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在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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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人在纽约-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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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郭燕也跟着漂乎起来。

她常常买衣服,特别是买夜礼服,衣柜里多得放不下。

可是每到周末,她还是要去有名的大公司,挑选新的样式。她有她的理由:穿过一次,再去同一个地方也穿同样的衣服,就会被人瞧不起。

她手腕上的郎琴,早已换了18K金的劳力士。

她还经常催促王起明换新车:“我说你能不能换辆奔驰呀,老开美车车,跟你现在的身价不般配。”

她走路的样子也有微妙的变化,说迟钝不是迟钝,说缓慢也不是缓慢,用北京话说她那个姿势,老那么“拿着”。

为什么“拿着”呢?因为她觉得她的身份就该这么“拿着”,不“拿着”就有点跌份。

每周,她都很忙,除了管工厂,她还得去减肥、按摩、拉皮、做韵律操……这么说吧,凡是那些专赚有钱人的玩艺,一到周末,她都去试试,乖乖地把给钱人家送去。

郭燕只有在与王起明两独处时,才露出一些原来的样子。

“真不知道,宁宁怎么样了?”

她一边御下脸上的浓装,一边问丈夫。

“放着好日子不会过,她没这个命。”

王起明一边解着那名贵的领带一边。他提起女儿,心头也不痛快。但他不愿意仔细去思量这事儿,因为女儿给他心头戳下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

“按说,”郭燕还在循着自己的思路说,“她应该打个电话回来呀!”

“应该的事儿多了。她做的哪件事儿是应该的?”

王起明一旦想起女儿指责自己的情景,心里总是很不愉快。

他忘不了那天女儿的指责,这也许是因为那些指责都说得有道理。

“起明,你不为女儿担心吗?”郭燕侧过脸来看着丈夫。

“担心?”他点燃一支烟,“担心又有什么用?儿孙自有儿孙福,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哪……”

说着,王起明自己心里也是一愣,这话是谁的?阿春。

想起阿春,他的思路更复杂了。他摇了摇头,仿佛要摆脱这些纷繁复杂的情绪。

“别担心啦!”他一了百了地说,“不是不担心她,老担心又有什么用!”

“我就怕她……”

“怕她什么?”

“吃亏。”

“她吃的亏还少吗?想开了吧,她十九岁了,成|人了,美国就是美国,美国不许咱们为她操心!”说着,他想起一句英语来,“That’snotyourbusiness。”(那不是你的事。)“她不会出事吧?”

“快一年了,要是出事,早该见报了,”可他也怔了一下,把香烟捻灭,“不会……我想不至于……不至于出事吧。”

16

七月初,美国国庆前夕。

王起明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门铃响时,郭燕正在炸酱,听见有人,她调成小火去开门。

来的是一男一女。

“请问……”郭燕既客气又警觉地问。

“我们,可以进来吗?”那男客满脸堆笑地说着,不等主人说可以,前脚已经迈进了大门。

王起明赶忙放下报纸去会客。

只见来人男的是个六十多岁的矮胖子,秃顶,绕着贼亮的脑袋瓜顶四周是一圈稀稀拉拉的花白头发,又厚又圆的眼镜撂在了没有鼻梁子的圆鼻子头上;这个老头的特点就是圆,圆脑袋圆下巴,一身炭色的西装裹不出的一个圆肚子,说起话来也透着圆滑。

“王老板,久仰久仰!”这老头很会说话,“敝人也姓王。

姓王的中国不少,在美国就不多。所以,怎么说咱们也得算是一家人,您说是不是?”

王起明一听这话头就知道此人极老道,很会说话,但出于在商界混饭吃的经验,王起明当然晓得轻易驳人面子乃是做生意的一大忌,因此对来客的开场白频频点头。

“我是久仰王老板的大名,赎罪今日才来拜访;本想打个电话预约,可又想您是个大忙人,所以就省了这一套手续。

破门而入,算是个不速之客吧,还请王老板海涵!”

“别那么客气!”王起明心里挺烦眼前这个人,可又不得不做出十分客气的姿态。

“不过,”那姓王的老头话锋一转,看来要道出正题了,“我这鲁莽的造访也是为了您着想。何以见得?今儿早上我打开电脑一看,不好,您正处于危险之中!”

这突然的危言耸听,使王起明觉得可笑,并不怎么介意,只是淡淡一笑。

“先生是……”王起明客气地打问。

来客一托鼻头上摇摇欲坠的眼镜,那女的便立即呈过一张名片。

这配合极为默契,以至于王起明怀疑那托眼镜的动作是一个暗号。

王起明不喜欢眼前的一男一女来客,接过名片来看。

名片上写:

大都会人寿保险公司

华人总代理

王堂棣

王起明恭警地收起王堂棣的名片,认认真真地向来客请教:

“您刚才说,我在处在危险之中,我不太明白。”

此时,郭燕也放下手里的活儿,关掉抽油烟机,走了过来。

“大问题,大问题呀,危险是危险,不过您不用急,有兄弟我为您操劳,您大可不必担心。”

说了半天,这个老头还是不把话题引入话题。

王起明知道这个老头子是在卖关子,保险公司都是这一套,反正千方百计地叫你花钱买保险,所以也不大着急,耐心地听这个老头子云山雾罩地谈下去。

“目前靠您的人寿保险是五年前买的,可是,根据我们的了解,您现在的身价与您的保险很不配套,必须立即调整。”

“不配套?听起来象是在说一件机器。调整?调整什么?”

