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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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曰-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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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也不愿意播扬他的劣迹。他欺侮我,没关系,我不理他就完了;他要真是作大恶事,我也许一声不言语杀了他,不是为私仇,是为社会除个害虫!我前者警告过老赵,他不信,现在——”“是这么一回事!”武端不大满意李景纯的话,忙着插嘴说:“我和老赵托魏女士向她父亲给我们介绍,谋个差事。老李你知道,我和老赵并不指着作官发财,是想有个事作比闲着强。有一天老赵见着魏老者,欧阳吃了醋,他硬说我有心破坏他与老赵的交情。后来我问他到底与王女士的关系,你猜怎么着,他倒打一耙问我:‘你想老赵能顺着你的心意和魏女士结婚不能?’老李你看,这小子要得要不得!而且最叫我怀疑的是他与王女士的关系,其中必有秘密,”武端说完看着李景纯,李景纯不住的点头。赵子曰一声不发,只连三并四的嗑瓜子。

“老武!”李景纯镇静了半天才说:“当你信任欧阳的时候,我要说他一句‘不好’,你能打我一顿;现在你看出他的劣点来了,我要说他‘好’,你能打我一顿!这一点,你与老赵同病。wωw奇Qìsuu書còm网你们应当改,应当细想一想!老武你叫我说欧阳的坏处,我反说了你的欠缺,原谅我,我以为朋友到一处彼此规劝比讲究别人的短处强!我知道你必不满意我,可是我天性如此,不能改!——不能改!至于欧阳与王女士有什么关系,我真不知道!我只以为我们有许多比娶老婆要紧的事应当先去作。我不反对男女交际,我不反对提倡恋爱自由,可是我看国家衰弱到这步天地,设若国已不国,就是有情人成了眷属,也不过是一对会恋爱的亡国奴;难道因为我们明白恋爱,外国人,军阀们,就高抬贵手不残害我们了吗?老赵!老武!打起精神干些正经的,先别把这些小事故放在心里!老武,谢谢你!我走啦!”

李景纯拿起草帽和武、赵二人握了握手,轻快的走出去。

武端深深喘了一口气,赵子曰把胡琴从墙上摘下来,笑吟吟的吱妞着。

“先别拉胡琴!”武端劈手把胡琴抢过来扔在桌上。“老李这家伙真他妈的别扭!”

“有不别扭的,你又不爱!没事请丧门神吃饭,自己找病吗!”

“老赵!”欧阳天风乘着武端出去了,把赵子曰困在屋里审问:“你告诉我句痛快话,你到底有心娶王女士没有?你这个人哪,我真不好意思说,真哪,不懂香臭!那么丑的个魏丫头你也蜜饽饽似的亲着——”

“谁爱她,魏女士,谁是个孙子!”赵子曰急扯白脸的分辩:“我要利用她!现在呢我们又吹了灯,你没听见我说要枪毙那个魏老头子吗!我告诉你,你个小——不用和老大哥敲着撩着耍嘴皮子!说真的!”

“这象自己朋友的话啦!”欧阳天风似乎非被人叫作什么小——不欢喜,脸上又红扑扑的笑出一朵花儿来。“我告诉你,你打算利用魏丫头,叫作白费蜡!谁是你们的介绍人?老武!老武要是看出那条路顺当好走,他为什么不去,而叫你去?他要是明知道魏老头子不好斗而安心叫你去碰钉子,那怎算知己的朋友?!好,我不多说,反正现在你不信任我,我知道你爱老武——”

“你要是瞎说,我可捶你一顿!”赵子曰笑得一双狗眼挤成两道细缝,轻轻的打了欧阳天风的肉,肉嘟嘟的小脊梁盖儿一下。

“得了老大哥!不说了!”欧阳天风笑着说:“说正经的!你到底对王女士怎么样?告诉我!你要知道:现在张教授是大发财源,我听说他那部新著作,一下子就卖了三千块!这是一。还有李瘦猴儿天天摽着她,一步不肯放松;瘦猴儿近来居然穿上白鞋,绸子学生服,也颇往漂亮里打扮,这是二。有这么两块臭胶黏着她,你要是不早下手,等别人把稠的捞了去,你可是白瞪眼!”

“我现在一心谋差事呢!”赵子曰说:“差事到手,再娶媳妇,不是更威风吗?”

“我也盼着你作官哪!”欧阳天风敲着小蜜桃儿的嘴说:“你作了官,我不是也就跟着抖起来了吗!可是有一样,娶媳妇比作官更要紧!你看:当咱们在学校的时候,你说你念不下去书。为什么?短个知心的女友!男女之际,大欲存焉,这是上帝造人的一点秘密!不信,你今天娶了她,不几天的工夫就能找到事情作;因为心中一痛快,人得喜事精神爽,你才能鼓起精神去作事。照你现在这样无精少采的,半死不活的,而想去谋事,那叫老和尚看嫁妆,下辈子见吧!比如你去见政客伟人,一阵心血来潮,想起贵府上那位小粽子式脚儿的尊夫人;人家问东,你要不答西才怪!你能谋上差事才怪!我说的对不对?老赵!”

