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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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猫-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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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饭,肚子肯定鼓起来;划个口,血肯定冒出来;杀一刀,肯定一命呜呼;因此,他才匆忙断定:打一巴掌,肯定会哭的!然而对不起,这可有点不合逻辑。依此类推,就会得出结论说:掉进河里,肯定要死;吃炸虾。肯定要泻肚;拿工资就肯定上班;读书,肯定有出息。如此“肯定”起来,有人就会吃不消。假如“打一巴掌肯定要哭”这一条能够成立,咱家可就麻烦了。如果咱家当成一敲就响的报时钟,可就枉然生而为猫了。咱家先在内心把主人驳斥一通,然后遵命,“嗷”的哭了一声。

这时,主人问妻子:“现在哭了。嗷的一声,这是感叹词,还是副词?”

问题提得太唐突,妻子一言不发。老实说,咱家也认为主人大慨是洗澡引起的火气还没有消失吧!本来这位主人已被左邻右舍认为是个驰名的怪人,眼下有人甚至断言他确实是个神经病患者。然而,主人的自信可不比寻常。他坚持说:“我没有神经病!世上人才是神经病患者哩!”邻居们叫他“狗、狗”的,主人却声称:“这为了维护正义所必需”,反口叫邻居们“猪呀猪呀”的。实际上主人真是想到处维护正义。真没办法。既然是这么一种人,对妻子提出这么个问题,在他来说,也许相当于早饭前的一段小小插曲罢了。但是,却有点像疯人疯语。于是她如坠五里雾中,一句话也说不出,咱家当然更无言以对。这时主人大声喊道:“喂!”

妻子慌忙答道:“嗳!”

“这一声‘嗳’,是感叹词,还是副词?”

“谁知是什么!那些无聊的事.爱是什么就是什么!”

“爱是什么就是什么?这可是眼下国语学者头脑中的重大问题哟!”

“唉呀呀!指的是猫叫声吗?烦人!可那猫叫声也并不是日语呀!”

“因此嘛,才是一门艰深的学问哪!这叫做‘比较研究’。”

“是呀!”妻子是个聪明人,不和这种麻烦的问题打交道。“那么,到底是什么同,弄清楚了吗?”

“重大问题嘛.不会那么快就弄清的。”说着,主人将那条鱼吧嗒吧嗒嚼了。顺手又把挨着烤鱼的炖猪肉和竽头填进嘴里。

“这是猪肉吧?”

“嗳,是猪肉。”

“哼!”主人以极大轻蔑的口吻将猪肉咽下,又拿起酒杯说:“再喝一杯吧!”

“今晚你酒气醺醺,已经是满脸通红了。”

“喝嘛……你知道世界上最长的单词是什么?”

“是前任关白太政大臣吧?”

“那是人名。说的是最长的单词,你知道吗?”

“词?是横写的洋文吗?”

“嗯。”

“不知道……酒,算了吧,请用饭。嗯?”

“不,还喝!告诉你最长的单词吧!”

“说完就吃饭。”

“就是Archaiomelesidonophrunicherata。”①

①是古希腊早期喜剧代表作家阿里斯多芬的作品《蜂》。的一句台词,意为可爱的人。

“胡说吧?”

“怎么胡说呢?是希腊语。”

“是什么词?用日语来说。”

“不知什么意思,只知道怎么写。如果写得长些,可达六寸三左右。”

假如是其他人,这应该是酒桌上的玩笑话。可他却说得很正经,可谓一大奇观,怪不得惟有今夜贪杯。平时规定只喝两盅,而今天已经四杯进肚了。只喝两杯他都脸红,现在多喝了一倍,脸热得像烧红了的火筷子似的,够遭罪的了。可他还想喝,伸出怀来说:

“再来一杯!”

妻子怕他太过量,板着脸说:

“别再喝啦!好吧!干赚个遭罪的。”

“嗯,就算是遭罪,今后你也得学着点儿。大町桂月①说:‘喝吧!’”

①大町桂月:(一八六九——一九二五)文学家,名芳卫,高知县人,作品多是叙事、纪行、修养等文章。

“桂月是个什么?”即使著名的桂月,一旦碰上女主人,也将一文不值。

“桂月是当代一流的批评家。他说‘喝吧’那就准没错”!

“那是混话!桂月也好,梅月也好,叫人喝酒受罪,真是多此一举!”

“不仅叫人喝酒,还叫人们多交际,嫖女人,常旅行哪。”

“岂不更坏吗?那号人还算是一流批评家?哟,真要命!竟然劝有妇之夫吃喝玩乐……”

“吃喝玩乐也不坏嘛。即使桂月不劝,只要有钱,说不定我也要干呢。”

“没有那种事多幸福!你若是今后也吃喝玩乐!我可受不了!”

