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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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蜀- 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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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不处理马谡,他就要面对非荆襄系的质疑。那些人追究的不是马谡打败仗这件事,而是诸葛亮识人不明,明知先帝刘备说过马谡不可重用,却依然违众重用。如果马谡打了胜仗,这当然可以证明刘备就是说错了,没人敢出来说什么,可是现在马谡打败了,证明了先帝的英明,如果诸葛亮还包庇马谡。那岂不是故意要和先帝别扭?

上纲上线,向来是政治斗争中无往而不利的杀手锏。诸葛亮再强势,在先帝刘备这个招牌的面前,他多少还是要顾忌一些的。

是否处理马谡,已经超过了论功行赏的范畴,而是是否把先帝放在眼里的问题。

对诸葛亮来说,这其实已经没有有利的选择,只有损失大和损失小的区别。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在犹豫。正说明他也在权衡。一端是他的威望,另一端是马谡的性命。

……

马谡坐在杂草上,双颊已经瘦得深陷。颧骨高高耸起,眼睛也陷了进去,眼神中也多了几分不安和迷茫。他在辎重营已经呆了三天,短短的三天,就将他的信心消磨得一干二净。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可能正如向朗所说的那样,不仅不认识自己,而且也不认识诸葛亮。

战败以来,他一直在不断的反思。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更清楚的认识,这种认识中蕴含着痛苦的希望。可是现在,他的这点希望却慢慢的沉沦下去。作为诸葛亮身边的亲信,参与了无数计划的心腹,他知道这种沉默代表着什么。

他忽然间发现,自己的那些反思变得没有意义。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懂多少道理又有什么用?

我要死了吗?马谡觉得不可思议,恍在梦中。

是的,我要死了,虽然那与战败无关。

可是,我才三十九岁,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啊。

那又如何?

几个声音在马谡的脑海里反复争吵,吵得他头痛欲裂,眼前模糊一片。正如他不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能指控若定一样,他发现在死亡面前,他同样无法镇定从容。

眼前忽然一黑,耳旁一声惊雷,马谡吃了一惊,身子向后一倾,忽然间绷得笔直。

“幼常?”诸葛亮站在马谡面前,裹着一件大氅,只露出大半张脸。看着形销骨立,神情恍惚的马谡,诸葛亮的眼神复杂。

“丞……丞相?”马谡大喜,连忙翻身拜倒在地,还没有说话,眼泪就下来了。他匍匐上前,抱着诸葛亮的腿,额头轻触诸葛亮的鞋尖,泣不成声:“丞相,我对不起丞相,我让丞相为难了。”

“幼常,起来,快起来。”诸葛亮弯下腰,声音也有些哽咽。他招了招手,一个亲兵走过来,摆上一张几,铺上两张席,又有人摆上酒肉。“幼常,坐!”

马谡看着案上的酒肉,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看着诸葛亮,仰起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坐在案边,用衣摆慢慢的擦着手。他擦得非常用心,直到将手上的泥垢擦掉,擦得皮肤发红,这才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吃菜。

他一边吃,泪水一边涌了出来,打湿了他的前襟。

诸葛亮坐在他对面,默默的看着他。

马谡吃得很多,几乎将案上的一大盆肉全吃了进去,然后拈起酒勺,小心的将酒舀到酒杯中,一小口一小口的饮着。随着一杯杯酒下肚,他的脸色开始红润起来,眼神也变得松驰了许多。

等他吃完喝完,有亲自过来收拾案几。马谡一动不动的看着,拢在身前的手中紧握着一把刀。

一把割肉的刀。

“丞相,这些天……不好过?”

诸葛亮点点头。

“很多人在攻击丞相用人不明,任人唯亲?”

诸葛亮嗯了一声。

“如果我死了。所有对丞相的非议,都会烟消云散?”

诸葛亮皱了皱眉,轻叹一声:“哪有那么容易,不过,会好很多。”

“我明白了。”马谡微微躬身:“如此,我的妻儿,就托付给丞相了。”

“幼常放心。”诸葛亮欠身还礼,站起身,深深的看了马谡一眼。低着头。慢慢的走了出去。

马谡看着诸葛亮裹着大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低下头,打量着手里的那把刀,用手指摩挲着刀锋,感受着刀锋的冰冷,脸上的酒红未散,眼神中却充满了自嘲。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马谡吃了一惊,连忙将刀藏在袖中。他刚刚藏好,向朗快步走了进来。他绕着马谡转了两圈。最后站在马谡面前,厉声道:“决定了?”

马谡点点头。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向朗挥起宽厚的手掌,“啪”的一声,抽了马谡一个大耳光。

“糊涂!”

