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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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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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听说她走上了邪路;那又能怪谁呢?〃

〃怪我。因此我想补救。〃

〃啊;这事可不好补救。〃

〃这可是我的责任。您要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那就想想妈妈生前怎么希望。。。。。。〃

〃我倒没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对先夫人一直感激不尽;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愿望。我的丽莎叫我去(丽莎是她已出嫁的侄女);等到这儿用不着我了;我就到她那儿去。您可不用把那种事放在心上;谁都免不了的。〃

〃嗯;我可不那么想。不过我还是请您帮我退掉这座住宅;把东西收拾收拾。您也别生我的气。您的种种好处我是非常感激的;非常感激的。〃[奇+書网…QISuu。cOm]

说也奇怪;自从聂赫留朵夫认识到自己的卑劣因而憎恨自己那时起;他就不再憎恨别人。相反;他却感到阿格拉芬娜和柯尔尼亲切而可敬。他很想把自己的悔恨心情告诉柯尔尼;但看到柯尔尼那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他又不敢这样做了。

聂赫留朵夫去法院;还是坐着原来那辆马车;经过平日经过的那些街道;但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他今天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同米西结婚;昨天他还感到很称心;今天却觉得根本不可能。昨天他认为就自己的地位来说;她同他结婚无疑将得到幸福;今天他却觉得他不仅不配同她结婚;简直不配同她亲近。〃如果她知道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决不会同我来往了。我却还要埋怨她向那位先生卖弄风情呢。不行;就算她现在嫁给我;而我知道那个女人关在本地监狱里;明后天就要同大批犯人流放出去服苦役;我还能幸福吗?不仅不能幸福;而且内心也不能平静。那个被我糟蹋的女人去服苦役;我却在这里接受人家的祝贺;还要带着年轻的妻子出去拜客。或者;我瞒住首席贵族;同他的妻子无耻地勾搭;同时又同他一起出席会议;统计票数;看有多少人赞成。多少人反对由地方自治会监督学校和类似的提案;事后又同同她幽会;这是多么卑鄙下流呀!或者;我将继续去画画;虽然明知那幅画永远也画不成;我根本就不该去干那种无聊的事。事实上我也根本无法做那种事。〃他自言自语;由于内心发生的变化而暗自高兴。

〃首先得去找律师。〃他想;〃听听他的意见;然后。。。。。。然后到监狱里来看她;看昨天那个女犯人;全部事实都对她讲了。〃

他一想到怎样跟她见面;怎样把心里话都讲给她听;怎样向她认罪;为了赎罪他什么都愿意做;甚至愿意同她结婚;…他一想到这儿;心情异常激动;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三十四

聂赫留朵夫一到法院;在走廊里遇见昨天那个民事执行吏;就向他打听已判决的犯人关在哪里;要同这类犯人见面须得到谁的批准。民事执行吏说;犯人关在不同的地方;在没有正式宣布判决以前;监望必须得到检察官的批准。

〃等审讯结束后;我一定来告诉您;陪您去。检察官现在还没有来。您就等审讯结束吧。现在先请出庭陪审。马上就要开庭了。〃

聂赫留朵夫觉得这个民事执行吏今天的模样特别可怜。他谢了谢他的好意;向陪审员议事室走去。

他刚走近那个房间;正好陆续从那里出来了一群陪审员;到法庭上去。那个商人象昨天一样快乐;又吃过东西喝过酒了;一看见聂赫留朵夫;就象老朋友那样招呼他。彼得。盖拉西莫维奇的亲昵态度和大笑声;今天也没有使聂赫留朵夫反感。

聂赫留朵夫很想把他跟昨天那个女被告的关系告诉全体陪审员。〃说实在的。〃他想;〃昨天开庭的时候我应该站起来;我的罪状要当众宣布。〃不过;他同其他几个陪审员一起走进法庭;同昨天一样的程序又开始了:又是〃开庭了〃的吆喝声;又是那三个有领章的法官登上高台;又一片肃静;又是陪审员们在高背椅上就座;又是那几个宪兵;又是沙皇御像;又是那个司祭;…这当儿聂赫留朵夫觉得;尽管他有责任这样做;但今天同昨天一样;他无法打破这种庄严的法庭气氛。

开庭前的种种准备工作也跟昨天一样;只是少了陪审员宣誓和庭长对他们的讲话。

今天审讯的是一个撬锁窃盗案。被告由两名手持出鞘军刀的宪兵押到庭上。这是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身材瘦削;脸色苍白;穿一件灰色囚袍。他单独坐在被告席上;皱起眉头打量着每一个出庭的人。这个小伙子被控同一个伙伴撬开仓库的挂锁;从那里偷走价值三卢布六十七戈比的破旧粗地毯。起诉书控告说;这个小伙子跟一个掮粗地毯的同伙在一起走时;被警察截获了。两人都认了罪;于是双双进了监狱。那个同伙原是个小炉匠;不久就死在牢里。今天就剩下小伙子单独受审。破旧的粗地毯放在物证桌上。

审讯案件同昨天一模一样;有各种证据;有罪证;有证人;有证人宣誓;有审问;有鉴定人;有交相讯问;等等。庭长被。检察官和辩护人问话;作为证人的警察总是有气无力地回答几个字:〃是;大人。〃或者〃我不知道;大人。〃接着又是〃是;大人。〃。。。。。。不过;尽管他显出当兵的那种呆头呆脑的神气;说着简单刻板的话;还是看得出他很可怜小伙子;不大愿意讲述逮捕的经过。

