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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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源-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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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不为例也就了结。可是一想到变站里发生的事,特别是郝老五的声音,不觉毛骨悚然,心里一紧打了一个寒战。好容易苦心经营这些年,熬到今天不但有权有势,财大气粗,而且还有一位文化高而又能说会道的娇妻和聪明伶俐的女儿,这既得的利益难道象高山上的积雪随着春天的到来就溶化了么,可怕,可怕啊。他后悔自己的两棍子没有使在点子上,又后悔一时冲动考虑欠佳,装模作样地干出失去理智,露出马脚的行为,让人一眼就看穿要达到什么目的来。你这个蠢驴,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他不敢再想,只希望他的小文不知道就好了。

对于文志华,这个造谣公司的总经理,平时耳朵那么尖,嘴巴又那么长,啥样的新闻她听不见,啥样的奇事她传不出来呢。可是今天听到的,是一个既不愿意听,而又不愿传的悚闻。她的一个志趣相投的好友告诉她,郝老五在变电站的举动可能与她的老头子有直接关系和瓜葛。天啦,这不是平地响起一声闷雷吗。她一下子被这惊雷劈昏了,一时之间羞辱、失望、幻灭全涌上了心头,搅得她好苦啊,还不到下班的时间她就提前走了。这时的她就如野草遇到严霜,又象不会喝酒的人突然饮了半斤老白干那样蔫蔫巴巴,恍恍悠悠、昏昏沉沉沿着小道往家走着。雨从昨天晚上下起就一直没有停,到现在反而越下越大了。滴滴嗒嗒沥沥淅淅,草上披着浓浓的雨露,树枝叶面承受着雨滴的冲击,弄得歪歪扭扭、飘飘落落,地上也泛着汪汪泞泥,好难走的路啊。她深一脚、浅一脚,不知走了多少时辰,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自己是走在路上或庄稼地里也感觉不到了。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虚幻遥远,渺渺茫茫、空空荡荡使人不可捉摸。又似乎这个旷野空间是那样的大,她自己又是那样的小,小的连自己都不存在了。她又好象在做梦,和曹超仁一起在梦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好些事,又生了孩子,自己也变老了。好长的梦啊,直到今天才被这剧烈的振动惊醒,使她感到痛苦,失落和绝望,现在她才感到自己是世界上多余的人了。过去追求的地位、权势和金钱也化成了泡影。生活上的富裕也无法填补心灵上的空虚和忧伤。这时天近黄昏,雨也下得更欢,一股股水流毫不客气地朝她身上各个角落乱钻,不一会儿头上,身上全被淋湿,散发沾在脸上,湿衣贴着肉皮,就如一只落汤鸡了。加上阵阵风来,不但使她冻得瑟瑟发抖,而且这风也吹凉了她的整个内心世界。这些年来老头子的工资猛增,由被降级的四十多元就犹如芝麻开花节节高,一下升到了一百多,可观,可观了啊。不但弥补了过去做夹尾巴狗时候那经济上的逆差,同时自己丈夫现在又得到老电业的赏识,仗着老电业的权势,职位也在接二连三地上升。自己呢,由于有老头儿在位,她也身高气粗,常言说 “朝中有人好做官”嘛,加上自己又有一张圆滑通达的嘴,哪一次工资都沾了边儿,不是纳级就是晋升,也快接近百元,两口子加在一起二百多,在四周低工资的海洋里就如羊群中的骆驼她独具一格。和文彬、郭云相比,同是大学毕业,出校还晚几个春秋,她已经象个短跑运动员,跑到了众人的前面,说起来真是个幸运儿、佼佼者。人口呢,去年又流产了,所以,除了两个大人就只有一个三岁的曹文妮娜,加上市场物价稳定、低廉,生活当然过得丰满富裕,满够意思啊。穿得要求舒适、柔软、光滑、笔挺;吃的呢,当然一要可口,二要营养,三要精细,也就是她常讲究的色、香、味的结合,一句话,都是高级的东西。在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那个全国性困难的日子里,她们不但主食、副食丰丰满满,而且还搞到一份特供的糖豆指标,养得他们象刚出笼的馒头又白又胖,皮肤那个酥嫩洁白哟,用手指都能弹出血来。

有一次,那是一个腊梅花开的季节,当人们正在冷飕飕地吃代食品、人造肉的时候,两口子特地找了一个出差的机会,领着小曹文妮娜上了一次中央北京城。在王府井街口那个高层的首都饭店里特别花了一百多元美美地开销了一餐。弄得油水横身乱窜,饱嗝一直打了好几天。回来后逢人便讲,遇谁都说:“你去过首都饭店吗,就是外国人和中央首长们,社会名流经常去吃饭的地方,门口的小轿车一溜一溜的,把那块地方都摆满了。人家那个讲究啊就没法提了。里面有西餐部、中餐部,什么凤凰展翅、孔雀开屏、二龙戏珠、龙虎斗和外国牛排……嘻嘻嘻嘻,我就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也叫不出名字来呀。”她指着一个小年轻的鼻子嘴一咧:“就你挣那二百多毛哇,我看连一碗汤钱都不够。”

“嘿――多少钱一碗啦?”

