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并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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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并不遥远-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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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聪明一只脚站在打谷机的底座上,一只脚在踏板上一下一下用力地踏着。踏板上的连杆带动着齿轮,再带动着滚桶飞快地旋转着,发出“嗡嗡”声响。他和张彩凤一人站一边,接过别人递过来的稻束,按在滚桶上左右一扫,把稻粒脱尽,然后把稻草往背后一扔,又接过了一束稻束。
天气实在太热了,阳光射在身上,热烘烘的,可他因嫌斗笠碍事,干脆不戴,只是不时从田里掬起一掬水浇在头上,身上的背心和短裤已经被汗和泥水湿透了。
他感到站着的那只脚已经僵硬而麻木,踏动着的那只脚酸得快没力气了,他只得轮换着站,轮换着踏,但力量与速度明显地降下来了。他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了,便从打谷机上退来,换上了别人。然而,他并没有因此而歇息,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
他又拿起镰刀,到前面割起稻子来。直到打谷机上的人又退下来了,他才再换了上去。
就这么换来换去,也不知多少回了,早上初次踏上打谷机的那种新奇的感觉,已经被这一天的劳累冲刷得荡然无存,而那刚听到时还觉得有点激奋的“嗡嗡”声,更是变得单调而刺耳。然而他还是坚持着,一下又一下地踏着。
太阳终于落山了,星星也亮了起来,田里的打谷机一架接一架地停了下来。马聪明挪动着两条像是灌了铅的腿,随着收工的人们走了回去。虽然四周已是一片寂静,可他耳朵里的“嗡嗡”声却还在响个不停,好像身旁还有一架打谷机在轰鸣似的。他来到晒谷场,端起饭来却吃不下,便喝了点开水,把饭端回祠堂。
“姐姐,”灯影朦胧中,白小松见白晓梅走了进来,高兴地迎了上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农忙时都是这样的。”白晓梅把一大盆饭放在桌子上,又把从家里带来的肉酱和咸菜端来,“肚子饿了吧,快吃吧。”说完,拿起毛巾走了出去。
天空虽然暗下来了,但在淡淡的天光中,仍可以分辨出白灰色的路面和江岸边的台阶。白晓梅沿着台阶走下去,趟进水里。吴莲英也趟进水里,用毛巾沾水直往脸上脖子擦,但觉得难以尽意,便又朝前挪了一步,卷起的裤脚立即浸到水里。稍远处,李卫东他们正在江中游动着,虽然看不见他们,但那击水的声音却在“哗啦”
作响。
水,无声而缓缓地流动着,经过一天的暴晒,温温的令人感到无比的惬意。它又是那么强烈地诱惑着站在水中的吴莲英,使她感到再也无法抵挡这种诱惑了。虽然,入夏以来,她已经几次想到水里游一下,可又迟迟下不了决心。如今,浑身上下沾满稻屑泥土的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双脚一蹲,整个身子坐在了水里。她感到一种从来没有的舒畅,对着白晓梅与王莉莉说:“下来吧,我们也游过去。”
王莉莉虽然也很想到水里游一趟,可仍有点犹豫——要是被人知道了,不知会怎么讲?“算了,还是……这样洗洗就行了。”她有点言不由衷地说。
吴莲英站了起来。她清楚王莉莉分明是心存顾忌,而这顾忌在此之前她也是有的。但是,如果这种顾忌不用特别的勇气来冲破,那么,她们也只能像这里的妇女们一样,永远只能望水兴叹。况且,自从她们来这里插队以后,由于天天到这里洗脸洗菜洗衣服,那些男人们虽然在其它地方仍赤条条地下到水里,可当着她们的面却不敢张狂,并且有意无意地避开这里,从其它的地方下去。另外,此刻是夜晚,而且李卫东他们都在这里,又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吴莲英向王莉莉靠过去,一把抓住王莉莉的手,顺势一拉,两人同时倒在水里,一旁的白晓梅忍不住也扑进水里,与她俩抱成一团。顿里,宁静的江面荡起了阵阵欢畅的嘻笑声。
“游过来呀,不要怕。”李卫东在前方不远处大声地喊着。
“游过去。”吴莲英说着,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白晓梅和王莉莉也紧跟着游了去。尽管她们都穿着外衣长裤,游起来有点吃力,可水的抚弄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惬意,那么的令人心旷神怡。她们几乎陶醉了,陶醉在这大自然的怀抱这中;她们也暗暗感到自豪,在与旧世俗的争斗中,终于战胜了歧视妇女的观念,也把自己从自卑中解脱出来了。
江中央的水并不怎么深,她们游到那里,试了试深浅,只及脖子,便站住了。
李卫东他们也游了过来,大家在江心围成一个圈。
“真是太舒服了。”王莉莉兴奋地拍着水面。
