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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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器- 第4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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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步军,机动性自然大大下降。陈咎道:“将军布置甚当,不过这莫湘也算是狡猾,一次行动就分散了咱们三成兵力。”赵绶道:“莫湘用兵诡诈是不错,但她兵力单薄,只能取巧,这样轻入我泸州纵深却是顾头不顾尾了。莫湘东进,莫言愁不足虑,现在云州以东再也没有重兵集团能阻挡我们了。我拟兵分两路,一支正兵取兴城、一支骑兵间道取火壁,可否?”陈咎道:“大总管成竹在胸,陈某听命。”

圣武二七七年春,以莫湘领军率先侵入泸州为肇始,云州与泸州的大战拉开序幕。

伏牛山。

陈玄是在路上听到洄浦之战的消息的。因为莫湘派遣数十名军使沿途呼喊布告,泸州入侵在即,各部族、村镇立即备战。一并带来的,还有洄浦之战的简报。

陈玄闻讯立即加快速度进入伏牛山区,时隔两日就传来消息,兴城失陷!泸州军的报复来得好快。不知是不是受到泸州入侵消息的影响,莫言愁的军队已经放弃了对伏牛山的封锁,完全收缩回云州地区去了。找到张颖并不困难,跟她在一起的,有两位少主、宁霜、骨瘦如柴卧床不起的陆舒还有曲幽之。担任扈从的部队,只有寥寥几百人。见着陈玄,张颖失态地迎上前来,带着颤音问道:“陈先生辛苦,圣京形势怎样?是夫……夫君他回来了么?”

陈玄虽然不想让她失望,却只能摇头。张颖原本就并不丰腴的身子现在消瘦到了瘦骨伶仃的地步,颧骨高凸,眼窝深陷,目光散乱,发髻亦甚不齐整,脸色苍白得像要透明一样,因着身子过度羸弱,她明净的额头显得尤为突出,整个人看上去头大身小,像个身体尚未发育的男孩子一般。

对这个虚弱的女子而言,所有的消息都是坏消息。陈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张了张嘴,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他是个功利实际的人,但并不擅长说谎。难道要告诉她,她的父兄反目,圣京剧变,张氏已经灰飞烟灭?还是要告诉她,吴忧既没能保护皇帝,更不能与清河抗衡,现在只能返回云州?抑或是告诉她,吴忧对于云州乱局的不满,对莫湘严厉的申斥?陈玄更不愿将吴忧立下的遗嘱公之于众,进一步刺激这位至今没有生养的主母。

“陈大人回来啦?妾身见礼。”随着一把珠圆柔润的嗓音,宁霜款款从后堂走出,仪态万方。

仿佛特意为了突出对比的效果,宁霜身姿丰腴,眉目如画,顾盼嫣然,看起来保养得极好,宫装打扮艳而不妖,神态举止从容有度,一点儿看不出焦虑的样子。但陈玄见着这惊人的风姿仪容却没有半分欣赏赞叹,反倒是打心里涌起一阵恶心欲呕的烦恶。他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肯定,这场风波是宁霜一手挑起来的,但他却没有任何证据,这绝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陈玄心中暗自惕醒。

“见过主母。”陈玄不卑不亢道。

“你怎么不回答我姐姐的问话呢?我们的夫君大人人在哪里?是死是活总得有个准话儿吧。”宁霜第一句话就相当刻薄。

曲幽之一直按剑随侍在张颖身旁,此刻听了宁霜的话,眉头不由得一跳。

陈玄神色不动,道:“正要回禀主母,主公安好,如今正在赶回云州的路上,相信不日可到。臣启程之时,主公嘱道,务必确认两位主母和小主安全,主公回云州之日,便是一切内外跳梁小丑灭亡之日!”说到最后一句,他目光灼灼仿佛要直刺进宁霜眼睛里去。饶是宁霜心志坚定也略略侧转了头避开陈玄灼灼的视线,心道这人好厉害的眼神、好深的怨怒!看起来也是个留不得的对手。

张颖喜道:“是么,他回来……那可太好了!我……我……”激动之下,声音竟哽咽起来,眼圈儿也红了。宁霜当即摘下自己别在胸前的一方香气袭人的白丝绢帕递给张颖。曲幽之接了,递给张颖。张颖以帕遮面背过身去拭泪,鼻中只闻得一股如麝如兰的氤氲香气,夹着丝丝甜嫩汗滑|乳香,分明是宁霜日常贴身之物,此刻被自己弄污了,不免有些过意不去。她本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刚才忽然听得吴忧消息,喜极而泣,以致失态,对宁霜低声致歉道:“妹妹,不合污了你的帕子,改日我洗了还给你罢。”宁霜道:“自家人客气什么,姐姐不嫌弃自己留着用便是。况且这些零碎物件儿我本来也是一日一换,换下来的便随意打赏了下人。”

张颖听了这番似有意似无意的羞辱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儿,她并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感,宁霜这般轻描淡写,让张颖连发怒都不知道从何说起。陈玄瞧着不忍,接口道:“主母既然不用,不如赐给臣吧,臣家中新添一小孙女,这绢帕子扔了怪可惜的,给我小孙女儿做个肚兜也是好的。”宁霜冷哼一声,张颖如释重负,曲幽之目光闪了一闪,接过绢帕交给陈玄。陈玄将绢帕随意一揣,这才谈起正事。因问张颖,“主公临行前以兵符印信嘱托主母,必要时可点集全州兵马,莫言愁叛乱至今已经数月,主母为何一直没有发布点集令招兵平叛?”张颖望了宁霜一眼,嗫嚅道:“周围人都说应当如此,只有子鱼先生支持我的意见,若是果真发出兵符点集兵马,云州必将元气大损,这几年的辛苦积蓄说不定都打了水漂。”