马谡被向朗这一耳光打得晕头转向,所有的平静,所有的从容,都被这一巴掌打到了九霄云外。刹那间,他泪流满面。哭倒在地,泣不成声。那把刀从他的袖子里掉了出来,落在向朗脚前的草上。

向朗倒吸一口凉气。弯下腰,捡起那把刀,仔细的看了看,又恶狠狠的盯着马谡:“小子,如果你一定要死,也等我回来再死。”

“向公,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马谡大哭不已。“可是……可是我不得不死,我不得不死啊。”

“只要你不想死,你就可以不死。”向朗一改往日的温厚长者形象,变得面目狰狞,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凶神恶煞。他一把揪起马谡的衣领,低声咆哮道:“听清楚没有?”

“我……”马谡看着向朗,将信将疑:“向公能救我?”

“我不知道能不能,不过总得试一试才知道。”向朗喘着粗气,焦躁的来回踱了两步。“原本我是不想这么做,可是事到如今,我只得豁出我这张老脸去试一试了,总不能看着你小子代人受过,死得莫名其妙。”

“可是向公……”马谡听懂了向朗的意思,连忙说道:“如果被丞相知道了,向公如何自处?”

“哼!”向朗不屑的哼了一声:“从你来找我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指望有什么好结果。不过,他要想对付我,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向朗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是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多,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多。虽不能坐论天下,指点江山,可眼前的这点形势,我还是看得清的。倒是你小子,从此不要只知道把头仰在天上,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脚下,听见没有?”

马谡似懂非懂。

向朗又交待了几句,转身离开。出了门,杨仪苦着脸,恭敬的站在一旁侍候着,刚才向朗和马谡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个老头今天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就该早些躲远一点,免得惹火烧身。

“威公,刚才我的话,你都听到了?”

“这个……”杨仪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可是在向朗的逼视下,他只得点头道:“听到了一些。”

“那好,我也不为难你。”向朗瞥了杨仪一眼:“我只要一个要求,马谡不能死在你这里。要死,也得死得光明正大,明正典刑,能做到吗?”

“这个……”杨仪冷汗顿时下来了。

向朗眼睛一斜,杀气腾腾,拖长了声音冷哼道:“嗯?”

杨仪缩了缩脖子,有气无力的应道:“喏。”

第0243章 独狼难行

听说向朗来访,正在灯下闲聊的魏霸和赵广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笑了。

向朗是荆襄系的前辈,资格比魏延还要老,更别提魏霸这样的小字辈了。就目前的身份而言,向朗是丞相府长史,魏霸是丞相府参军,向朗正好是魏霸的顶头上司。向朗要见魏霸,只需要派人来叫一声,魏霸就得颠颠的跑过去,没有向朗主动来见魏霸的道理。

出现这种意外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向朗有求于魏霸,所以自降身份,给足了魏霸面子。

遇到这种情形,别说现在是一个非常讲究礼仪的时代,就算是礼崩乐坏的后世,有同乡长辈来访,魏霸也应该起身相迎,热情接待。这是沉淀在中国人骨子里的优良传统,不分时代。

赵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半开玩笑的说道:“你们荆襄人说话,我这个常山人就暂避一时。”

魏霸乐了,把赵广推出了大帐,自己将帐内收拾一下,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走出营门。看到站在营门外的向朗,魏霸老远的就拱起手,一溜小跑的走到向朗面前,深深一揖。

“向公,有什么事,让人叫我一声便是了,怎么能劳动您的大驾?”

向朗的嘴角抽了一下,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抚着胡须,老辣的目光从魏霸脸上扫过:“子玉,你虽然年轻,却是我荆襄的后世之秀,用兵老辣,软硬兼施,更胜于乃父。前些日子,我忙于军务。没机会和你好好聊聊。今天得空,所以专程来看看。”

魏霸笑容满面,心里却暗自骂了一声老狐狸。这大家族出来的果然就是不一样,三言两语的,就把之前的冷落解释得圆满妥贴,还在不经意之间解释了之前对老爹魏延的排斥,让他什么抱怨的话都说不出来。

果然姜是老的辣啊。

“向公夸赞,小子愧不敢当。”魏霸一脸谦恭的笑容,伸手相邀:“向公请!”

向朗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挽起魏霸的手臂。一起向大帐走去。按理说,魏霸是后辈,官职又低,他应该侧身引导,向朗大可以泰然享受这应得的礼敬。可是向朗挽着魏霸的手臂,并肩而行,这就是长辈对后辈最大的抬举。脸皮厚如魏霸,也有些受宠若惊。不管向朗这么做是不是有求于他,仅这个场面,传到其他人的耳中。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荣耀。

激动归激动,魏霸却没有失去立场。向朗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异乎寻常的客气,自然是有求于人。如果帮上不忙,只怕这种礼敬也就到此为止,下不为例了。

因此魏霸很冷静,把向朗让进大帐,请上座之后。他便不随便多说一个字,只是就着向朗的话头。说一些云淡风轻的话。向朗挑了几次头,想转到马谡的事情上去,他都故意装没听懂。

试探了两次。见魏霸不接话头,向朗也很无奈。如果不是为了马谡,他现在就会拂袖而去,现在有求于人,他也只得撂下这张老脸,主动开口相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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