“多少钱?”她得意地伸出三根指头:“就拿我们喝的那碗吧,就是一个中专生一个月的工资三十二元啦,哈哈哈哈那真是高级的享受,唉唉,只可惜不经常啊。还是咱们国家的生活水平太低了,看看人家外国人真棒,要是有条件我早就飘洋过海了。”

就这样什么高蛋白、全脂肪,加上自己丈夫身在其位,四面逢迎一多,各方所送也就不少,吃吃喝喝的东西也就多了。由于各种维他命的功能,使她引以为侨的苗条身段发起福来,而且不协调地横向膨胀,弄得两头细中间粗,看起来活象一颗硕大的枣核,又如一个圆鼓隆冬心里美萝卜。衣服一上身总是紧绷绷的,走起路来,在背后的腰间也总是出现几道来回交错的衣皱。不但不如过去那样风流迷人,就连说话的嗓音儿也显得沙哑粗笨。虽然这些不是致命的弱点,可女人凭的什么呢,特别是象她这样的女人,发展下去一样可怕啊。人一发福,那不知名的病也接踵而来,上班时间总爱约着一两个女友朝医务室跑,头一疼就要求量量血压,有点儿食欲不振,又要求化验血沉。大概是受丈夫二曹操的影响,每次他都要看看各种指标,转铵酶多少,带几个“十”号,阴性阳性,生怕自己也染上肝炎了。又常常为一张病假条跟大夫磨呀、泡呀,最后吵得不可开交。常言道“丈夫有权妻有势”,谁又不给自己留点余地,结果只有让步,落得做个顺水人情,说不定还有求她的时候呢。她高兴了,她得意了,可是时过景迁,从今以后看来路已走到尽头,权力之花再也结不出实惠之果,一切都付之东流啊。



过去的事就如演了一场戏,春荣秋败,花开花落,文志华所追求的一切如五彩缤纷的肥皂泡消失了。官凭印、虎凭山、老婆靠的是男子汉,她那遮阴的大树――曹超仁一倒自己还能靠什么,也跟众人差不多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只是赤裸裸一条,所不同的是一无所有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哟。那些马屁精、那些抬轿人,那些畏于权势而又无可奈何者,也再不蹬门,见面也视为路人,从此人少车稀冷落了。她百感交集、悔恨丛生,过去想得到的一切,现在反而一切都丢。失去了一切后果如何呢?突然在她脑子里出现了一道闪光,接着化成一张苍白女人的面影,这张脸好熟哇。啊,那不是从专家办公室踉踉跄跄跑出去的郭云那张委屈、可怜而又可怕的脸型吗?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张多少人羡慕的脸啊,从那以后再也看不到笑容,再也看不到朝气蓬勃而又红润的光,那个苗条的身躯从此也陷落了,难道自已以后也会象她……可怕,可怕呀。想到这些,她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一晕旋,一头倒了下去。人在绝望的时候,常常爱怀旧思情,似乎想从中得到一点点解脱。

记起来了……那还是她刚走入生活,参加工作的时候,第一次到工地时,不小心被一颗钉子把脚板扎进去二寸左右,当时她痛的钻心。是文彬给她脱下鞋来拔下钉子用手轻轻地把污血挤出,又是文彬背着她上医院打破伤风针,又是文彬整整在床前侍候了一个来月。那时候她感到幸福、温暖,她靠在文彬的胸前,那感情的泪常常浸湿了文彬的胸脯。唉,只是后来挤进了曹超仁这个插足者、侵略家,要不然……一阵急促的雨点打在她的脸上汇成了一道道水流直径下淌,接着又吹来了一阵阵小风,使她又清醒过来了。只听得附近的水塘里,草丛旁,泥|穴中传来一阵阵蛙鸣和蟋蟀的叫声,她又慢慢地挣扎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前走了几步,抬头一看已经快到生活区了。只见不远那座单身宿舍楼,这栋不知看过千百回的楼房,她今天非常注意了。特别是三楼东头那间洗脸室射出的微弱灯光,她记得那就是文彬住了多少年的地方。她走了几步又看了很久很久,那曾经是属于自己的他,却被她随随便便慢不经心地丢了。不知怎么搞的,此时鼻子一酸,从眼角流出了两行热乎乎的泪来。那泪水从面颊落到脖梗儿,又从脖梗滚到了她的胸膛,流进了心窝儿停着,象块巨石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这大概是在生活的路上走了很远很远错路,而又想回到原点的一种心情吧。但是这泪水不但冲不掉过去的忧伤,也无法洗刷现在的悔恨。这些年来,道德的天秤一直在平衡她和她的追求者。丰厚的物质生活,暂时的荣华富贵,代替不了她的现实。这些追求甜蜜而又嘲弄别人的人,到头来自己的命运反而受到历史的嘲弄。古往今来,有多少风云之士,机关算尽,就是算不了自己的归宿,最后正如红楼梦里说的那样: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她又低下头来拖着软绵绵的身子艰难地朝家走去。

二楼自家的灯已经亮着,二曹操的影子在玻璃窗内来回走动。要是往常,她会在楼下尖着嗓子叫她那当官的丈夫曹超仁下楼来接她手中的提包,借机显示自己的身份,可是今天,那只承受身躯的骨架似乎都被人砍断,不用说叫,就连上楼梯的劲儿都没有了。她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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