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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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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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枪,克留奇科夫的长矛已经隔着马刺在他身上了,德国人撕着胸前的藏青色军服。向后一仰。惊讶地喊道:“玛恩戈特!”

旁边,八个德国骑兵把克留奇科夫团团围住,他们想活捉他,但是他跃马直立,使出浑身的解数,挥动马刀,左右开弓,直到马刀被打落,他立即从近身的一个德国人手里夺过长矛,像在教练场上一样,挥杀自如溃退的德国人用剑来抵挡他的长矛。双方挤在一小块凄凉的粘土耕地上混战。厮杀,风驰电掣,激烈异常。哥萨克和德国人都吓得发了疯,乱刺乱砍:不论是脊背、胳膊、马匹和武器……死亡的恐怖吓得昏头昏脑的马匹横冲直闯,胡里胡涂地倒下去。伊万科夫使自己镇定下来,多次想砍到那个向他袭来的长脸白发龙骑兵的脑袋上,但是马刀碰在钢盔边上,滑开去了。

阿斯塔霍夫冲出重围,鲜血直流,飞奔而去。德国军官在后面紧追。阿斯塔霍夫从肩上扯下步枪,几乎是用枪口紧顶着他,把他击毙。这一来使这场殊死格斗的形势急转直下。德国人早已被这阵荒唐的砍杀弄得全都遍体鳞伤,一见军官阵亡,立刻就溃散逃窜而去。哥萨克们没有穷追,也没有在他们背后射击,径直往佩利卡利耶镇的连部驰去,德国人抬着一个从马上跌下的受伤的同伴,向国境退去。

跑了有半俄里远,伊万科夫在马上摇晃起来。

“我全身……我要摔下去啦!”他勒住马,但是阿斯塔霍夫抖了抖马缰,命令说:“前进!”

克留奇科夫抹了抹脸上的血,摸了摸胸膛。军服上面透出了斑斑的殷红血渍。

他们来到第二道哨岗驻扎过的那座庄园时就分成两路。

“向右转!”阿斯塔霍夫指着院子外面那个赤杨丛生,碧波荡漾,美丽如画的池塘说道。

“不,向左转!”克留奇科夫固执己见。

于是他们就分道扬镰了。阿斯塔霍夫和伊万科夫到达镇上的时间比较晚。同连的哥萨克们都在镇边等候他们。

伊万科夫扔掉缰绳,从鞍于上跳下来,晃了几晃,倒在地上。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马刀从他那僵硬的手里拿出来。

一小时之后,差不多全连都来到杀死德国军官的地方。哥萨克脱去他的靴子、衣服,摘下枪,围在一起,看着死人那张双眉紧锁、已经发黄了的年轻的脸。

霍皮奥尔河日镇的哥萨克塔拉索夫,从死人身上解下带着一条银链儿的怀表,当场就卖给了同排的下士。从死者的钱夹子里找到了一点儿钱,一封信,信封里有一缕金色的头发和一张少女的照片,姑娘在骄傲地微笑着。

第三卷 第九章

事情发生后,论功行赏。克留奇科夫是连长的红人,根据连长的报告,他被奖给一枚乔治十字勋章。而他的同伴却被埋没了。这位英雄被送到师部去,因为彼得堡和莫斯科有势力的贵妇和军官老爷们络绎不绝来观赏这位英雄,索性把其余的三枚勋章也给了他,以壮观瞻,从此他就留在师部闲荡,直到战争结束。贵妇人们惊叹不止,请这个顿河的哥萨克抽高级香烟,吃名贵的糖果,而他哪,开始只会报以大喊大叫,可是后来,在司令部那伙戴军官肩章的马屁大王们的熏陶下,就把这变成收入相当可观的职业:他把自己的“功勋”吹得神乎其神,毫无廉耻地扯谎,而贵妇人们却大加赞赏,用钦佩的目光看着这位哥萨克英雄强盗似的麻脸。这么一来,大家都觉得很舒服,很愉快。

沙皇驾幸大本营的时候,克留奇科夫也被送去觐见。棕红头发。睡眼惺,讼的皇帝陛下,相马似地把克留奇科夫打量了一番,眨了眨委顿、肿胀的眼皮,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萨克好汉!”立即就转身对侍从官说:“给我一杯矿泉水,”

克留奇科夫的留着一撮额发的脑袋不断地在报纸和杂志上出现。还出了印着克留奇科夫相片的香烟。下诺夫戈罗德的商人送给他一支金枪。

阿斯塔霍夫打死的德国军官身上的制服被剥下来,钉在一块大胶合板上,丰。连年卡姆普夫将军叫伊万科夫和拿着这块木板的副官坐在汽车上从开赴前线的队伍前面驶过,并作鼓舞斗志、官腔十足的演说。

而实际情况却是这样的:一些还没有熟练掌握杀戮其同类本领的人们怀着极端的恐怖。在战场上偶然相遇,便厮杀、混战,胡砍乱杀了一阵,自己也人马俱伤,被杀死别人的枪声吓坏了的人们四散逃去,精神受到严重创伤。

这被誉为“功勋”。

第三卷 第十章

还没有形成那种漫长、巩固的长蛇似的阵线。国境上只是偶尔发生骑兵的冲突和战斗。宣战后的头几天,德军司令部就伸出了许多触角——精悍的骑兵侦察队,这些侦察队偷偷地绕过我军哨所,侦察军队的部署情况和数目,弄得我们的部队人心惶惶。卡列金将军统率的第十二骑兵师,是布鲁西洛夫指挥的第八军的前沿掩护部队。左边一点,第十一骑兵师在越过奥地利边境后,正向前推进。第十一骑兵师的几支部队攻克了列什纽夫和布罗迪之后,就在原地停下来,——因为奥地利人得到了增援,匈牙利的骑兵经常向我们的骑兵进行奇袭、骚扰,迫使其向布罗迪收缩。

