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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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往事-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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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恰恰是这时候来?”

“这时候怎么啦?你说的‘这时候’是什么意思?你希望我什么时候来?”

郝青把准备送到嘴里的一块叉烧肉放在小碟里,神经质地望着高文:“你说呀!”

“说什么?”

“你为什么说恰恰是这时候来?”郝青把筷子也放下了,“啊?”

高文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过失。高文为了抢占制高点,先发制人地提高嗓门说:“随便说说,你又紧张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来得大突然了。这有什么?我说什么啦?难道我不能说话了?”

显然高文这一招平息了她的紧张。

“声音轻点。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你说我应该什么时候来?”

“‘好了,不谈这个问题。”

“我们那个厂子要倒了,上班不上班无所谓,”都青嚼着叉烧肉,说,“所以我就来了。”

高文心想,时间充裕了,不正好给你跟那个瘸子提供了更多机会吗?干吗跑到我这儿来讨没趣。

高文也只是心里嘀咕而已,高文知道这类话提及半句就会激起狂涛恶浪。

高文又想试探试探施大爷的情况,却不知如何说,高文担心不慎而露出蛛丝马迹。

正在高文斟酌犹豫的时候,郝青说:“今天早晨那个驼背老头儿真可笑!”

“哪儿的驼背老头儿?”高文掩饰住自己的恐慌,故作轻松问道。

“就是我在哭闹那一会儿,来了一个老头儿,他以为我被男人甩了,大骂男人,他说‘男人都坏透了’、‘男人狗屎不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男人都是色鬼’、‘男人都该杀”,你说那老头说的对不对?”

没等高文回答,郝青接着说:“老头儿说不值得为男人哭。”

“他自己不就是男人吗?”高文知道这老头就是施大爷,高文拿筷子的手颤抖不已,幸好郝青没有注意到他的手。

“是呀!他走了之后,我心里纳闷,他不也是在骂自己吗?”

“老头儿……”高文欲言又止。

“老头儿骂完掉头就走。老头儿不是疯子,就是大圣人。”

“你是不是在老头儿面前瞎说我啦?”

“没有。我一句话也没说。”

高文悬在空中的心回到了实处,高文知道施大爷有时候是非常粗疏的,这次老头儿的粗疏拯救了他。

高文在心里对老头儿感激不已。

其实高文的判断不尽准确,老头儿不是粗疏。郝青外貌丑陋帮了他的忙,施大爷根本没有把郝青跟高文联系在一起。

吃完晚饭回到旅馆的时候,高文再次说:“我们心平气和谈一谈,好吗?”

“谈什么?”郝青用火柴棒剔着塞在牙缝里的肉屑,吐了出来,“谈离婚?告诉你,没门儿。如果你执意跟我离婚,我不会手软的。我会让全国各大报纸都刊登你的抄袭丑闻。标题我都想好了。《获国际大奖的电影原著原来是一篇抄袭之作》,怎么样,标题够吸引人的吧?”

高文原来想跟郝着谈的是租不租房子的事,如果她呆的时间长,只得租房子;时间短,高文打算就住旅馆了,等她走了高文再搬到施大爷那儿住。

高文没想到她又神经过敏。高文强作锐气,说:“这样只会搞臭你自己。那能算是抄袭吗?美国阿肯色州一名妇女状告克林顿总统对她性骚扰,结果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靠骂名人出名已经不行了,到头来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哟,”郝青拉长语调,“你还有这一手?跟谁学的?你是克林顿总统吗?啊?”

“我不是克林顿总统。但也是一位名作家。”

“在中国阿猫阿狗都能当名人。想当初我也是名人。否则我们一个在新疆,一个在湖北,怎么搞到一块儿的?”

“你是阿猫阿狗式的名人。可我不同,我是堂堂正正的名人。”高文意味深常地补充一句,“而且抱负远大!”

郝青不知道高文心中的“诺奖之作”,因为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更不会对郝青说。他的准备素材一直是随意的,暗地的,这到不是因为害怕别的,而是心理学范畴的事,最能安慰自己的事最不愿跟别人说。道理很简单:没法说!折磨的理由有多么隐秘荒诞,安慰的理由就有多么隐秘荒诞。所以没法说。

《北京往事》第十三章(3)

“好意思说!”郝青恶声恶气地说,“你还能自我标榜堂堂正正?你是为什么跟我结的婚?你不清楚吗?”

“当初我因为爱你才跟你结的婚……”

“见你的鬼吧。别把我当三岁的小孩。你因为爱我……”倏然,郝青暴发一阵令人毛骨惊然的大笑,“因为爱我……爱我?我俩站在大街上,你说你爱我,看看别人会不会相信?你会爱我?爱我这么多年不跟我同一次房?连孩子都是向别人借的种才有的。你说……你爱我?”

