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歌》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未央歌- 第10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关键就在这里,等一下见面我就要问她!”小童说。

“可是我认为我们没有探听别人隐私的理由”。”大余说:“况且听你所说,在呈贡和去宜良一路上,她对他们都很好。范宽湖也一直对她存心诚恳。过河下水都忘了衣服,也不像一个不经心玩弄女孩子的人的神情。我们若是尊重她的情感,就无法向她探讨这些底细。你后来那些话,说她是在试探,比较男同学之类的话,我就不赞成。”

“不过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小童说:“何况她的举动前后变得这么特别。我们如果和她感情已如此深,又关心到这一步情况,我认为可以问。在车上我是没有想到,如果想到早就问了。问不问在我们,说不说在她。”

“这话当然也有道理。”大余说:“你们在一块说什么都惯了。你又是跟谁也是掏心掬肺地说话。你问问也好。我不便问。”

“那就这么决定。”小童仰起脸来看了看大余神色说:“不问我闷得慌。”

说着早已走到平政街天主堂外。这个天主堂是云南最大的,布置也最特别,谁也想不到教堂外面是一个茶馆罢?这里教堂外院就偏偏是一个茶馆!是一个很大很幽静的敞厅,墙很高,挂了许多圣迹的图片,也因为有这个供给学生们宗教知识的茶馆,他们才注意到这教堂。他们最爱迎面墙上那幅大挂图画了地狱之门的。七个大门上写着七种罪恶的名称,又有象征七种罪恶的猛禽,恶兽,此外又有许多人物,一张画,热闹得很。

礼拜堂在后进院内。建筑相当的好,他们只从窗口张过,却未走进去过。走到后进门口,小童拖住大余,问:“你知道他们称呼修女什么?我们在宜良闹了笑话。”

大余皱了一下眉说:“这个我也不知道,试试称呼一下师姑道。既然教士是神父,咱们给拉成平辈。”说着门房上的已走过来问找谁了。

“有一位新从宜良到这里的杨师姑没有?”大余说。

那个人点了点头,问他们有什么事,然后叫他们等一等。他去找。说完进了一个小门。他们便站在那里看这教堂的建筑,这里一切洁净得可怕。矗高的石筑教堂和阶级,方院,全被日光照得耀眼。院中又静极了。

过了一刻,那个人出来说:“没有。”他们不信不肯走要他再去找。忽然,小童看见从旁边一个小门转出了两个人,不等他开口,蔺燕梅已经同那位修女转身走上教堂的石阶了。她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小童见了忙叫大余。大余看时,只见两个背影。院子又宽又寂静,又有一种空气震慑得人高声喊不出来。

那个看门人便用手指指,自回去了。他俩三步并作两步跑过院子,走上石阶,将及看见她们在胸前划了十字,走进教堂去了。

他们不敢进去。只有站在那边等,眼中仍清楚地显现着她们俩个走上石阶的一幕,清楚的黑影,照在耀目的石阶上,然后消失在拱门里了,一切都那么寂静无声息。

他们挨近门口去看,看见她俩个走到忏悔的木龛前,修女教了蔺燕梅届一膝为礼,又划了十字,走进幕幔。然后自向神坛走去了。他们始终只看见了那修女的背影。他们又看见一位白须的法国神甫在龛内倾听忏悔词。

他两个只有站在石阶上晒太阳等着。足足等了半个钟头,然后听见后面脚步声,急急回头,看见了一位风采动人的修女向他们走过来,一看就知道是蔺燕梅的阿姨。他两个看人家走近了,不觉似乎有一种想躲开的意向,但她已经说了话,她说:“你们两位是等蔺小姐的吧?她说了:谢谢你们,请你们回去罢。”

两个人听见,无可奈何,亦没有挨着不走的道理。只有道了一声打扰走下石阶来。修女也走回教堂去了。他们走到二进院子的门边,忍不住再回头往教堂那边看一下,正巧隔了石院,又见蔺燕梅同她阿姨两个,低了头,相并着走下石阶转进才出来的院门里去了。

他们一路上的打算都成了泡影,小童要问的话,根本不得机会开口。不但无法谈话,连走近她一步都不可能。他们俩往回走时,完全不知底下该怎么办了。他们只觉得空气更沉重,蔺燕梅离他们更远,他们失去她的可能更大了。他们想了一想,只有再去找伍宝笙想办法。大余便回金家,小童便去新校舍南区找伍宝笙。到了那里又不在家。他又到陆先生花园去看了一趟,也没有,他困乏了,回屋睡觉去了。谁知他和伍宝笙刚刚两不凑巧,没遇上。

伍宝笙一早上倒都是在火花院后陆先生的花园里的,史宣文也在那里陪她,她忙了一上午,直到吃饭时候,两个人才走回来。两个人在路上闲谈着。史宣文看了她专心致志作记录的神情在一边想了一早上的心事。此刻她说:“宝笙,我从重庆回来,吃了你们好几顿接风的饭了。可是说起欢迎我回来的表示,哪一次也没有今天叫我在这儿守你一上午舒服。她们越请我,我越觉得是客,你越平常待我,我越觉得回了家。宝笙,你这孩子哪儿来的这些鬼机灵,这些讨人喜欢的小心眼儿?”