另一个证人是失主;也就是房东和粗地毯的所有者。这个小老头看来肝火很旺;问他那些地毯是不是他的;他勉强回答是他的。当副检察官问他打算拿这些地毯作什么用;他对这些地毯是不是很需要;他勃然大怒;回答说:

〃哼;这些破地毯;去他妈的;我根本用不着。早知道会惹出这么多麻烦来;我才不去找它呢。哪怕一张红票心我也甘心情愿倒贴;就是两张也情愿;只要不把我拉到这儿来受审。我坐马车差不多已花了五卢布。我身体又不好。我有疝气;还有风湿痛。〃

证人们就说了这样一些话。被告本人全部招认了。他好象一头被逮住的小野兽;茫然地左顾右盼;同时断断续续地把犯罪的经过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案情明明白白;可是副检察官象昨天一样;耸起肩膀;提出一些刁钻的问题;想叫狡猾的罪犯上钩。

他在发言中证实;这个盗窃案发生在住人的房屋里;门锁被撬开;因此这个小伙子应受最严厉的惩罚。

法庭指定的辩护人却证实这个盗窃案不是在住人的房屋里犯的;所以罪行是无可否认的;但罪犯还不致象副检察官所肯定的那样对社会构成严重危害。

庭长又象昨天那样装得不偏不倚;公平无私;并且向陪审员详细解释那些他们早就知道;其实也不可能不知道的规矩。法庭又象昨天一样暂停了几次;大家照样又是抽烟;又是民事执行吏高呼〃开庭了〃。两个宪兵又是竭力克制着睡意;拿着出鞘的军刀坐在那里;恫吓犯人。

通过审讯知道;这个小伙子原先被他父亲送到香烟厂当学徒;在那里过了五年。今年;工厂老板同工人发生纠纷;老板解雇了他。他找不到活儿干;便在城里东游西荡;把最后一个子儿都拿去喝了酒。他在小饭馆里认识了那个比他更早失业。酒喝得更凶的小炉匠。他们一起喝醉了酒;深夜撬开门锁;把首先看到的东西拿走。他们被捕了;供认盗窃地毯;就被关进牢里。不等审讯小炉匠就死了。现在;这个小伙子被认为是个危险分子;必须同社会隔离;并且受到审讯。

〃说他是个危险分子;那也同昨天那个女犯人一样。〃聂赫留朵夫听着庭上人们的话想:〃他们是危险的;我们也很危险吗?。。。。。。我是个放荡好色的人;是个骗子;可是知道我底细的人不仅不鄙视我;还很尊敬我。难道我们就不危险吗?就算这个小伙子是整个法庭上最危险的人物;现在他被抓住了;应该拿他怎么办呢?

〃这个小伙子分明不是什么坏蛋;而是一个极其平常的人。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他所以落到如此地步;无非因为他处在会产生这种人的环境里。因此;事情很清楚;要小伙子不至于变成这种人;必须尽力消灭产生这种不幸的人的环境。

〃可我们是怎么办的呢?我们抓住这样一个偶然落到我们手里的小伙子;明明知道还有很多这样的人逍遥在社会上;却把他关进监牢;使他终日无所事事;或者做些有害的无用劳动;结交一批象他一样在生活上软弱无能因而迷途的人;然后由国库出钱把他夹在一批腐化堕落分子中间;从莫斯科省一直流放到伊尔库次克省。

〃我们不但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消除产生这种人的环境;还一味鼓励产生这种人的机构;也就是工厂。工场。作坊。小饭馆。酒店。妓院。我们没有取消这类机构;还认为它们是必不可少的;对它们进行鼓励和调整。

〃我们用这种方式培养出来的人不止一个;而是千百万个。然后我们逮捕了一个;就自以为办了一件大事;使自己的安全得到保障;再也不用做什么事了;我们就把他从莫斯科省遣送到伊尔库次克省。〃

聂赫留朵夫坐在上校旁边;听着辩护人。检察官和庭长的不同音调;看着他们自以为是的姿态;情绪激动地思索着。〃嘿;演这样的戏得耗费多少精力呀。〃聂赫留朵夫四下张望着;望望那些画像。灯盏。圈椅。军服以及厚墙和窗子;继续想。他想到这座宏伟的建筑物;还有那更加宏伟的整个机构;以及由全体官僚。文书。看守。差役等组成的庞大的队伍。这里有这样的队伍;而且俄国各地都有;他们领取薪金;就是为了表演这种无聊的闹剧。〃要是我们用这种精力的百分之一来帮助那些被抛弃的人;那会怎样呢?可现在我们只把他们看作可以为我们的安宁和舒适服务的劳动力。其实;当他由于家境贫困从乡下来到城里时;只要有一个人怜惜他;周济他就好了。〃聂赫留朵夫望着小伙子受惊的病容;暗自想着;〃或者;当他进了城;在厂里做完十二小时工以后;被年纪大些的伙伴拉到小酒店里去时;要是有人对他说:'别去;凡尼亚;到那里去不好;’小伙子也就不会去;不会堕落;不会做什么坏事了。

〃但自从他在城里过着牛马般的学徒生活;为了防止生虱子而剃光头发;终日替师傅们东奔西跑买东西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怜悯过他。正好相反;自从他住到城里以来;从师傅和伙伴嘴里听到的;不外乎'谁会喝酒。会骂人。会打架。会放荡;谁就是好汉’这样的话。

〃后来;有碍健康的繁重劳动。酗酒。放荡戕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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