“咦!”陈玄发出一声惊叹,重新审视这位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孱弱主母,没想到她居然有这样的远见卓识。这一看让张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但陈玄鼓励的眼神显然希望她继续讲下去,于是她整理一下思路道:“妾身的眼光跟子鱼先生这样的谋士当然没法比,我是通过计算商税数量来做出判断的。自从莫言愁竖起叛旗,云州税收减了两成。”

“只有两成么?”陈玄不相信地追问一句。

“是两成。自从莫言愁的军队离开宁远进入云州地区,那里就恢复了正常,其他地区报来的账目显示,受到影响甚微。现在受到扰乱的,只有云州一地而已。相比较而言,只是一次初级水平的点集,云州库存积蓄就要用掉当年的一半,如果是全州规模的大点集,那么一个月之内过去三年的和平时光所积蓄的财富就要化为乌有,所以一定要相当慎重。子鱼先生说,阿愁……莫言愁的目标看起来只是我们,并无远志,所以不必过于担心,夫君回来,叛军自然土崩瓦解,我们受点儿委屈不算得什么。”

“那么子鱼先生……”

“他交代完诸事之后便巡视北方各城去了,他说需要安抚人心,非重臣不可。陆先生病了,否则也要去的。”

陈玄暗道,这位子鱼先生好大手笔,看起来这云州乱局也在他掌控之中,只不知莫湘的行动是不是出自陈笠的授意。又问道:“现在泸州大军西征已然攻下兴城,主母可知?”张颖惊道:“有这等事!”一旁宁霜却嘴角牵动,露出一抹说不上含意的微笑来。曲幽之道:“正要禀报师母得知,斥候刚刚回报,泸州在翼城集兵十万,莫湘将军先发制人攻入泸州,取得洄浦大捷。分散了泸州部分兵力,泸州随即攻占兴城。莫言愁已经撤去了对伏牛山的封锁。”

“莫言愁居然撤围了?”这一次沉不住气的换成了宁霜,异常惊讶地喊了这样一句之后,宁霜忽然自省过来,讪讪笑道:“在这里闷得久了,终于可以出去了,高兴过头了。”

陈玄只做不闻不见,对张颖道:“如今事态紧急,当行军令,臣请主母授予臣全权处断!”张颖道:“我应该怎么做?”陈玄道:“请出大令虎符,点兵升帐!”

宁霜急道:“使不得!”劝张颖道,“姐姐,兵符一动牵涉全州百万军民,子鱼先生临行千叮万嘱,战争之事不可儿戏,夫君未回,谁知道这姓陈的安的什么心!”

陈玄冷冷道:“泸州大举入侵,战事急如星火,兴城已然失陷,莫湘将军以万余所部杀入敌军腹心虎狼之地,一个闪失就是全军覆没,内有莫言愁叛乱未平,外有敌军大举入侵,敢问主母,这样的情况不叫紧急,什么叫做紧急?”宁霜尚要强辩,张颖已经道:“不要争执了,就依先生所言。我授权先生代行军令!”于是吩咐从人开箱取令符。

陈玄受命,当仁不让,首先就召统兵官来见,一看也不是外人,是吴忧另一个徒弟马晃。陈玄见是他这才放下心来。当场命曲幽之将手中事权全部交给马晃。然后叫过哑女吴语,对曲幽之和吴语两人吩咐道:“从现在起,你二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贴身保护宁主母,事关云州生死大局,若是离开半步,出了任何闪失,提头来见。”曲幽之大声应命。吴语望了一眼世子,无声地站在了宁霜身侧。

宁霜怨毒地望了陈玄一眼,恨声对张颖道:“你会后悔的。”这时候吴忧的次子宁霜的儿子吴笏忽然踢腿扬拳哭闹起来,任凭|乳娘怎么哄都不好,宁霜嘴角泛起温柔的笑意,道:“我儿,你也知道娘亲受的委屈么?”走过去一俯身将孩子抱起,吴笏哭声立止。陈玄眉头一皱,吩咐吴语道:“今后宁主母与小主不得单独相处!”吴语躬身应承。宁霜恋恋不舍地将儿子交给|乳娘,环视众人一眼,转身走了出去,虽然骄傲地挺直了脊梁,但看她婀娜的身影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孤单落寞。吴语紧随其后。

张颖看得有些不忍,道:“陈先生,一定要如此么?宁妹妹她……其实也不是坏人。前面与莫言愁周旋,奋击营校尉战死,马晃接任之前,全赖宁妹妹指挥才周全下来。”

陈玄摇头,心道她难道真是为你么?一句“妇人之仁”转了几转终究没有说出口来。

第二十九节 黑日

圣京。圣武二七七年五月十三。日食。

倾颓的皇宫青烟袅袅,作为皇宫主体结构的巨大石块翻倒过来,粘滞的血在地上积了有寸许来厚,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到处都有激战过的痕迹,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印记,诉说着这百年豪门最后的挣扎。阮香连看都没看一眼这巨大的坟场——张家万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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