在郝青歇斯底里痛哭声中,高文颓然无语。

这时候,我们知道了另一个事实,高文的女儿高婷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更隐秘的事实是:高婷是郝青跟那个瘸子的结晶。

高文奇怪的是,这并没有妨碍他对婷婷父性的情感。

而且还多了一层深刻而秘不可宣、难以诉说的同情。

父亲对女儿的同情是一种什么滋味,局外人是无法知道的。

在郝青哭喊的时候,婷婷的形象又一次浮现在高文的脑际。高文感到眼睛发潮……

《北京往事》第十四章(1)

夜色降临的时候,高文突然想起寻呼机已关了一天。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寻呼机类似现在的手机,是交流通讯的至高无上的工具。高文此时正在大街上游荡。和妻子争吵了一天,斗智斗勇了一天,担惊受怕了一天,高文借故出来时浑身松坦多了,在晚风的轻拂下,高文甚至有了一种悠哉悠哉的感觉,高文已经忘了多长日子没有这种感觉了,高文刚要意识到要好好珍惜、体味这种感觉的时候,这种感觉戛然而止,取代的依然是郁结在心的沉云乱絮。就在这时候,高文想到盛珠今天可能呼他了。

高文打开寻呼机,嘀——嘀——嘀声在高文听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意味,高文知道这是开机的信号,不是有人呼他。

高文想到盛珠在等一个公用电话亭呼他而久久不见回音的情景,心里产生一种酸涩。在关机的时候,当然接不到她的寻呼信号,但盛珠肯定没有想到他关机,盛珠一定以为他遇上什么麻烦了,盛珠在猜测他遇上麻烦的时候心里一定不好受。盛珠当然不会想到别的麻烦,盛珠想到的肯定是他妻子察觉了什么,所以他才没有回话。

高文决定到那家饭店找她。高文听盛珠说过那家餐厅的名字,文化餐厅这一名称还曾遭到他的暗暗讥笑。高文知道那餐厅在小庄那一块,便乘车去了小庄。

很快找到了“文化餐厅”。板寸在高文询问盛珠在不在这儿上班的时候,脸上有一种莫测高深的古怪表情。

“你是这儿的经理?”高文问

“这还有假吗?”板寸扬了扬头。

油滑的京腔令高文生厌,但高文说话的语气依然平和:

“能不能告诉我,盛珠到底在不在这儿上班?”

“被我解雇了。”

“什么时候解雇的?”

“昨晚。”

高文意识到盛珠被解雇与昨晚她陪这位老板和他的朋友上歌厅有关,高文问:

“昨晚……她不是陪你们上歌厅了吗?”

“看来你对她的行踪还挺了解。你是她什么人?”

“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

“你知道她现在上哪儿了吗?”

“无可奉告。”

“我有点急事找她,请告诉我,好吗?”

“我没有这个义务,再说,我哪知道她上哪儿了?”

高文不知为何,对这个经理突然感到深恶痛绝,但高文离开餐厅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高文的内心活动永远不能变成外部力量,这不能不说是高文性格中的一个重要的悲剧性因素。

高文猜想盛珠可能会去施大爷那儿,于是他又跑到施大爷家。施大爷在高文进屋之前正在卫生间“出恭”,高文在施大爷拉开门的时候发现他脸涨得通红,高文知道这种脸色是施大爷“出恭”之后的正常脸色。

“盛珠在不在?”高文单刀直入地问。

“我正要问你呢,你把她气跑到哪儿去了?我下午去餐厅找她了,那里的服务员说她不在那儿上班了。”

“她没回来过吗?”

“今天一早就出去了,没回来。”施大爷说。

“你到底稿的什么名堂?今天我越寻思越觉得不对劲,你妻子在新疆有好好的工作,干吗要在北京的小饭店打工?”

“当然是为了跟我在一起了。我让她先找个工作干着,以后想办法把她调到北京。”

“不,不,”施大爷煞有介事地摇着头,说,“我寻思了一个下午,觉得你小子是在耍花招,盛珠……可能不是你妻子。给你拍电报的那个女人才是你的妻子,你在骗盛珠。盛珠本来肯定不知道你有妻子,现在你露了马脚,盛珠这才气跑了。我寻思的没错吧?”

高文想否定,但一刹那间止住了。高文觉得既然施大爷发神经对他的这种事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那迟早会被他查出实情的,何不现在顺水推舟告诉他实情?

高文递给施大爷一支烟,并替他点燃,自己也燃了一支,然后拉着施大爷在沙发上坐下了。

“施大爷,”高文神情恳切,语气低缓,“你寻思的没错,是这样的,盛珠不是我妻子,拍电报的那个女人是我妻子……”

“真的?这么说是真的了?”老头的反应之激烈出乎高文意料,他站起身,大张着那张又瘪又皱的嘴,像要随时吞掉高文似的。

高文被吓懵了。但既然都承认了,说服老头儿是他唯一的选择。

“施大爷,你听我慢慢说……”

“不,不,我不听,我要找盛珠去,我要告诉她你是个骗子。”

施大爷走到门口的时候,高文强行拉住了他。高文把他按坐在沙发上。

“这一切盛珠早就知道了。”高文说,“我什么也没骗她。”

高文蹊跷的是,荒唐可笑而又固执己见的施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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