“是呀,游一游,浑身都轻松了。以前只像猫洗脸,哪有这么过瘾。”吴莲英说着,猛地没入水里,又猛地跃出水面。
“那以后我们可要天天来游了。”白晓梅也高兴地说。
“其实,你们早就可以下来游了,在学校时不是经常游泳吗?主要是不坚决,怕这怕那。有什么好怕的?”李卫东抹了一下脸上的水,“有些事情看起来好像挺难办的,可实际做了就觉得没什么,只要走出第一步,再坚持下去就是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游我们的,他们说他们的,管它怎么说。我们游过去。”
吴莲英说完,一蹬脚向对岸游去,其它人也跟着向前游了去。
水,载着历史的沉重,也载着勇敢者的欢欣,缓缓地流着。水面上,又溅起了一阵阵的浪花。
白小松头戴斗笠,肩扛鱼杆,手提小木桶,沿着江岸向下游走去。
几天来,钓鱼成了他的最大乐趣也成了他最大的苦恼。那天傍晚,他用一些半尺来长的竹片,扎上鱼线,绑上鱼钩,穿上蚯蚓,在江边水较浅的地方每隔一段距离放上一个,压上石头作上记号。隔天早上去收回来,竟然钓着了一只大鳖和两条鳗鱼,着实令他眉开眼笑。可过后接连几天,运气不佳,都是空手而归,令他叹气不已。
清澈的江水中,一群又一群的鱼儿不停地穿梭来往,在阳光下闪动着片片鳞光。
要是能钓上几条上来,那该多好呀!白小松看着那些游鱼,不由心动起来——从家里带来的酱、菜,早就吃光了,知青们自留地里那些还没长大的黄瓜也摘了,农忙开始后唯一买到的一次肉,当天就没了。而且,由于劳力紧张,大队硬是强调任何人都不能请假,结果,等了五天的集日去不了,想去买点菜的希望也落空了。唯一能够买到的是大队代销店里那一角八分钱一斤的腌萝卜,可那萝卜又咸又小,嚼在嘴里只能感到酸与咸,还时不时咬出一粒粒小沙子。尽管农民们也送了一些咸菜来,可这么多人要吃怎好意思天天向他们要,因为他们的东西也有限。况且,那些咸菜都有一股难闻的异味,吃在嘴里,让你欲吃不愿,欲吐不舍,只好合着饭勉强嚼几下就赶快咽下去。知青们每天都要付出超强度的劳动,可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此刻,白小松唯一的愿望就是把鱼钓上来。
白小松找了一处较平静的水面,把穿着蚯蚓的鱼钩慢慢地放到一群鱼中间。那些鱼儿见有东西下来,迅速地躲开了,然后又游了过来,围着鱼饵却不敢去咬,好像知道那会要了它的命。
白小松慢慢移动鱼杆,尽量使鱼饵靠近鱼群,有时几乎就在鱼嘴边,想引鱼儿上钩。可那些鱼儿似乎视而不见,或者干脆一闪身,远远地躲开了。他又把一小截蚯蚓扔在鱼饵旁边,马上被一条快速游来的鱼儿抢去了,可那鱼饵还是没有哪条鱼敢光顾,气得他拿起石头狠狠地砸向水里,惊得鱼群四处逃散,可马上又游了回来。
白小松钓了一阵,除了偶尔一些很小的鱼敢咬一下鱼饵外,大一点的鱼根本就不上当,而小鱼的嘴太小,根本钓不上。带来的蚯蚓几乎扔光,他不由有点泄气,便收起鱼杆,沿着岸边又往下游走,想找一处较理想的地方,能有所收获。
白小松来到一处拐弯的河道边,走上一片宽阔的沙滩。这沙滩原先是河床,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水却拐向一边,走了一个大大的几字。而且那几字上头的江岸,在水流的冲刷下不断崩塌,使得这几字不断的扩张。在这几字中间,慢慢成为一片沙洲,并且长起了灌木和野草。每当山洪暴发,浑浊的水便淹没沙洲,这里便成为整条江最宽的地方,茫茫一片。洪水过后,沙洲又露出来,留下了一个个水流冲出来的水坑和连在一起的弯弯曲曲的小水沟。小水沟承接了岸上田里水沟里的水,又慢慢地汇入几字底下的河道中。
白小松来到一个较大的水坑旁。这个水坑刚好接着岸上的水沟,由于暴雨时从上面水沟冲下的水正好落在这里,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今天的样子,比其它的水坑大且深。但因最近很久没下雨了,上面的水沟已经断流,只剩下沟底的烂泥,所以这水坑里的水也变得浅浅的了。水坑只有三四米宽,歪歪扭扭的十多米长,旁边长满了茂密的野草,与坑里的水草连成一片,使得水面看起来更为狭窄,似乎一跃就能跨过。水坑下面的出口是一条小小的水沟,沟里薄薄的一层水几乎没有流动,与不远处的另一个小水坑连在一起。
白小松漫不经心地用鱼杆敲打着水面上的野草,不想却惊动了那些躲藏在草底下的鱼,一条条地向四处逃窜。他又连着敲打了几处,每次都吓跑了一些鱼。他绕着水坑走了一圈,发现这水坑出口处水太浅,这些鱼根本就游不出去,不禁大喜过望,便找个地方就把鱼钩抛了下去,想好好地钓它几条上来。
可也怪,这里的鱼竟也同江里的鱼一样,就是不上钩,只是快速地从这边游到那一边,从这片草丛游向那片草丛,急得白小松抓耳挠腮干瞪眼。终于,在太阳快到头顶时,他钓上了一条小刺鱼,但却再也没有了,只得怏怏地走了回去。
午饭的时间又到了,马聪明随着急于吃饭的人们来到晒谷场。他照着自己以前的饭量盛了大半盆的饭,又从那漂着几根菜叶、几缕蛋花的清清淡淡的汤里舀起一勺,倒进盆里,然后走到屋角背荫的地方,坐了下来。
看着周围的人正吃得津津有味,马聪明的食欲也涌了上来,毕竟,人总是要吃饭的,他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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