伍宝笙听了,她就笑了,她一笑那整齐的小白牙齿便一闪。面对着这么个人,视了这一带小山,花圃便令谁看了也快乐。她说:“我的老姐姐!你要是诚心夸奖我你就别在临了时又给我一个刺儿!人家是自自然然地这么待你,让你说得一肚子经济似的!”

史宣文掠了一下这个伍宝笙的头发说:“瞧你还是这么懒得多别上几个卡子的!你真是一点儿也没有变,一样儿的生活,一样儿的工作,本本份份儿地,你的样儿就像是画定了的画儿,永远这个标致劲儿。”

伍宝笙听见就气了。她便作娇,站住不走,说:“这个人今天有点疯了。去了一年重庆,学了些野话儿回来呕我!”

史宣文更妙,她早知道会生气,偏不求饶,她说:“你再骂我,我爱看这份儿神气,我要是能想得出更好的话儿,我还要说呢!亏来是我在这儿,要是换了个男同学,不怕他瘫在地上!”

“哎哟!你真是要死了!叫人都替你脸红。”伍宝笙看了她那顽皮涎脸的样子,又是气,又忍不住笑,她眉尖都皱了起来,瞅着她。

“算了!”史宣文若无其事地便收科:“我是过过瘾。一年多没看见你这神气了。还不是叫你摆弄了我一上午,才想起你这份儿惹人疼的心眼儿,身份儿来。……”

“好姐姐!我求求你,能完就完了啵!”伍宝笙说不过她,只有软求。

“咱们好好儿地走路。”史宣文说:“你想想,到了今天,你能在她面前做小姑娘,撒娇儿的,除了我,哪儿还有第二个!再说你的老姐姐想温习温习这个神气,你能说不叫她快活一下子?”

“谢谢你!够了,够了!”伍宝笙说:“又改成这种老气横秋的声口了,真叫人怕你这张能说的嘴!幸亏是在野地里,若是叫人听了去,成了什么意思?”

“成了什么意思?”史宣文知道这个五年前一同进大学的伍宝笙还是那样跟她无隔阂,相亲爱,她也就不觉挽了她的手臂,缓缓地傍了她走,像是情人似的。一边又用眼梢儿打量着她神气,揣摸着她的心意儿,用话来撩她。她说:“你要是不提醒我,我还真不知道这些说着玩儿的话有什么意思。现在想想,倒像是起了个话头儿,说了个引子,底下呢,再说出来就不致于讨你嫌了。底下该说细话儿,比如:这么个人品儿,一年不见,不知道有了主儿没有?我倒想给她提个人儿,谁知道她自己有了意思没有呢?没的一场好意碰她一鼻子灰!管她呢,已经提起了个头儿,就得厚着脸皮儿说下去!谁叫她长的这个模样儿连我看了都爱!她用着了我的时候不来多嘴,也对不起这些年交情。对,这个老姐姐今天是非说不行了。”

伍宝笙早听出她越说越上来了。她就由着她说,却早偷出那只手来,拧她挽住自己的这只手臂。史宣文觉得了,便装做不知道,咬紧牙,越拧越说,伍室里就越说越拧。史宣文哪里在乎她。两个人一着急,不觉脚底下都走快了。

说到这里,伍宝笙都快气死了,她倒索性松了手。大大方方地说:“说罢,说罢!我着急得很呢!说,你想提个什么人?”

史宣文如果存心开她的玩笑,岂有不防备她这么一着的道理?她便把头一偏,看了她:“谁知道这孩子是真心呢?还是假意呢!是假罢,白叫她哄了人家好名字去!是真心呢,如果不说,又平白招惹了这边一场。人家女孩儿身份焉有追着来问的道理!那岂不要委曲可怜了她!倒叫我这个作中间人的为难了!”

她们已经走上了公路,来往同学多起来了。伍宝笙就说:“好了,你也欺负得我够了。留着点以后慢慢气我用罢。让你搅了这一场,我饿了起来,你怎么请我吃一顿好饭?”

“哟!”史宣文说:“才说她会揣摸人心意,招呼人,这就顺手敲了竹杠了!罢,罢!老姐姐从重庆来,还有点盘缠钱剩下,请请这小妹妹罢。”

伍宝笙听了便笑一笑,怪得意地,不说话。两个人回到伍宝笙屋里,梳洗一下,伍宝笙不想换衣服,只把褶儿拉拉平,拂去了两人鞋上的土,就又出来。一路走进城墙缺口,往城中心走。

“咱们还到昨天吃过的东月楼去,”史宣文说:“那里酱鸡腿好吃,昨天是客,不好意思再要,今天咱们姐儿俩尽个兴!”

“别说得人馋了!要走快走!越是人家说饿呢,越能想出话来说!”伍宝笙说着便挽了她走。

“我可不是正想着问你呢!”史宣文被她拖了个跄踉:“只听过有人生气气跑了的。像你这个越气越饿的倒没见过!我看我在山上说的话,有点眉目!要不怎么瞅着你笑得那么好,兴致也高了!真是的!这些女孩子们再休想有心事瞒人,什么都从眼珠儿里告诉人了!偏偏这一位连肚子都不争气!不怕你不说,日子长了,还怕我看不出来!”

真是,史宣文岂是怕人多了,便不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