无奈,他的眼睛,幽黑深邃的仿佛枯干的深井,在火焰腾起的一霎那,历尽了磨难,看穿了生死,空望着熊熊燃烧的火苗,图剩下一片深沉的悲哀……

那一刻,我第一次看见了皂衣人那样悲哀的眼神,也是第一次的,看见了他的真心……

就在那一刻,在这烈火焚身的地狱里,在这罪行累累的苦人窝里,突然传来一片豪迈的歌声,二楼那些伤重难逃的强人,在火焰里围坐成了一圈,笑着彼此打量着,揽着彼此的肩膀,用他们的家乡话唱起了歌,仿佛极快活似的,终于可以结束一生的煎熬,盼来了从此不用再受苦难的死亡……

(歌词)

老天爷,我拜你个啥,你不管穷人饿死田埂头,只保佑富人乘车骑马骡……

老天爷,我拜你个啥,只见炸雷劈老牛,何时见你把那为富不仁的财主打……

老天爷,我拜你个啥,你叫修桥铺路的瞎眼,为何那杀人放火却儿多……

老天爷,你瞎了眼,你聋了耳……

老天爷,你做不得天,你塌了吧,你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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