赵子曰闭上眼睛细细的回想:乍结婚时候的快乐,和这几年的抑郁牢骚,两相比较,千真万确正和欧阳天风的话一个样。欧阳的一片话恰好是他自己心中那部痛史的短峭精到的一篇引言。几年来所欲洒而未洒的眼泪,都被欧阳这几句点破,好象锋快的小刀切在熟透的西瓜上,红穰黑子的迎刃而裂。官事的不成,学业的不就,烟酒的沈溺,金钱的糜费,全有了可以自恕的地方。心中不真乐,怎会不荒唐!心中不痛快,怎能念书,作官!他从前只以为疯着心要再婚是一种兽欲上的需要;现在他才明白,再婚是在兽欲而上的一种要求;如能把这一点要求满足了,成圣成贤,立铜像,竖硬盖大王八驮着的石碑,胥在斯矣!子曰:——赵子曰!曰——“婚而时结之,不亦乐乎!”

欧阳天风看着赵子曰深思默想,呆呆的不敢搅乱他。赵子曰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张张嘴,比孙大圣过火焰山还奇幻。忽然他把手一拍,说:“是这么着!欧阳你去办!老大哥决定了:先娶妻后作官!”“老赵你真算聪明就完了,我佩服你!”欧阳天风笑着说:“三天之内,准保叫你见她一面!老赵!先给我十块钱,这回不说‘借’了!方便不方便?”

“拿去!老大哥有钱!”

第二十

“欧阳先生!”欧阳天风刚进天台公寓的大门,李顺大惊小怪的喊:“欧阳先生!可了不得啦!市政局下了什么‘坏人状’,武先生作了官啦!”

“委任状大概是?”欧阳天风心中一动,却还镇静着问:“他补的是什么官,知道不知道?”

“官大多了!什么‘见着就磕’的委员哪!”

“建筑科,是不是?”

“正对!就是!喝!武先生乐得直打蹦,赵先生也笑得把屋里的电灯罩儿打碎!乐了一阵,他们雇了一辆大汽车出前门去吃饭去了。”李顺指手画脚的说:“先生你看,武先生作了官,连我李顺也跟着乐得并不上嘴,本来吗,没有祖上的阴功能作——”

“他们上那儿吃饭去了?”欧阳天风抢着问。

“上——什么楼来着!你看——”

“致美楼?”

“对!致美楼!”

欧阳天风把眼珠转了几转,自己噗哧一笑,并没进屋里去,又走出大门去了。出了公寓,雇了辆车到致美楼去。“啊哈!老武——武大人!”欧阳天风跳进雅座去向武端作揖:“大喜!大喜!”

武端正和赵子曰疯了似的畅饮,忽然见欧阳天风闯进来,武端本想不招持他,继而心中转了念头,站起来还了个揖请他坐下。赵子曰一心的怕武端不理欧阳天风,忙着向欧阳打招呼;可是欧阳连看赵子曰也不看,把那团粉脸整个的递给武端。

“武大人,前几天我告诉你什么来着,应验了没有?嗐!穿上华丝葛大衫,拿上竹杆大烟袋,非作官不可吗!”欧阳天风说着自己从茶几上拿了一份匙筋,吃喝起来。

武端本想给欧阳天风个冷肩膀打着,可是细一想:既然作了官,到底不应当多得罪人,知道那一时用着谁呢。况且自己的志愿已达,何必再和欧阳斗闲气。于是把前嫌尽弃,说说笑笑的一点不露痕迹。

欧阳天风和武端说笑,不但不理赵子曰,而且有时候大睁白眼的硬顶他,赵子曰的怒气不从一处来,忽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立起来拿起大衫和帽子就往外走。

“怎么啦?老赵!”武端问。

“我回公寓,心中忽然一阵不合适!”赵子曰说着咚咚的走下楼去。

武端立起来要往外走,去拉赵子曰。欧阳天风轻轻拍了武端的肩膀一下,又递了个眼神,武端又莫明其妙的坐下了。“老赵怎么啦?欧阳!”武端问。

“不用管他,我有法子治他!”欧阳天风笑着说:“我问你,老武,一件要紧的事!你是要娶魏女士吗?现在作了官,当然该进行婚事!”

“我和魏女士没关系,不过彼此认识就是了。”武端咬言咂字的说,颇带官僚的味道:“再说,我的差事并不是托她的人情!没关系!”

“那么,你看王女士怎样?”欧阳天风很恳切的问。“你不是给老赵介绍她哪吗?”武端心中冷淡,面上笑着说。

“他说他又改了主意,不再娶了。所以我来问你,我早就有心这么办,你可别想我看你作了官巴结你!”欧阳天风又自己斟上一杯酒:“说真的,王女士的模样态度真不坏!”“可是,我现在还没意思结婚,先把官事弄好再说!”武端笑着说。

这件事要是搁在委任状下来以前,武端登时就去找赵子曰告密。可是,现在作了官,心中总得往宽宏大量里去。前几天一心一意要知道欧阳天风与王女士的秘密,甚至和欧阳犯心闹气;现在呢,就是欧阳有心告诉他,他也不愿意听;因为作官的讲究混含不露,讲究探听政治上的隐情,那还有工夫听男女学生的事情呢。武端认清了两条路:作学生的时候出锋头是嘴上的,越说得花梢,越显本事;作官的时候出锋头是心里的劲儿,越吞吐掩抑越见长处。

“那么你无意结婚?”欧阳天风钉了一句。

“没有!”

“也对!”欧阳天风又转了转眼珠:“作官本来是件要紧的事吗!我说,你给老赵也运动着吧?”

“正在进行,成功与否还不敢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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