“你若说受不了,那就不去吃喝玩乐。不过,条件是:你必须更小心地侍候丈夫。而且,晚上要再给些佳肴。”

“现在已经是尽最大努力了。”

“是吗?那么,等有了钱再去吃喝玩乐。今晚的酒就到此为止吧!”说着他伸出饭碗。

他好像一连吃了三大碗茶水泡饭。而咱家那天夜里享用了三片猪肉和一个盐烤鱼头。

 八

咱家叙述跑墙运动时,就曾经想把主人的环庭竹篱描绘一番的。假如以为主人的竹篱外紧挨着邻居,比如南邻有个二郎之类,那可是误会。房租很便宜,这一点正显示出苦沙弥先生的特色。

先生不曾和叫“小”什么、“阿”什么的打交道,例如“阿与”、“小二”等等;也不曾薄墙相隔,与邻家结成亲密友谊。竹篱外是三四丈宽的空地,空地尽头有五六棵郁郁扁柏,从檐廊一眼望去,那边是茂密的森林。先生的住所,则是荒野孤家,令人大有伴着无名一猫安度岁月的江湖隐士之感。

那扁柏并不像咱家吹嘘的那么茂密。那所“群鹤馆”,徒具雅号的廉价旅馆的廉价屋顶,从扁柏空隙中就可以一览无遗。因此,想象苦沙弥先生的风姿,自然是很费力气的。不过既然那家旅店号称“群鹤馆”,而先生的居室则完全配得上称为“卧龙窟”。好在名堂并不纳税,大家随便起些非同凡响的名字好了。

单说这三四文宽的空地,沿着竹篱按东西方向跑出十余丈,忽然拐了个硬把子弯,围住卧龙窟的北侧。这北方可是个祸乱之源。

本来房屋两侧尽是空地,甚至可以自豪地说:“走完一片空地,还是一片空地。”不要说卧龙窟主人,即使咱家这卧龙窟的猫怪,眼望这片空地也要发愁的。如同南边的扁柏势大声威,北边的七八株梧桐也严阵而立。梧桐已经长得一尺粗,只要把木履商领来,就可以卖个好价钱。然而,溜门户的悲哀正在于: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这对于主人来说,也够惨的。

前些天,校方来了一名杂役,砍了一个枝儿去,二次光顾时便穿上了崭新桐木大号木屐,不打自招地吹嘘新木屐就是用上次砍走的梧桐树枝制成的。多么狡猾的家伙!

这里梧桐树倒是有的。但对于咱家和主人全家来说,却是一文不值。据说古语道:“匹夫藏玉有罪。”①那么,说主人“守着梧桐受穷”,也还顺理成章吧!这就是说:有宝也烂在手里。愚蠢的不是主人,不是咱家,而是房东传兵卫。梧桐再三催促传兵卫:“木屐商没有来吗?”而他却装作不懂,光知道来催要每月的房租,我与传兵卫无冤无仇,就不多说他的坏话,书归正传。刚才介绍过,“这块空地是祸乱之源”,这话可决不许向主人透露,哪儿说,哪儿了。

①见《左传·桓公十年》:“周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目说这块空地,第一不妙是没有围墙。好大一个旷场,一任狂飆漫卷、劲风畅游、近路可抄、恩准通行。只说:“是”,好像说谎,不太好。真的,应该说:“早就是”才对。然而,话若不拉到往昔,就会不明真相。真相不明,医生也难于处方。因此,咱家必须从主人乔迁之日开始慢慢道来。

虽说“劲风畅游”,夏天却凉爽宜人;纵使疏于戒备,贫寒之家总不至于发生盗案。因此,大凡影壁院墙以及木栏栅、枣刺网等之类,在主人家来说,压根儿不必要。不过,这恐怕要决定于旷场对面的住户究竟是些什么人或什么样的动物。

从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势必把盘踞在对面的君子品格查明。在没有弄清楚他们是人还是动物之前便称之为“君子”,这似乎太莽撞。不过,大抵是些君子,这是不会错的。本就是个连盗贼都要称之为“梁上君子”的社会嘛!然而,这种君子决不找警察的麻烦。不过,似乎以多取胜。人数不少,密麻麻的。号称“落云馆”的这所私立中学,竭力要把八百人培养成为君子。为此,每月征收两圆学费。如果以为既然名曰“落云馆”,一定是些文雅的君子,这就完全错了。其馆名之不可信,犹如“群鹤馆中无鹤立”、倒是“卧龙窟里有猫来”。既然了解号称学者、教师的人们当中竟有我家主人苦沙弥这样的疯子,就可以明白落云馆里的君子也不会全是风雅之客。如果还不开窍,不妨请到主人家来住上三天,一瞧便知。

如上所述,刚搬来时那片旷场上没有围墙。落云馆的诸君子像车夫家的大黑猫似的,悠然闯进桐树林,谈话呀,吃饭呀,在嫩竹上打滚儿呀……干什么的都有|Qī…shu…ωang|。然后将饭盒的尸体——竹皮、废报纸或废草鞋、废术屐等,凡是带有“废”字的东西大致都抛在这儿。不修边幅的主人自然是格外泰然处之,毫无怨言地打发着时光,真不知他是不知道,还是明明知道却不想责怪。不过,那些君子随着在学校接受教育的程度加深,渐渐变得像个真正的君子,阴谋逐步从北向南蚕食。假如“蚕食”二字与君子的雅号不大相称,那就不提也罢。然而,却又找不到其他恰当的词汇。且说这些君子像沙漠上逐水草而徙居的游民一样,远离桐树而奔向扁柏了。扁柏位于主人房屋的前面。如非大胆的君子,是不会采取这一行动的。过上一两天,他们的胆子将更大,会成为“大大胆”的。

再也没有教育效果更惊人的了。他们不仅逼近了房屋的前方,而且在那里唱起歌来。歌名是什么已经记不得,但决不是三十一个字的和歌之类,而是更活泼、更容易叫俗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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