葛利高里。麦列霍夫自列什纽夫城下战役后,就被烦人的内心痛楚无情地折磨着。他瘦了很多,体重减轻了。不管是在行军还是休息的时候,不管是在熟睡还是打盹的时候,那个被他在铁栅栏旁边砍死的奥地利人经常在他眼前浮现。他非常频繁地梦见第一次肉搏战的情景,回忆折磨着他,甚至在梦中也感觉到紧握矛杆的右手在痉挛;醒来以后,就驱赶噩梦。用手巴掌遮着眯缝得发疼的眼睛。

马队踏倒已经成熟的庄稼,田野里遍地是有尖钉的马蹄印,仿佛加里齐亚全境都遭过雹灾似的。步兵的沉重的靴于踏硬了大道,踏碎了公路上的石子,踏烂了八月的泥泞。

凡是发生过战斗的地方,大地忧伤的脸上就被炮弹打得麻痕累累;嗜血成性的钢铁碎片,在血泊中生锈。夜晚,地平线上,红霞染遍半天,火光照亮了村庄、市镇。八月里,正当果子成熟和秋庄稼即将收获的时候,天空变得阴沉灰暗,偶尔有个晴天,则暑热蒸腾,令人昏昏欲睡。

八月将尽。果园里的树叶油亮橙黄,果树枝上流出枯萎前红艳的粘液,远远地看去,仿佛果树都遍体鳞伤,正在流血死去。

葛利高里很有兴趣地注视着同连伙伴们的变化。刚从后方医院里回来的普罗霍尔。济科夫脸颊上留下了一个马蹄印,唇角上仍然挂着痛苦和疑惑的神情,小牛犊似的可爱的眼睛眨得更厉害了;叶戈尔卡。扎尔科夫不论在什么场合总要骂一些粗野的下流话,而且比以前更加玩世不恭了。咒骂世上的一切;同村的叶梅利扬。格罗舍夫,本来是正经而又能于的哥萨克,不知道为什么全身变得像木炭一样黑,总在呵呵地傻笑,他的笑声是不由自主的、忧郁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发生了变化,心里也程度不同地滋生着战争播下的悲伤。

团队从火线上撤下来,休整三天,由从顿河开来的援军进行补充。连队正预备到地主的池塘里去洗澡的时候,从离庄园三俄里的车站上驰来一大队骑兵。

等到第四连的哥萨克来到堤边的时候,这支队伍正走下缓坡,现在已经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是哥萨克骑兵了。普罗霍尔。济科夫正在堤岸上弯着身子脱军服上衣,脑袋刚露出来,抬头一看,大叫道:“是咱们的人,顿河人。”

葛利高里眯缝着眼睛,看着向庄园开来的纵队。

“补充兵员来啦。”

“大概是补充咱们团队的。”

“一定是把第二期服役的人都征召入伍啦。”

“看见了吗,伙计们?那是司捷播。阿司塔霍夫呀!看哪,在第三列片格罗舍夫大叫道,短促地尖声呵呵笑着。

“把他们哥儿们也给弄来啦。”

“那不是阿尼库什卡吗!”

“葛利什卡!麦列霍夫!你哥哥,就是他。你看出来了吗?”

“看出来啦。”

“你得请客,浪荡鬼,是我头一个看出来的。” 葛利高里的颧骨上皱起一片皱褶,仔细打量着,竭力想辨认出彼得罗骑的是什么马。“买了一匹新马,”他心里想,把视线移到哥哥脸上。从好久前会面以后,哥哥的面容已经大变了:晒得黑黑的,留着剪得短短的麦黄|色的小胡子,眉毛也被太阳晒成了银白色。葛利高里摘下制帽,像演习时候一样,挥着一只手,迎上前去。

许多半光着的哥萨克也都跟在他后头从堤岸上跑了下去,乱踏着空茎白芷的脆芽和根深茎老的牛蒂花。

补充连绕过果园,向团队驻扎的庄园走去。这个连由一个大尉率领,他已经上了点年纪,身体倒很结实,新剃过头,刮得光光的、威严的嘴角上有几条呆板、坚毅的曲线。

“一定是个哑嗓子的凶狠家伙,”葛利高里心里想,朝哥哥笑着,不时瞅瞅大尉健美的体态,他骑的是一匹凸鼻子的马,显然是加尔梅克种。

“全连!”大尉用纯正的钢嗓子喊道,“成排纵队,左转弯,开步走!”

“您好啊,亲爱的哥哥!”葛利高里朝彼得罗笑着,高兴、激动地叫道。

“上帝保佑。到你们这儿来啦。喂,怎么样?”

“很好!”

“还活着哪?”

“到今儿还活着。”

“咱们全家都问候你。”

“家里的人都好吗?”

“都很健康。”

彼得罗把一只手巴掌撑在健壮的、浅红色马身上,全身向后一转,含笑扫了葛利高里一眼,继续向前走去。别人的——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们的风尘仆仆的脊背把他遮住了。

“你好啊,麦列霍夫!全村都问候你。”

“你也是到我们这儿来的吗?”葛利高里从那一堆金色的额发上认出了米什卡。科舍沃伊,呲牙问道。

“是到你们这儿来的。我们就像母鸡一样来打食啦。”

“够你吃的!当心别叫他们把你吃掉。”

“我们会当心的!”

叶戈尔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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