“啊,瞧您忙的,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呢?说来说去还是兄弟我的罪过。不过,今天还不算晚。”他喝了口茶,准备开始长篇的游说。

王起明心中暗暗叫苦。他的肚子早就叽哩呱啦地叫开了,盼着将炸酱面赶紧吸溜到自己的嘴里头。

“这么着吧,”他说,“简短截说,您能不能把怎么调整,再加多少,我马上就给您开支奈票。您看看怎么样?”

这个胖老头一听,当即眉开眼笑:“我一看就知道您是个爽快人。可有些道理不得不给您讲讲。您这几年的发迹是有目共睹的,您瞧瞧这房子多大多气派,您看看您的摆设多豪华、多富态、多讲究!王太太,一看您就有福气,一看您那相貌,就知道您是富贵命……”

王起明怕他这话题又扯远了,就赶紧插进来:“您能不能告诉我,再加多少钱?”

“能,等等,”他查看了一下自己随身带来的小本子,“根据您目前的资产……一个月是……3642美元23美分。”

“怎么这么多?”

郭燕沉不住气了。

“多?王太太,谁不想多啊。不是每个人都能多的。产业多,买的保险就肯定多。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女人能有像您这样,有这么一个好先生啊!”

王起明也没有想到人寿保险每个月就要交这么多。

他问:“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保险金呢?”

“第一,五年前,您买的是30万,难道您的命就值30万吗?当然不止。您目前的身价可是两百万。

“第二,您做生意成年累月坐飞机开汽车,出点事故的概率可就比一般人高一点。万一出了点事,您一走了之,留下您太太30万,够她活半辈子吗?当然不能。象您这样的大家大业要用30万顶多维持三年半。”

“如果我真的出了点子事,那我的太太可以把财产卖掉,还能落下一笔钱呢。”他成心顶着牛说。

“且慢!”这老头突然地打断了王起明的话头,“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也就是为什么说您处在危险之中,也就是第三个原因。看起来,您不了解美国地产买卖税法和遗产税法。”

“是不太清楚。”

“先说地产买卖税法,当初您买这所房子时,您只付了头期款,而大部分是从银行借货的,对吧?等到您卖时,觉得赚了几个,可您要知道,税务局,要抽走您所赚的58%的钱,除去还掉银行的借款,您能剩下几个?要赶上年景不济,房地产大跌,弄不好,您还得倒贴上几个。就是不贴,赶上好年景,您也所剩无几,”他说的理又直,气又壮,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大,吐沫星子乱溅。他抽出手帕擦了擦那圆脑袋上的汗珠子,继续说:“这都还不重要,最要命的是遗产税法。

“我们假设您明天出了事故,不辞而别了。急救车把您拉到坟地的当天,税务局就及时赶到了,向您的太太征收重税。

这个税就叫作遗产税。它的比例是,在您名下的所有财产,要上缴69%,加上律师费,也就是差不多70%。既便卖掉所有的财产,再加上您保的30万,还不够付遗产税的哪!您说有多么可怕,多么危险。到那时,您太太将一无所有,无处藏身哪。”

王起明和郭燕倒是头回听说,所以都双眼直勾勾的听着,没有打断他。他一看时机成熟,就更加渲染一番:“有多少贵妇,丈夫死后,流落他乡,四处逃债。有多少富贵人家的子女,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流浪汉。说起来很惨,他们有的寻了短见,有的被人送进了穷人救济院,等着政府的施舍。多可怜!多惨啊。他们为什么落得这步田地,就是因为他们没有买人寿保险!”

老头子最后这一句话太象广告词了,几乎把前面那一番情真意切的话都给抹掉了。

“那我要是不死呢?”王起明逗着气说。

“这不可能。”老头子十分可恶地坚持,“这绝对不可能。

谁能免不了得死,一定得死,早晚得死!”

听着这糟老头子这么说话,王起明心里头挺不舒服,可是考虑到了这老头子的职业特点,也不好拉下脸来骂这胖老头是王八蛋。

郭燕看起来也听着有点腻味,插嘴:“要是我们俩一起死呢?”

“对,跟梁山伯与祝英台似的。”王起明也这么说。

“不不不,”这胖老头久经世故地那么一笑,“这种可能性太小。”

“可万一真这样呢?”

“如果真是这样,在二位归西之后三百天,政府收回您所有的财产,变成政府的财产拍卖掉。”

王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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